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輕輕的來,帶來一地雞毛
第005章 地震前的蛇蟲鼠蟻們

她的表情神態,無疑讓這位公幹的禁軍軍官想起了家中不成器的子女。
……
恩公已經埋在院子里,劉益守早已不想住在這裏,現在,也是時候離開了,永久的。
劉益守心中感慨,他看了看小葉子淚眼婆娑的小臉,越來越覺得奇怪。
腰間掛了把陳元康之前送他的橫刀,劉益守覺得面對這群熊孩子跟他們的父母,自己的膽量應該比趙子龍還大。
「你娘來你家的時候,就是挺著大肚子的。生了你就跑啦!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你們要做什麼?你們抓我哥哥,就是壞人。我哥哥說過,大丈夫立於天地,一定是鋤強扶弱,絕對沒有欺壓弱小的道理。」
崔冏想了想,點點頭道:「我去跟朋友道個別,今日就啟程去鄴城吧。」
不一會,他將書本放下,長出了一口氣。
把這混球打死了,誰來傳宗接代?
崔景哲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想說不敢說的話,居然被獨子一語道破。
當他來到聖明寺的時候,卻見兩個武僧持棍棒守在門前,氣氛完全不同於往日的懶散。
院子里的小葉子再次犀利回罵。
紅鎧甲校尉意興闌珊的說道,完全是例行公事。畢竟,要抓的那個人,只可能是往城外走,而不會往城裡走。
「朝政現在都被太后的人把持著,天子也就幾個親近的心腹可以用。我要是天子,必定私下派心腹去邊鎮要地,引邊軍入洛陽勤王。」
「這位將軍有什麼講究?」
當然,這個規矩後來破了,但「餘威」仍在。
某種程度上說,胡太后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事情,畢竟法理上說,她現在應該是一個死人。
如狼似虎的禁軍士卒還要搜小葉子的身,哪知道紅鎧甲校尉一腳將準備動手的禁軍踢開。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而威嚴的聲音,正是自己老爹崔景哲。
劉益守臉上堆滿了笑容問道。
兩世為人,劉益守覺得,小葉子好好調理的話,將來應該是「弱骨豐肌」這種類型的婉約美人。
小葉子攔在紅鎧甲校尉面前,振振有詞的說道,口齒伶俐,不見往日「https://m.hetubook.com•com復讀機」模式。
崔景哲沒好氣地說道。
「滾,你不配養他的孩子。」
「整日遊手好閒,不出仕也不在醫館好好待著。在家連醫書都不看了,整日研究什麼陰陽數術,我看你是想家法伺候!」
為首的孩子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咒罵道。
「看來,是為父小瞧你了。」
果然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呀,長的太帥也有很多苦惱。
崔冏嬉皮笑臉的讓崔景哲坐下,然後給對方揉捏肩膀。
劉益守當然知道李崇是誰,陳元康更是如雷貫耳,只可惜,他並不想在這個時代攪動風雲。離陳元康這樣的人越近,到時候死得越快。
想那位恩公虎背熊腰,四肢壯碩,皮膚粗獷,面部五官……相當豪放。
快到農莊的時候,他看到院子外面,圍了一群孩子,正隔著籬笆朝裏面扔泥土。
崔景哲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長鬍鬚,說話的語氣不由得軟了幾分:「嗯,那倒也不能這麼說。你雖然喜歡胡鬧,平日里倒也沒惹出什麼亂子。不想行醫的話,出仕也是可以的,大丈夫不可因為一點事而消沉惰怠。等哪天你闖了大禍,再回祖宅面壁思過也不遲。」
「我昨日算了一卦,卦象上說,我現在所在之地乃是危牆。我琢磨著吧,除了邊軍入洛胡作非為以外,實在是不出已然掌控洛陽全局的胡太后,有什麼理由要大開殺戒。這洛陽並非久留之地,不如爹今日就和孩兒一起回祖宅避禍吧。」
小孩的世界,也很複雜啊。
此女真是深得兵法要意,管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小葉子死咬著「你們全家都是野種」這一句,愣是讓那群對罵的孩子無可奈何。
「小葉子,你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撇開腦子裡的雜念,劉益守看了看這一片狼藉的院落,還有長得很像牛糞的東西四處散落,瀰漫著天然的味道。
他的話讓劉益守想起了「XX快樂球」,「XX快樂火」之類的江湖傳說。
「那……我跟他姓,這樣就沒問題了吧和*圖*書?」
在一旁躲著看熱鬧的劉益守,差點沒笑出聲。
崔景哲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今日朝會,天子與太后居然吵了起來,矛盾已經公開化。只怕這魏國……恐有不測風雲。」
「小葉子只聽大哥的。」
「你們全家都是野種。」
他本來想去找劉益守,結果又想起那天說的氣話,難道自己真要當一回畜牲?
童言無忌,小孩子的言語,往往傷人更甚,誰說人性本善來著,欺軟怕硬,從孩童時代就開始了。
「誰家的孩子這麼無禮,去,把你們家父母叫來。」
洛陽東門前,一個從未見過的校尉,穿著紅色的禁軍胯襠鎧,裝束迥異於城門官,將準備入城的劉益守攔住。
崔冏苦勸老爹崔景哲。
「哥!他們欺負我,還說要抓我回去當童養媳!」
回清河縣老家,還是去叔父崔休家?這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抉擇的問題。
要是把劉益守抓了,這瘦弱的小女孩必死無疑。
崔冏嘖嘖感慨道。
面前的可憐小女孩如是說。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男人好色子嗣多了要分家,不好色呢,搞不好又是獨苗,男人太難了。
一時間,劉益守腦子裡出現了恩公當年的舔狗模樣。
那位恩公,看上去挺窘迫,然而,能在洛陽郊外有土地,還未被人兼并的傢伙,再窘迫又能窘迫到哪裡去?
落魄的人不一定會同情跟他境遇差不多的倒霉蛋,有時候反而會在對方身上找優越感。
為首的那孩子撂下狠話就跑,其他的跟班作鳥獸散。
「爹!」
不出意外,劉益守身上身無長物,連銅板都沒幾個,唯一值錢的就是陳元康送的那把橫刀,但也只是普通貨色,並不是什麼神兵利器。
「屋子裡的東西,能不帶走就不帶走,以後不要回來了。反正,你父親也埋在院子里,就當是他一個人還住在這裏吧。以後我們暫時去聖明寺里住。」
「可以的,這位兄弟做事很講究啊。直接過去吧,以後你們兩個出城,可以不用查驗。我姓于,你叫我于校尉就行了。」
劉益守走了過去,面www.hetubook.com.com對一大幫穿著粗布麻衣,上面還有很多補丁的窮孩子,絲毫不怯場。
「你們等著,我回去叫我爹來收拾你們!」
這其中只怕有些私密。
剛才那個叫罵的男孩,說的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劉益守總覺得這孩子怪怪的,好像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成熟感,雖然她說話很幼稚。去屋裡把所有的銅錢都帶在身上,拿了幾件小葉子的舊衣服,劉益守帶著小葉子悄然離開了。
……
「以後別人問起你,你就說自己叫劉小葉,我是你親哥,知道嗎?」
被踢倒在地的禁軍,對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劉益守不動聲色的冷眼旁觀,想看看這群孩子到底想幹嘛。
「閉嘴。要是爹有不測,偌大崔氏,不缺爹一人,繁衍無礙。為父對你很放心。若是覺得回祖宅丟人,去鄴城叔伯家避禍也不成問題。」
「小兄弟細皮嫩肉啊。」
誒?
「以後我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知道么?」
很多天過去了,寺廟的齋飯也越賣越好了,站穩腳跟后,劉益守也打算把小葉子接到廟裡住,然後把洛陽的田賣掉,準備跑路。
洛陽城修文坊一處樸素的別院內,崔冏正端坐于石桌旁,手裡拿著本《易經》,津津有味的看著。
迫在眉睫的河陰之亂,雖然史書上說只是殺了兩千多朝臣。可它的餘波,卻是遍及洛陽每一個階層,史書當中的驚鴻一瞥,偶露崢嶸。
此處治安不好,鄰居也不太友善,還是回寺廟裡避一避比較好。等拿到度牒,趕緊的離開洛陽,這是非之地,可不是鬧著玩的。
話音剛落,劉益守走到小葉子身邊,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陣,然後對紅鎧甲校尉說道:「你看,確實沒有。」
不要以為你不當官就會沒事。那時候秩序崩壞,管你是世家貴女還是王孫公子,被暴徒逮到那就是死路一條。
雖然聖明寺離城門很近,但卻依然是城裡的寺廟,而不像是白馬寺一樣,坐落於城外。
「你們全家都是野種。」
進城之後,劉益守的心沉到谷底。很顯然,就在自己出城的這麼一小會,洛和_圖_書陽城出了大事,還有什麼「血衣」,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只是長得比你好看一點,那又豈能入你「法眼」。崔景哲對自己這個兒子的審美異常自信。
崔景哲僵硬的臉龐緩和下來,雖然時常有將崔冏吊起來打死的衝動,但誰讓這一代就他一個兒子呢?
看來是被收養的孤兒沒跑了。
「小葉子,你就是個野種!」
這裏頭大概很有些故事!
崔冏略顯神秘地說道:「我最近看到一個人的面相,明明此人應該是命里早夭,而他現在卻活蹦亂跳的。您說說看,到底怎麼回事?」
皇帝元詡今年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想要學孝文帝元宏,一展宏圖的時候。
當然,他們今日在此戒嚴,並非是為了給太后找面首,而是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和更重要的人。
佩刀本身就象徵著身份,哪怕你手無縛雞之力,在秩序尚未崩壞的情況下,社會底層的農夫,也不敢動你分毫。
于校尉擺擺手,示意劉益守和小葉子快走。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崔冏沉聲說道,不見平日里的嘻嘻哈哈。
我看你不對勁!
小葉子一看劉益守來了,直接開門撲到他懷裡淚奔。
沒必要節外生枝。
察覺到崔冏似乎有某種不好的傾向,崔景哲不耐煩的拍了拍石桌,打斷崔冏道:「別廢話,說重點。」
「爹,亂世醫術救不了幾個人,大亂將至,孩兒我也是準備回一趟老宅,閉門讀幾年書。」
院子里的小葉子犀利回罵。
「嗯,現在有一樁好事,兄弟看上去條件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天賦異稟,跟我們走一趟吧。事成之後,說不定你還要感謝我呢。」
「搜搜身,看看他身上有沒有血衣。」
崔景哲顯然沒料到兒子會這麼說。他沉思片刻,指了指石桌對面的石凳說道:「坐下說。」
「小葉子就叫小葉子啊。」
有些人明明自己長得不怎樣,欣賞水平卻還奇高無比,比如崔冏這樣的。
「真是兩難吶。」
崔冏有些氣餒道。
崔景哲又要長篇大論的講述醫治國家與醫治病人的區別,崔冏連忙打斷道:「爹和*圖*書,你相不相信,有死人復生這一說啊?」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所謂「暴徒」,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他們打的過你。
「小葉子知道了。」
我有親爹親媽,你是野種,這就是優越感。有優越感就會產生愉悅,古今無二。
……
「他的孩子我來養。」
「沒了啊,就是這麼一個長得比我好看一點點的人,第一次見面時,我發覺此人面相顯示他應該早夭。不過這傢伙現在活得好好的,而我再看他面相,已經看不出別的什麼來了。」
這位紅鎧甲校尉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劉益守,眼中滿含深意,以及不易察覺的鄙夷。
北魏立國,為防外戚專權,有「母貴即死」的傳統。也就是說,當皇子被立為太子后,他的生母就會立刻被處死,以防外戚坐大。
人都有愛屋及烏之心,找劉益守的麻煩,只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或許太後會很喜歡。
「你們全家都是野種。」
「我乃朝臣,不可輕離,你且自去吧。」
院子里再次傳來倔強的聲音。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既然情況不妙,跑路為上,沒啥丟人的。
「對了,小葉子,你叫什麼名字呢?」
「此人名叫劉益守,面如冠玉,眼若星辰,劍眉朗目,身長八尺……」
李崇號稱是北魏最後一根真正的頂樑柱,而不是爾朱榮這樣「貌似忠良」的野心家。
「長腦子沒有啊,血衣會在一個小女孩身上?你們是不是早上吃多了?」
他應該生不出小葉子這樣大眼睛,小嘴唇,只是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乾癟的小女孩吧。
「你整日到處亂跑,到底是想做什麼,啊?再這麼胡鬧,我讓你回清河縣老宅!」
然而胡太后不僅私生活不檢點,淫|亂宮廷,而且還喜歡干涉朝政,時不時就干擾朝廷運轉,大肆提拔親信。很多朝臣都對胡太后意見極大。
兩年前這根柱子倒了,定都洛陽的北魏政權已經藥石無醫,還是早走早好為妙。
這天,賣完齋飯的劉益守往郊外田莊走去,打算回「家」,心裏想著的卻是之前自己忽略的問題。
「爹,我又怎麼會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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