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句大實話。
劉益守滿臉古怪,他連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太記得了。
斛律羡離開后,劉益守側過頭問毛喜道:「你以為這次要如何應對為好?」
「如此,那在下便去準備。」
曹義宗出兵懸瓠,名義上是為了梁國的江山,現在曹氏又打親情牌,蕭衍實在是不好拒絕。如果此番不理睬,將來邊鎮有事,誰又會挺身而出呢?不理不睬會寒了很多人的心。
「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這話就是你家先祖羊祜說過的。人生在世不稱意,十件事裏面有一件隨心,那就已經很好了,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說的就是這個。」
「猜猜我是誰?」
李廣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把曹氏往死里得罪,將來劉益守若是出兵懸瓠,曹氏一定會配合劉益守保證後勤。可是不這麼做,高歡就不明白辛纂的心思,到時候援兵磨蹭一下,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後果。
「回陛下,辛纂將曹義宗砍頭,並懸挂城頭,以示決心要與梁軍決一死戰。」
他無法放人,因為曹義宗已經死了!
「罷了,就當是今天吧,你來釣魚,我在旁邊看著。」劉益守將魚線上重新掛一個魚鉤,把竹竿遞給羊姜。
那人坐到劉益守身邊,居然是羊姜。今年她生下一子,現在也是做母親的人了,不過性格依然和以往一樣很跳脫。
懸瓠城的籤押房內,辛纂向他的行台郎中李廣(此李廣並非西漢李廣)詢問道:「劉益守此人這些年聲名鵲起,驍勇善戰,曾經擊敗費穆、羊侃、爾朱榮等人,聞名北方。此番他若來攻,為之奈何?」
當然,出兵只是姿態,只是對外宣稱的,蕭衍也要臉,當然不能說派人去是接曹義宗回來。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統轄之地與淮州只隔了一個州的劉益守離得最近,而且實力異常強大,足以震懾辛纂!
「如今高王正在出兵征討爾朱榮,可有餘力支援我們?再者我與六鎮之輩素無往來,他們就算來,難道也肯傾心支援么?」
「都督,如今高王麾下主力,盡在晉州m.hetubook.com.com。然而李元忠、封隆之等人,依然坐鎮河北並未輕動。或可求高王派封隆之等人率兵南下,以解懸瓠之危局。」
「是這樣么?你怎麼知道的啊。」
「都督,朝廷命我等出兵懸瓠,為何您按兵不動呢?我們不是一直在謀划這個么?」
「啪!」
背靠梁國固然是不必像高歡他們那樣去拼死拼活的廝殺,但如同溫水煮青蛙一樣,時間久了,你也被那些庸碌之輩所同化了。
所以現在有個問題擺在眼前,似乎「低成本」平息此事的路被堵死了!
劉益守看著眼前的淝水,稍微有些理解當年謝安是何樣心情了。人生就是這樣,常常會遇到很多不喜歡,很難辦,卻又不得不去辦,甚至還要努力去辦好的事情。
畢竟,這位大爺已經六十多歲了,曹景宗過世到現在都已經三十多年,曹氏希望能讓曹義宗安全回歸梁國,也算是某種程度的落葉歸根。誰都知道,這位大爺也沒幾年好活了。
這踏馬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劉益守的釣竿猛地一沉,似乎有魚咬鉤,而且還是條大魚。
毛喜目不斜視,不去看劉益守和羊姜二人咬耳朵說話。他明白,這位是羊侃的女兒,想來以後如果兵臨建康,圍困台城,羊侃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給劉益守開門。
就算辛纂渾身都長了嘴巴,恐怕也說不清這件事。既然說不清,那索性就不要說了。
「當年謝安叔侄,憑藉著淝水地利,還有悍勇的北府兵,擊潰了躊躇滿志的苻堅,為晉國續命數十年。」
「王偉說的啊。」
羊姜面不改色地說道。劉益守想起來了,自己這樣無父無母的查不到也就罷了,要是連生辰也沒有,那就太假了,於是就跟王偉他們隨便編了一個,對外宣稱就是如此。
羊姜用手輕輕敲了敲劉益守的頭說道。
「誒?你不知道嗎,今天是你的生辰啊。賈娘子讓我叫你回去吃飯。」
蕭衍感覺被人瘋狂打臉,他可是答應過曹皎,信誓旦旦要把曹義宗換回來的。
閑著沒事,劉益www.hetubook.com.com守乾脆說起了泰山羊氏的典故起來。
「這樣,你下令讓人把曹義宗的屍體處理了,頭砍下來懸挂懸瓠城頭,以示決心。高王得知此事後,定然不會懷疑我等有投靠蕭衍之心。」
蕭衍此番想的竟然只是把曹義宗換回來就行,這是何等的不思進取啊!
「罷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如今天子不姓司馬,我亦不是謝安。」一如既往的釣不到魚,劉益守已經麻了。
蕭衍冷著臉問道。
劉益守將來只要給羊侃寫封信,說以後會立羊侃的外孫為太子,到時候會發生什麼,簡直不需要多想。
這樣的話,等於是將事情鬧大。蕭衍大概也是有鑒於此,所以希望控制戰爭規模,能換回曹義宗就行。所有的政治軍事行動,威壓也好,利誘也罷,都是圍繞著「換人」而去的。
「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啊,全都是些沒聽過的。」
劉益守笑著反問道,並未回答對方的問題。
當然,這封信只是投石問路,沒有哪個人會因為空口白牙的一封信就把手裡的籌碼放走的。
魚太大,脫鉤了。劉益守拉起空空如也的竹竿,上面的魚鉤都不見了。好不容易沒讓魚跑路,結果因為魚太大,釣魚的線都被折騰斷了。
「劉益守呢,為何還不出兵?」
很快,建康中樞的政令下達:劉益守派兵前往淮州,屯兵光城郡(河南橫川縣附近),準備攻打懸瓠。
又或者他會被懷疑而遭遇查辦。反正,對於劉益守來說,羊侃這個能打的直閣將軍,已經廢了,甚至還會當帶路黨。
毛喜對北方的情況不熟,但是劉益守知道,一旦懸瓠失守,潁川亦是難保,絕對會挑動高歡那脆弱的神經。所以對方亦是會從鄴城派遣主力部隊前來救援。
「什麼話啊?」羊姜一臉迷惑。
以小見大,劉益守這個人還真是心機深沉啊!
……
毛喜對時局把握很有心得,他代劉益守寫的信,送到盤踞在司州的曹氏那邊,曹皎二話沒說,全盤接受了對方的建議,主動上表朝廷,希望中樞能將曹義宗換和_圖_書回。
再者曹景宗乃是從龍之臣,他們家的事情,蕭衍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於是新的議題便如毛喜預料的那樣攤開在蕭衍和建康中樞的面前:到底派誰去比較好?
毛喜恭維道。
羊姜沒好氣的說道,正在這時,魚兒上鉤。她用力一提,一條小臂長度的大魚就被拉了起來。
李廣嘆息一聲,拱手告退。
這個生日是編得如此草率,以至於劉益守自己都不記得了,就好比去銀行開卡的時候隨手寫下一段數字當密碼,當時可能記得,但一定沒兩天就會忘記。
把曹義宗放回去,應該可以讓梁國那邊罷兵。只是現在曹義宗死了,鬼知道這位是不是被辛纂折磨死的?
「那個,屬下看公文里沒有說。」毛喜訕訕說道。
這天趁著休沐,劉益守在壽陽以北八公山腳下的淝水岸邊垂釣,陳元康與王偉都在壽陽城公幹沒有跟來,而毛喜、斛律羡等年輕一輩的則是一同跟隨前往。
劉益守臉上掛著微笑問道。
接到建康朝廷傳來的公文後,劉益守宣布休沐三天,除了必要的政務外,其餘的事情全部放下,別說是出兵了,就連軍糧的調配也沒有,如同過節。
「你們家先祖羊祜,當年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
李廣拱手說道。
「給他給他給他!朕只要將辛纂押解到建康,問問他為什麼要殺曹義宗!」
懸瓠是很重要,但是沒有小命重要,沒必要在這裏跟梁國的兵馬死磕,尤其是出兵的那個人還是劉益守!
懸瓠城歷史悠久,築城極早,酈道元《水經注》曾有記載:「汝水東逕懸瓠城北,形若垂瓠,故取其名。」
這就是蕭衍與劉益守在此事上的根本分歧。劉益守現在的身份是梁國邊鎮大員,他當然不怕事情鬧大,反正天塌了有蕭衍頂著!
辛纂面色堅定地說道。如果他是個軟柿子,當初曹義宗來討要懸瓠的時候,就順手讓給對方了,何苦來一招詐降,把事情往大了去鬧呢。
「都督如今兵精糧足,不比當年北府兵差。」
有這種事?
李廣嘆息一聲道:「都督退出懸瓠,以潁川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根基亦是可行。將懸瓠之民遷出,于潁川屯田,這懸瓠城就如同雞肋,得之無用。今都督屯兵懸瓠,此城于梁國,彷彿瘡在肉中,非挖不可。劉益守此戰于情于理都志在必得,都督何苦要直面其鋒芒?」
沒錯,曹義宗被俘的時候本來就受了箭傷,被關押以後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然後本身年紀又很大,六十多一老頭而已,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懸瓠地位很重要,然而這裏卻並非什麼難以攻克的天險,依然是需要有援兵才能守住,否則被攻克只是時間問題。
「前朝時,懸瓠本來在魏國的控制當中,但自六鎮喪亂以來,梁國的邊境向北推移,如今懸瓠所在州郡,如同鐵釘,鑲嵌在梁國邊境線上。天予不取,必遭其咎。都督此番出兵,必要奪懸瓠而歸。有此地在,向北可威脅潁川,向南亦可退守淮州。再有,若是攻懸瓠,魏國必遣將來救,都督亦是要做好準備與之爭鬥。」
「都督可真是釣了條大魚啊。」身後的斛律羡讚歎道。
「天子給了我淮州刺史的官職么?」
「為今之計,只有向高王求援。」
「來了來了來了!」
詐降的套路已經用過一次,第二次再用,只怕不太靈光了。
「要是你都不滿意,那天下就沒有滿意的人了。」
毛喜看了看自己竹簍里全是釣到的魚,又隱約看到劉益守身邊的竹簍里空空如也,心裏琢磨著是不是要「放水」,以免自家老闆臉上太難看了。
「你怎麼來了啊。」
……
劉益守擺擺手說道,聽得毛喜一愣一愣的。
雖然是駙馬,可是這位劉都督絲毫沒把蕭衍當回事,只要是無利可圖的,那就當沒有聽說過。
「我意已決,無須多言。」
自東晉以來,懸瓠一直是州、郡、府、縣治所所在地。此地既能北進汴洛,又可南下荊楚,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李廣拱手說道。
淮州是北面從河南入侵南面的必經之路,淮州防務非同小可。
辛纂緊握拳頭說道。
這是他猜的,但從劉益守目前弔兒郎當的態度看,原因顯然是這樣。
毛喜有和圖書點理解為什麼劉益守麾下眾人對他都是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要幹什麼幹什麼的姿態了。沒一個人是傻子,很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說破。
果然,只有劉益守釣不到魚么……毛喜看著眼前的一幕,若有所思。
鎮守懸瓠的辛纂,實際上卻並非高歡嫡系。這天,辛纂收到了劉益守寫的親筆信,希望辛纂能夠將曹義宗釋放,兩國罷兵。
辛纂問了兩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可惜馬屁拍到馬腿上,劉益守無奈嘆息道:「罷了,你去林子里射個兔子什麼的吧。」
正在這時,身後一個輕柔的腳步慢慢靠近,然後一雙柔軟的小手蒙住了劉益守的眼睛。
這天,蕭衍正在同泰寺金佛閣里跟一些外地來建康的僧人在辯論,忽然朱異來找,蕭衍十分不高興的將僧人們遣散,然後板著臉問道:「有什麼事情你自己不能拿主意的,要來詢問朕?」
然而,辛纂所面對的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辛纂摸著長須,沉吟不語。如今他的地位等於是聽調不聽宣,名義上投靠高歡而已。要是向高歡求救,事成之後,勢必會淪為對方控制之下的屬臣。
「Mary?Sunny?還是Ivory?」
劉益守看著並不寬闊的淝水,心生感慨。
兩害相權取其輕,曹義宗既然已經死了,那麼無論怎麼服軟,曹氏和梁國都會把辛纂這幫人當做打臉的仇人看待。
那人故意憋著聲音問道。
毛喜有些好奇地問道。
而劉益守另收到密旨:換回曹義宗即可退兵,不必戀戰。
「之前遇到的都是些土雞瓦犬,正好這次練練兵。」
劉益守好奇問道,羊姜現在應該在壽陽城。
「這不就對了嘛,朝廷連個刺史的官職都不肯給我,既然曹義宗家裡人不著急,我就更加不著急了。先把他們晾著吧。」
蕭衍生氣地說道,他已經很久沒動怒過了,尤其是被區區一個魏國邊鎮的刺史打臉。
「呃,他大概是在等淮州刺史的任命。」朱異訕訕說道。
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蕭衍的意思是換回曹義宗就行了。但劉益守想要的顯然不是把那個糟老頭子曹義宗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