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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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以歌猛然清醒過來,忽然用盡全身力氣推開熙南,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以歌在雨中狂奔著,她忍不住用手指輕撫著嘴唇,那裡還有熙南留給她的溫熱的氣息,可是轉眼就被雨水淋得蒼白冰冷。
於是,熙南每次都打一樓的這個電話,她抱膝坐在地毯上,長發瀑布般傾瀉在肩膀上,時而微笑時而輕語,與最心愛的人在最放鬆的地方打電話,真是一件最愜意的事情。
秋姐心疼地嘀咕:「你就這麼跑回家的呀?也不打個車?淋成這個樣子,哎……」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再去接近熙南,因為,因為……自己實在沒有面目再去見他,她把他傷得那樣深……
連……連吻都這麼虛幻,不真實……
以歌的心猛地一墜,彷彿在片刻間都裂成了碎片。
誰知道,後來竟然出了那樣的事呢?
他獃獃地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洗刷著自己的臉頰。
「舒以歌,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的,只是想遠遠看他一眼,遙遙地感受他的氣息,她這半年就是這麼過來的,很平靜,也很美好,雖然有著絲絲的酸澀,可是已經算是幸福了。
電話里美惠又冷笑起來:「是嗎?堂堂地產大王的千金居然去做清潔工的工作,那是為了什麼?你打工有那麼多工作可以選,為什麼偏偏選了熙南的那家學院,你說,你說,你還有什麼理由狡辯,儘管說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輕輕地敲著浴室的門。
「好啊。」她很高興,熙南想得這樣周到。
秋姐端著一杯橘黃色的藥水,心疼地看著以歌。小姐連手上最在意的傷痕都顧不和圖書上遮掩就出來了,可知她以為這個電話,一定是熙南少爺打過來的。
每天有卡布奇諾咖啡可以喝,每天可以遙遙地看他一眼,對現在的以歌來說,就是奢侈的幸福了。
她回過神來,尷尬地看著自己,從頭到腳都不停地滴水。
熙南,熙南現在給她打電話過來,會,會跟她說些什麼呢?
熙南少爺,唉,那真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來過家裡幾次,很有教養又很有禮貌,全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然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跑了。
她感到頭隱隱作痛,不過不願多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以歌吃了一驚,緊緊抓住話筒,連聲問:「熙南怎麼了?」
以歌輕輕嘆了一口氣。美惠這麼恨她,這麼防備她嗎?居然會這個樣子跟她說話,看來,她太喜歡熙南了。
秋姐微笑:「是一樓的電話,小姐。」
他溫和地微笑著,「以後我打你家的座機吧。這樣,我們想說多久就多久。」
以歌只覺得自己右心房一陣一陣地痛,她撫著自己的太陽穴,面色蒼白,慢慢地說:「你誤會了,美惠,我去那裡打掃,並不是想見到熙南……那,那是我打工的一份工作。」
也許,這麼奔跑才能釋放心中的痛苦與不舍吧……
「小姐,小姐,起來吃點葯吧!」
門「哐當」一聲開了。秋姐正在門外,轉身欲走,卻想不到以歌如此神速,她嚇了一跳。
以歌連聲問:「秋姐,是一樓的電話還是二樓的電話?」
右手臂上如同薔薇蔓藤般的傷痕,也在輕輕顫動著。
以歌……
心裏卻有個小小的聲音說:「對,一定是熙南,一定和-圖-書是他。」
美惠彷彿知道她的反應,緩和了一下語氣:「我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跟你說,求求你放過熙南吧,難道,你願意讓熙南還記起你嗎?記起他想遺忘的最痛苦的回憶嗎?」
可是——
風鈴被蒸汽吹得叮叮咚咚地響。
難道……難道是熙南?
她輕輕責怪著自己,心靈深處,卻非常明白為什麼。
她勉強定了定神,微笑說:「秋姐,忘記帶傘了。不好意思哦,淋得這麼狼狽。」
美惠在電話里冷冷地說:「是的,自從火災之後,熙南就失憶了。」以歌的嘴唇瞬時蒼白。
那一次,就是因為手機發熱,她手滑了一下,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換了一隻手,電話那邊的熙南馬上覺察到了,問了原因。
不過,好久沒有看到小姐這麼神采飛揚了呢。
以歌雙手抱著膝蓋,不出聲地哭了。
「舒以歌,你既然有了新的目標了,那麼現在,現在你又出現在熙南面前是什麼意思?」美惠在電話里的語言開始生硬起來,隱約有些許恨意,「沒有你,我和熙南在一起快樂得很,你當初把他害成什麼樣子,現在怎麼有臉又出現在他面前?你根本配不上熙南,你放過他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
以歌張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喃喃地說:「我……不是故意……要接近熙南的。」
電話……電話?
「咚咚咚。」
「咚咚咚。」門又被敲響了,隨即是秋姐的聲音,「小姐,你的電話!」
以歌疑惑地問:「秋姐?是幾樓的電話?」
只有熙南以前才常常打這個電話。
以歌咬了咬牙,低聲說:「和_圖_書只是碰巧……」
她臉上已經沒有血色,她咬咬牙,對著話筒說:「你放心!」然後把電話掛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快崩潰了,美惠說的話,已經接近了她的承受極限!
以歌靜默了半晌,終於調整呼吸,低低地說:「我知道,你是美惠。」
以歌忽然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剛才已經差不多在浴池裡睡著了。怎麼回事,今天怎麼迷迷糊糊、顛三倒四的?
失憶!
以歌虛弱地微笑著說:「好的,秋姐。」
秋姐伸手指了指,說:「就是一樓的。」
小姐真是可憐……
原來熙南真的失憶了……
美惠在那邊輕輕地笑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的聲音的。現在我和熙南在一起生活得很開心。」
原來……不是熙南打來的,不是他,不是他!
美惠在電話里的聲音忽然變得柔美動聽起來:「以歌,看來你現在過得不錯。我很為你高興。」
話一出口,她忽然又覺得渾身無力起來,輕輕蹲下,靠著放電話的柜子坐在了地板上。
美惠冷冷地說:「不是故意,舒以歌,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難道沒有發現……熙南……」她忽然停住了。
她忍住心裏的激動,雙手拿起話筒,放到耳邊,手指忍不住微微顫動著:「喂,你好……」
誰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自己,不是都有手機的嗎?電話?
以歌輕輕脫下已經濕透了的衣服,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以歌一怔,熙南,和以前,不一樣?
眼前一片黑暗,吸一口氣,疼得都要掉下淚來。
以歌飛跑到電話旁邊,忽然一陣遲疑,站住了。
熙南沒有防備,一怔之和-圖-書後,只看到了她雨中模糊的背影。
以歌一怔,隨即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但是她忽然止住了,跟美惠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她失聲說:「難道,難道熙南他……」
以歌莞爾一笑:「謝謝秋姐!」轉身飛跑而去。
以前,就是回家了,還經常打電話給彼此,一說就是一個小時,手機都發燙了……
以歌趕緊打斷秋姐的話:「好啦,秋姐,我明白了,以後一定不會了。」要是讓秋姐嘮叨下去,不知道又會嘮叨到什麼時候。
雨越下越大。
「下午我見過你了,你和一個男生在一起,他看樣子挺喜歡你的。舒以歌,你還真有本事,這麼快就又有新目標了嗎?」
美惠慢慢地說:「你難道沒有發現熙南和以前不一樣了嗎?」
以歌無話可說,腦海里轟隆隆地響,只是盤旋著美惠的那句話:「他選擇了遺忘,把你忘得乾乾淨淨,也把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不過是個電話而已,小姐怎麼高興成這個樣子?
話語柔和了不少,對以歌造成的壓力卻是更大。
秋姐無奈地搖搖頭,說:「好的,小姐,那我先去給你準備熱水,你先換下衣服,快點,要不然准感冒。」
「不錯。你要知道,你給他造成的傷害有多麼大。」美惠慢慢地說,「他選擇了遺忘,把你忘得乾乾淨淨,也把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這半年來,該是熙南過得最寧靜、最快樂的日子了吧,沒有你這個大小姐折磨他、戲弄他,他不知道過得有多開心。」
她半天沒有說話。
以歌忽然覺得大腦里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了,她也不想去想,就這麼在雨中奔www•hetubook•com.com跑著,任著性子奔跑著。
熙南,我真的,真的讓你那麼痛苦,讓你非遺忘不可嗎?我真的有這麼可惡嗎?
美惠繼續說著:「很奇怪,他什麼都記得,單單就忘記了你!」這句話像一把刀,猛地刺進了以歌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只知道一打開門,就聽見秋姐的驚呼聲:「哎呀,小姐,你怎麼都濕透了?」
不及多想,她應了一聲:「哎,秋姐,我馬上就來了。」
以歌訝然:「美惠……」
她靜靜走進浴缸里,任由雪白的泡沫把自己的身體掩蓋住,只露出頭,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以歌睜大眼睛,手指又顫抖起來。
熙南,熙南,難道當初,我真的讓你那麼痛苦,讓你非忘記不可嗎?
她趕緊從浴缸里跳了出來,在蓮蓬頭下衝去滿身的泡沫,擦乾,隨手抓了一條淺藍色的浴巾,裹好便沖了出去。
熱水那騰騰的蒸汽冒了上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好久不見,就聽不出來了?」電話里女孩子的聲音已經略帶譏諷。
電話里卻傳來冷冰冰的女孩子的聲音。
胸口處疼痛不已,她忍不住喃喃說:「熙南……熙南單單忘記了……我……」
她忽然想起了幾次擦肩而過時,熙南望著她迷茫的眼神,以及,她記得很清楚的那句:「小姐,你認識我嗎?」
秋姐又給嚇了一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美惠冷笑著說:「真的嗎?我剛剛查過了,你每天都會來學院打掃,你這是什麼用意,是不是想瞅准機會去接近熙南?」
是嗎?你和熙南……很開心嗎?以歌的胸口不斷起伏,緊緊咬著牙,思緒如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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