可是他一直朝我伸著手，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我，說：「過來啦。」

有音樂響起來，旋律那樣熟悉，是白沙之夜開場舞的音樂，小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我有些訝異，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顧汐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選了這首曲子。但我已經顧不了許多，這是我和顧汐的第一支舞，我必須專心致志。

他卻不等我問，又立刻笑著說：「因為在白沙之夜上，你和簡塵跳的第一支舞就是這首曲子。」

清晨，我在潺潺雨聲中醒來，隔著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外面夢幻又美麗的景色，漂亮得不似真實世界。

我前一刻還十分堅定的意志立刻被擊潰。我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顧汐終於還是忍不住看著我的睡衣笑出了聲。

「嗯。」我木偶一樣點頭。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上一次，我就告訴過hetubook.com.com他，我最喜歡的其實是珍珠白色的衣服，而那部《我們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們所看見的花的名字》他已經陪我看完半部。為什麼他還會為我準備矢車菊藍色的連衣裙？為什麼他像是第一次聽說那部動畫片的名字一樣？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哇，這麼長的名字？不過聽起來好像很好看的樣子。」顧汐的表情完全是第一次聽說這部動畫片名字的樣子。

就在我心裏的疑惑快要膨脹到頂點的時候，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也許，他跟我一樣，想要和我重新來做這件事，所以才會摒棄上一次關於這件事的所有記憶。

像是變戲法一樣，他將一件矢車菊藍色的連衣裙遞到我面前，歪著頭問：「那麼，半夏你最喜歡哪部動畫片呢？」

我的心像是被誰重重地打了一拳，鈍鈍地疼，我再沒和圖書有說話，轉身牢牢牽住他的手。

「簡塵只是顧汐的影子嗎？」顧汐怔怔地重複，他盯著我足足愣了五秒，然後他看著手足無措的我，露出我從沒在他臉上見過的燦爛得令人心驚的笑容，說，「半夏，沒關係，就像你說的，簡塵只是顧汐的影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多奇怪的舞蹈組合，我穿著卡通睡衣，他坐著輪椅，但我們都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認真，雖然那並不能算得上是正規的舞步。我們只是面對面，兩手相牽，隨著音樂稍稍移動輪椅和步伐，但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這個有著蒼青色天空的雨天能夠一直一直永恆下去……

往事像是一張老舊的碟片，被我快速地倒帶又快進，然後突然卡在某個地方不能動彈，我知道一定是有哪裡不對勁的，但是我的大和圖書腦本能地排斥這樣的質疑與探究，我只是機械地給出與上一次一樣的答案：「《我們仍未知道那年夏天我們所看見的花的名字》。」

顧汐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見是我，前一刻還毫無表情的臉上驀地綻出笑容，然後他就那樣遙遙朝我伸出右手說：「第二件事，陪我跳一支舞。」

我耐心地等待著顧汐宣布第三件事是什麼，果然他說：「第三件事，我喜歡的女孩穿著她最喜歡的衣服，和我一起窩在沙發里，看她最愛看的動畫片。」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的時候，顧汐突然放開我的手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選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嗎？」

也是這樣空氣清新的早晨，也是這樣細雨如霧的天氣，我和他，人在旅途。為了我，他毫無怨言地假裝是簡塵。那時候，他心裏一定很難過，卻若無其事地笑著對我說，我此和圖書生最後最後一個願望，是想和她一起做三件事。那時候，他只要求我假裝是那個「她」陪他做了其中的一件事。

像是急於轉移話題，顧汐又立刻說：「半夏，現在，我們做第三件事。」

我被顧汐笑得臉驀地燙起來，轉身就想往樓上沖，卻被他一把拉住。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響在我的身後，他說：「不奇怪的，半夏，再奇怪都沒有坐輪椅的人跳舞奇怪啊。」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

如果，那三件事，第一件是陪他一起看那株鴛鴦藤，第二件是陪他跳一支舞，那麼第三件事必然就是我曾經和他一起沒有做完的那件事。

但是我並不想提醒他第三件事我們已經做過一半，因為那時候我還是「喜歡」著簡塵的、假裝是顧汐心中那個她的艾半夏，而現在，我要以喜歡著顧汐的艾半夏的身份和他一起重新來做這件事，因為這是屬於喜歡和*圖*書著艾半夏的顧汐的願望。

我突然莫名地心慌，跳下床，赤著腳奔下樓，在看見大廳里坐在輪椅上靜靜看書的顧汐時，才敢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夢。

我能想到他的第二件事也會是這樣簡單，但我沒想到他會在我蓬頭垢面套著睡衣的時候提出這個要求，我指一指身上卡通小熊圖案的睡衣，拚命搖著頭笑，我才不要以這樣的形象跟他跳第一支舞。

我愣住，不知道顧汐為什麼會這樣問。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極力彎著嘴角微笑的樣子十分勉強，我想起那些曾經因為簡塵而說過的和做過的傷害他的事，我不明白他這樣說的原因，但我急於澄清那些誤會，我說：「不是的，顧汐，那時候，那時候是因為我以為他是你啊，那時候他只是你的影子。」

「喂，不許笑我。穿著睡衣跳舞本來就好奇怪，我都說不要了，是你偏要的，你現在又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