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帝星
第五百三十七章 每個人,在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使命

朱瞻壑知道朱瞻墡這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堂弟是怎麼想的。
面對這個問題,朱瞻墡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答案,也是最接近現實的答案。
事實上,吳王一脈對此也早有準備了。
所以,朱瞻墡就順著這個答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人生除死無大事,如果硬要說有,那也就只能是「生」,唯有生命的誕生,才能和死亡一較高下。
「不想著怎麼能夠反敗為勝,反倒是想著跪舔敵人,這有用嗎?你不會以為朱瞻壑那個殺神真的會放過我們吧?」
其實在那次見面之後,朱瞻墡就知道自己這個三哥心動了,而且還不滿足於幫自己的大嫂復讎,所以朱瞻墡就提前做好了準備。
草原上的秋末,晚風惱人得緊,它們似乎對你並不感興趣,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鑽進你的膝蓋,你的手肘,鑽進你的骨頭縫中。
後來朱瞻壑才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了自己,竟然安排了這麼多。
首選的是海難,畢竟海上航行風險頗大,有個海難什麼的也不稀奇。
再以後,等朱瞻墉和朱瞻墡流放的時候,香州府這邊就可以出手了,將朱瞻墉和朱瞻墡徹底解決,徹底清除自己兒子的隱患。
但實際上,他們是在等人。
自己到底有沒有爭位的想法?朱瞻墉在第一時間就明確了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的想法,但朱瞻墡不同,他是先將這個問題放在了一邊,去思考了一個更大的問題,並且得出了答案。
原本,他以為一個家裡出不來兩種人,就好像他的堂兄朱瞻基和他的侄子朱祁鎮一樣。
沒了朱祁鎮,還有朱瞻墉,沒了朱瞻墉,還有他朱瞻墡。
黑河衛城頭上,守軍正一臉緊張地盯著外面的營地,四個時辰一輪班,徹夜值守。
這裏曾經只是大明在奴兒干都司的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衛所,普通到了這裏幾乎沒什麼人駐紮,因為這裏的戰略地位雖然重要,但因為奴兒干都司北部一直沒什麼戰事,甚至都沒什麼人,這裏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漸漸忽略。
看著天空中懸挂著的圓月,朱瞻壑席地而坐,心中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悵然。
無權、無將、無兵,甚至連文治武功也比不過,留給洪熙一脈的就只剩下了一個所謂的「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的歷史慣例……
在朱祁鏞的背後,侍衛分成了兩撥走到了馬車後面。
大概率的結果就是給大明增添一場毫無意義,且會加重朝廷和百姓負擔的內亂,而自己的親人最終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但現在,皇帝駕崩,沒有子嗣,兩個叔叔也被流放到了蠻荒之地,再加上朱瞻壑勢強……
最好也是個廢除宗室身份,差的話……連坐也不是不可能。
看到朱平成功,朱瞻壑轉身,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營帳的方向走去。
說到這裏,朱瞻墡幾欲張口,想要說出那個結局,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朱瞻墡覺得,他們洪熙一脈的臉已經丟盡了,甚至都已經到了百年之後無言面對老祖宗的地步了。
「你爹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瞻壑才緩緩開口。
黑河衛城外,朱瞻墡正坐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帳內,靜靜地吃著飯,在他身邊的是他的三哥朱瞻墉。
正如朱凌前往瓦剌大營殺掉朱祁鎮后再自殺一樣,朱高煦早就為兒子安排好了一切,想好了一切的解決辦法。
如果聽他們嫂子的安排,打著為君復讎、肅清奸佞的旗號南下入京,倒不是說沒有成功的可能,但那個可能實在是太過渺茫了。
但是,朱瞻墡顯然不是朱瞻壑,也沒有這樣的特權。
說到這裏的時候,朱祁鏞緩緩地抬起頭,伸手入袖抽出一物。
……
太宗皇帝起兵靖難,死中求活,讓大明在武功和威望上有了長足的發展。
如今的正統朝就更不必說了……
廢除公羊學,重立程朱理學,讓吳王一脈努力了好幾年的辛苦成果付諸東流,如今皇帝更是被敵人俘虜,成了大明史上第一個被俘虜的皇帝。
只要他們還在,很難說未來不會有那麼一天,有心人挾持他們,並以他們為名號,在大明再次掀起動亂。
沒一會兒,一個人和一具棺槨被抬和*圖*書下了馬車。
大明,從一介布衣起家,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開局一個破碗,打下了偌大的天下。
但是,最大的阻礙解決了,不代表所有的阻礙都解決了。
朱瞻壑站在大營門口,身後的將士列陣整齊嚴陣以待,好像是正在等待一場大戰的到來似的。
或許,他們可以為了大局著想,為了大明的未來著想,支持朱瞻壑登臨皇位,但是某些有野心的人卻不會這麼想。
他好像已經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朱瞻墡卻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是沒有。
朱瞻墡聞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三哥,嘴唇微張:「三哥,你不懂……」
兄弟倆就這樣,一個吃,一個看,沉默無言,但是卻各懷心思。
一種,被權力給腐蝕得徹徹底底,滿心除了權力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落日的餘輝下,一柄匕首在朱祁鏞的手中,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所以,朱瞻墡的做法,既是為了能夠讓眼下的大明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下來,也是為了大明未來的安定。
臨近冬季,天黑的越來越早,也越來越快了,不過就在這日落西山的餘輝中,一支約莫兩千人左右的隊伍出現在遠方,朝著這裏緩慢而來。
朱凌一事,朱瞻壑因為足夠信任朱凌,所以並未察覺,但在朱凌那件事之後,朱瞻壑立馬就想到了很多的問題,並且派人前去查證了。
沒有。
「不過,太宗皇帝沒有完成的事業,在堂伯您的手中完成了大半,甚至已然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雖然朱瞻墉並未被控制,但他身後那兩個死死盯著他的侍衛顯然不是吃乾飯的。
他朱瞻壑想要登臨皇位,朱祁鎮這個皇帝是最大的阻礙,但這個最大的阻礙已經被朱凌給解決了。
洪熙皇帝一脈,如今還有勝算嗎?
沒有。
兩千餘人在五百米外停下,並且緩緩地從中間分開,一輛馬車緩緩地駛出,來到了朱瞻壑面前約莫十余米的地方。
一旦出現了什麼意外,朱瞻墉和朱瞻墡兄弟倆真正的死因被曝光,朱高煦也想好了別的m•hetubook•com.com解決方法。
而另一種,卻出淤泥而不染,知曉事情的大與小、公與私,知曉什麼才是最好的結果。
人,是朱瞻墉,而棺槨則是……
而且,理由朱高煦都想好了。
「沒這麼想過?那你為什麼……」看著自己的弟弟,朱瞻墉滿臉的不解。
曾經那個普通的衛所,在如今局勢的變化之下開始變得不普通了起來,而這一切的一切,只因為這裡是從北山衛到兀良哈三衛的必經之路。
簡直是大明之恥……
……
但是,從自己弟弟的話來看,他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甚至……
「吃點兒吧。」看著自己三哥面前那分毫未動的飯菜,朱瞻墡緩緩開口。
「回堂伯的話。」朱祁鏞跪在地上,低著頭回道。
看似他也心動了,也在糾集人馬準備南下,但實際上他所糾集起來的人馬是為他的三哥準備的,和他三哥的想法恰恰相反,是為了阻止自家大嫂的復讎。
「我爹說了,當年太宗皇帝說,他一個人要打完三代人的仗,讓後世子孫永享和平,但是最後失敗了。」
想到這裏,朱瞻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仍未沒有動筷的三哥。
「今天不吃,以後怕是就吃不到了。」
這個人,不是朱瞻墡,而是朱瞻墡的嫡長子,朱祁鏞。
這是後世史書對朱瞻墡的評價,現在看來,朱瞻墡撐得起這個評價。
如果嚴格按照規矩執行的話,他這次北上也就不可能順利進入通州,更不可能順利接管順天府了。
「有你這麼個蠢弟弟,我還能吃得下飯?」
但今天,看到朱瞻墡的那具棺槨,以及朱祁鏞那堅定的神色,朱瞻壑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一個家裡真的會養出來兩種人。
另外,他們洪熙一脈……
一個人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地下了馬車,但是……
然而……
「今日,鏞兒完成了父親交代的第一個任務,現在,鏞兒將父親的第二個……」
甚至,朱高煦連更以後的理由都想好了。
在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朱平全身繃緊,迅速閃身到了朱瞻壑的和*圖*書面前,一臉戒備地看著面前的朱祁鏞。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支隊伍終於是來到了朱瞻壑的面前。
「明天一早,我們就會渡河,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天黑之前我們就會抵達福余衛。」
雖然他也是洪熙皇帝一脈的,甚至如今還能夠排到老二這個排名,但他仍舊無法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並且告訴自己,洪熙一脈還有勝算。
繼續爭下去,還有意義嗎?
朱高煦原本打算,在自己的兒子登基之後,就建議自己的兒子將朱瞻墉和朱瞻墡以開拓疆土為名,也是為了預防再有諸如朱瞻墉這種集結兵力反叛的情況出現,將其流放到海外。
「到底是不是朱家登臨絕峰的阻礙,這個問題你說了不算,你爹說了也不算,甚至我說了也不算。」
就是朱瞻壑如今駐紮的朵顏衛了。
「鏞兒,拜見堂伯。」走到朱瞻壑面前,朱祁鏞緩緩地跪下。
當一場戰鬥中的雙方在實力上不對等,甚至加油助威的觀眾都不約而同地倒向某一方時,這場戰鬥的結果就是毋庸置疑的。
或者,你自己可以帶幾個護衛進城過夜,但你所帶領的將士卻必須在城外駐紮,如無守城軍允許不得擅自入城,違者將會以謀逆罪論處。
當然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好像朱瞻壑。
「我爹他告訴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這是堂伯您當年還在應天府的時候對太宗皇帝說的,他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將其轉述給了我。」
正如想要南下進京的朱瞻墉所想的一樣,嫡庶有別,長幼有序。
翌日,日暮,朵顏衛。
黑河衛。
莊重警覺,頗有令譽。
「在那裡,已經有瞻壑堂兄派過去的人了,到時候……」
是夜。
在宣德朝時,因為忌憚朱瞻壑這個威脅,宣德皇帝聯合瓦剌,想要將朱瞻壑襲殺于涼州衛,為此甚至不惜以火器為籌碼,與瓦剌合作。
「我沒這麼想過。」朱瞻墡微微搖頭,口中吐出的答案帶著絕望的氣息,讓朱瞻墉為之一愣。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下了馬車,朱祁鏞抬起頭,看向了朱瞻壑,捏緊了袖中的東西和*圖*書,對著身邊的侍衛招了招手,然後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朱瞻壑走去。
朱瞻壑抬起頭,眼睛微微眯起,靜靜地注視著。
「他說,身為朱家子孫,當有勇攀高峰的信念,但倘若有一天,我們沒有了攀登高峰的能力,那就不要成為朱家登臨絕峰的阻礙。」
也是渡過黑龍江之前的最後一個衛所。
洪熙皇帝勵精圖治,雖然在位不過一年,但在永樂年間他屢次以太子的身份監國,為大明的內治做出了卓絕的貢獻。
這樣的洪熙一脈,拿什麼去爭呢?
從宣德到正統,這父子倆的所作所為,一個比一個離譜。
正如之前所說,朱祁鎮是朱瞻壑登臨皇位的最大障礙,朱瞻墉和朱瞻墡這些洪熙皇帝的嫡子也是朱瞻壑在登基之後的障礙。
在大明,上到國都,下到普通城池,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無論是誰,只要不是皇帝親自帶隊,那你就不能帶兵進入城池。
然而,朱瞻壑卻伸出手,緩緩地將朱平拉到了一旁。
「哼!」朱瞻墉聞言冷哼一聲,將腦袋偏到一邊。
是!此前洪熙皇帝駕崩,甚至宣德皇帝駕崩的時候,太皇太后張氏還都能夠暫時的錘鍊天正,但這不過是人家給面子罷了。
此前太皇太后張氏能夠做到的,不代表皇太后孫若微也能做到。
或許,奇迹也會在這個時候發生,但在天下至高位置爭奪這件事上,就算是你贏了,沒人給你加油,你也不會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他原以為,自己的弟弟將自己抓起來並且準備送到朱瞻壑那邊,是為了換取功勞,換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朱瞻壑微微嘆了一口氣,並沒有看朱祁鏞,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馬車旁的人和棺槨。
而流放的地點朱高煦也早就想好了,就是當初流放朱高燧的澳洲。
沒等朱祁鏞把話說完,朱瞻壑就抬起了手,被拉到一旁的朱平迅速欺身上前,左手上的馬刀整個飛出,一擊便擊落了朱祁鏞手中的匕首。
那個結局並不美好,他們兄弟倆也都清楚明白,沒有必要一再強調。
過了黑龍江,南面就是木里吉衛,再往南就是福余衛,再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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