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恨與愛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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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病房裡,以歌緩緩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和秋姐擔心的臉。
秋姐則含著淚撫摸著以歌的頭:「小姐,可憐的孩子……」她低著頭柔聲說,「小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去。」
她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你就為了一點誤會懷疑他,甚至要用分手來打擊他?舒以歌,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熙南,無論如何,我知道有件事情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他的睫毛很長,給臉頰投上了一片鴿灰色的陰影。他蹙著眉毛,彷彿在睡夢中也感受到了疼痛。
以歌伸出左手,按在美惠的右手上,抬起頭,真誠地望著她的眼睛:「美惠,以後,請你,請你好好照顧熙南……」
以歌愕然,趕緊低下頭,掩飾說:「沒什麼。」美惠卻猜到了什麼,微微一怔,沒有再說話。
她閉上了眼睛。
手剛剛提起,卻已經知道不妥,又輕輕放了下來。
美惠一怔,回過身來,見是以歌,臉上便是一沉,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以歌,你怎麼過來了?」
聽著那些指責,以歌心裏越發內疚不安,她閉上眼睛,愧恨地說:「對不起……」
她一個病房一個病房地摸過去,703終於到了,熙南就在裏面!
她終究騙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好痛好痛。
那墨玉一樣的眼睛里曾經滿溢的是多麼溫柔多麼疼惜的光芒……而今,裏面只有嘲諷與仇恨。
熙南,不可以看見她這個樣子,熙南心中的她,應該是公主般的完美女孩,而不會是,不會是右手都是疤痕的殘疾女孩!
美惠稍一思索:「好吧。」
以歌神智清醒了一些,她無意識地想用右手拂去秋姐的淚水,右手卻動彈不得。她低頭看了一下hetubook•com.com自己的右手,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她的整個右臂,都被包上了厚厚的繃帶!難道她的手臂出了什麼事嗎?
她緊緊咬住了嘴唇。
熙南,也許,我會很想很想你……
「所以,美惠,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熙南。我知道是我的任性害他成了這個樣子,我對不起他。所以你放心……」以歌又深深咬了一下嘴唇,終於說出來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熙南面前,我會從他的生活里徹底消失。」
以歌一怔,是啊,該走了。可是,心裏有些東西是放不下的,她無法欺騙自己,「我……我能不能再看一眼熙南?好嗎?看了這一眼,我就離開,保證再也不見他。」她懇求著。
以歌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顯示出自己的脆弱,深吸一口氣,懇求地望著美惠:「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哐當」一聲,門忽然開了。
以歌提心弔膽之下,忽然聽聞了好消息,一瞬間,幾乎歡喜得要暈過去。
美惠想的可不是這個,「好了,你說完了,也該走了。」她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以歌又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美惠,我知道你喜歡熙南,是不是?」眼淚又快要湧上來,不,忍住,一定要忍住!
以歌頓時忘記了自己的疼痛,急切地用左手抓住秋姐的手,仰著頭含淚問:「秋姐,熙南呢?他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
秋姐趕緊按住她:「你要幹什麼?小姐,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亂跑?醫生說你要好好靜養的。聽話吧,好不好?」
熙南看到她的右手以及右手臂上的傷痕,竟然嘲笑她。
以歌黯然點頭:「我知道。」
爸爸鬆了一口氣:「好了,醒了就好了。」昔日叱吒風雲、西裝革履的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產大王憔悴不堪,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以歌勉強站起身來,只覺得天旋地轉,可是心裏挂念著那個人,讓她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力量,支撐著她跌跌撞撞往門外走去。5樓,6樓,7樓……
以歌閉上眼睛,淚水流了出來。
曾經那麼美麗的手,可以寫出一手纖秀的字,畫出很好看的畫,還可以給老爸捶背,給秋姐擦汗,還……還曾經緊緊握在熙南的手心裏,深深地感受來自他心靈深處的溫暖……
我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尤其是你,熙南……
「可是,可是我要親眼確定他好不好,我才能放心……」
那薔薇藤蔓一樣蜿蜒的傷痕……
要是,要是熙南看見她這個樣子……
熙南平日看見的她,驕傲而美麗得近乎炫目,這才是她希望留在熙南心裏的影子,永遠那麼美麗,她不想讓熙南看見,看見她難看的樣子,無論如何也不想!
她已經無暇再去想自己的右手臂受傷的情況了,繼續關切地追問:「那他現在在哪裡?」
秋姐溫言說:「小姐,不要緊,醫生說可以完全康復的,只是,只是需要時間……」
「照顧熙南?」這個要求大出美惠意料,她的口氣不知不覺緩和了許多:「這個我當然會的。」
秋姐溫和地說:「他很好,他是你用盡全力來保護的,他怎麼會不好?」
秋姐愕然,看著以歌充滿期盼的目光,終於放開了手。
美惠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好吧。不過要快點,待會阿姨就來了,你知道的,她現在恨你恨得要死,你把她兒子害成了這樣。」
左胸,那是心臟所在的位置。
還有,我自私地想讓你永遠記住美麗的我,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成了這個hetubook.com.com樣子……
以歌輕輕點了點頭,向門口走去。
秋姐無語,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頭:「可憐的孩子,現在還在想著那個男孩子……」
以歌靜靜地說:「是真的。」也許,她和熙南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美惠怔了一怔,說:「當然,我從小就喜歡熙南……」她說著又氣憤起來,「你現在說這個又是什麼意思?你在暗示你打算將熙南施捨給我嗎?」
「我會搬家,換號碼,但是有一個號碼我不會換……你知道的,因為,我想知道一點熙南的情況,可以嗎?」
「什麼?」美惠忽然激動起來,她幾步走到以歌面前,低聲說,「舒以歌,你說什麼?」
以歌馬上一掀被子就要起床。可是一動之下,頭暈眼花,又跌坐在了床上。
美惠吃了一驚,腳下踉蹌了一下,手上的葯碗差點落在地上。她定定神,低聲問:「你說的,是真的?」似乎不敢相信的樣子。
美惠皺著眉頭回答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家裡居然會起火……醫生說他傷到頭部了,已經度過危險期,只是一直昏迷不醒,等醒來好好調養就沒事了……哎,那麼好的熙南,怎麼會變成這樣……還有,當時你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美惠說完,有些疑惑地看著以歌。
最後一眼,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的臉。她在心裏默默地說:「再見了,熙南,我愛你。」
他臉色蒼白,頭上綁著雪白的繃帶,映得臉上更是沒有血色,但是,他還是那麼英俊,消瘦了一些,卻依然天神般俊美。
以歌看著她,咬咬牙,輕輕喊了一聲:「美惠……」
美惠又一次瞪大眼睛,什麼,大小姐舒以歌居然也會當面認錯,而且是向她?
對了,熙南!熙南呢?
以歌無力地靠在牆壁上,緩緩hetubook•com•com地說:「是我,我誤會熙南跟你在一起,要跟他分手,熙南就喝了很多酒,然後我回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喝得很醉了,一不小心弄倒了蠟燭,火,就燒起來了……」美惠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后,立即激動地大聲吼起來:「原來是你!你就是害熙南成了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一面說著,她眼中的淚水滾落下來,「以歌,你為什麼要這麼誤會熙南,我和熙南真的沒什麼的,他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還忍心傷害他,讓他差點喪命?」
她直愣愣地站在那裡,過路的醫生護士都投來奇怪的目光,不過她沒有理會。她的心裏,已經滿是茫然,彷彿站在渺無人煙的曠野上,不知道何去何從。
美惠把門輕輕推開,以歌慢慢走了進去。她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病床上的那個少年身上。
又好像一隻飄在空中的斷了線的風箏,心一直在飄飄蕩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熙南,你怎麼樣?
美惠一直在一旁緊緊地盯著她,這時小聲地說:「行了嗎?我怕再過一會阿姨就要過來了。」
父親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看到以歌這個樣子,他緩緩搖頭,對秋姐說:「讓她去吧。」
以歌低聲說:「熙南……他怎麼樣?」
一個捧著葯碗的女孩子走了出來,洋娃娃一樣的捲髮,水汪汪的眼睛含滿了淚水,正是美惠。
秋姐看到她直瞪瞪地望著自己的手臂,一語不發,趕緊用手輕輕地把她的頭轉了過去,「不要去看,小姐,」秋姐用近乎祈求的語氣說,「聽話,沒事的。」
以歌的心一點一點地冷掉,她倔強地咬著嘴唇,抬起頭,迎上熙南的眼睛。
「不是的,美惠!你不要多疑,我沒有那個意思!」以前自己就是因為敏感多疑,還因為放不下的驕傲https://m.hetubook•com.com,害得熙南成了這個樣子……她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以歌忍著淚真心地懺悔,「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
秋姐輕輕地說:「就在附近的703病房。」
美惠冷冷地說:「你想說什麼?」
以歌靜默了一陣,仍然忍不住問道:「他,還好嗎?」
以歌這才鬆了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閉上眼,輕輕地說:「這樣,我就放心了……」
以歌不由得心疼,禁不住要伸出手去,撫摸一下他的額頭。
她迫不及待地走到門前,正想伸手去推開,忽然察覺右手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禁不住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說聲對不起就可以了嗎?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公主啊?對別人施捨一點感情,大家就都得對你感恩戴德了?」美惠啜泣著,眼睛里有絲報復的快|感。
她輕輕轉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馬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氣,額上馬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目光稍稍一頓,落在了以歌的右手上,禁不住一怔,問道:「你的手……怎麼啦?」
有多愛一個人,也就會有多恨一個人嗎?
可是現在,自己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聽到熙南沒事,以歌這才放鬆下來,感到手臂火燒般地痛。她沒有理會美惠探究的眼神,只是閉上眼睛,喃喃地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熙南,是我把他害成這個樣子的……」
以歌輕輕搖頭:「秋姐,你不用安慰我了。」
她低聲說:「秋姐,你跟我說實話,我的手到底怎麼了?」
可是,走到門口,忽然左胸那裡痛得不行,她不由自主地回首,再看了他一眼。
可是,我要遠離你,我要你過得快樂開心……我再也不允許自己給你帶來任何傷害。
那就是,我愛你……
她反身關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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