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第375章 都督雪夜拔懸瓠(下)

毛喜原以為劉益守會帶著騎兵千里奔襲,沒想到對方出門就是坐船往淮河上遊走!
乍一看不可思議,細細想來,實在是劉益守把真功夫做到了前面,自辛纂以下,魏軍沒有一個人想過劉益守會偷襲懸瓠,更沒有想到是走水路,大船到地方后換小船的方式,不驚動任何人通過了河道。
天還沒亮就被叫醒詢問,這位記室參軍心裏是很不爽的。但是辛纂是老大,他是屬下,難道還能對辛纂齜牙咧嘴么?
毛喜指著汝河兩岸的薄冰問道,此時汝河中央還未結冰,尚且可以行船。只是不知道全河段是不是都一樣。
辛纂鬆了口氣,他想起南面似乎被自己忽略了,有些緊張地問道:「安城和平輿一帶的哨卡,有什麼發現沒有?」
這位記室參軍似乎很懂辛纂到底是在慌什麼,對答如流。
城外渡口,一個文士模樣的人拱手對劉益守說道:「曹氏聽從都督吩咐,已經將境內所有小船全部收集起來了,如今便停泊在新蔡渡口,請都督隨取隨用。」
說話的正是劉益守,懸瓠城並不高大,守軍沒有防備,再加上是冬天,於是登城便用了點小手段。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亦是無可奈何。」
辛纂悲憤莫名,卻又不知道要怎麼說,畢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劉益守到底是怎麼到懸瓠城下的,他一直沒弄明白。
「不要這麼粗魯嘛。」
第二天,曹氏專門派出一隊家奴,負責在船隊前面鑿冰開路。曹氏在荊襄多年,與河道打交道的時候極多,經驗異常豐富。
正在這時,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斛律羡拉了拉劉益守的袖口。
而船隊現在早已不在淮河這條大動脈,而是北上到了汝河與洪河的交界處,也就是新蔡城外的渡口。
所幸雖然下著鵝毛大雪,但汝河河道尚且在中央留出來了一條通道,大軍深夜穿過安城與平輿地界的時候,城內守軍毫無知覺。根本想不到有一支軍隊就在他們眼皮底下,趁著夜色從汝河直接通過!
「城北兵m•hetubook.com.com器庫還有人負隅頑抗,辛刺史不跟我走一趟勸降一番?如今城破,已然塵埃落定,負隅頑抗又有什麼用呢?還是早早投降為妙,對吧?」
某段河水會不會完全結冰,當地人或許也不知道,但總是在河裡生活的野鴨們,則一定不可能不知道。
斛律羡不動聲色問道。
「主公可曾見過雙腳被凍在河裡的鴨子么?」
毛喜若有所思,難怪劉益守之前一直不向部下透露如何進軍,這就是典型的保密到了極致。如果淮州有大量馬匹活動,一定瞞不過辛纂的斥候。
劉益守不可能等到汝河的冰完全融化以後才動手。那時候辛纂估計已經有了防備。
一個長得俊朗非凡的年輕人,剛剛似乎在出言嘲諷,他身邊都是穿著梁軍軍服的親兵。還有個背後背了一把大弓的護衛,正一臉鄙夷看著自己。
然而汝河兩岸,已經有不少地方結冰,中間能夠行船的地方很窄。
騎馬千里奔襲,需要換馬。目前壽陽還沒有那麼多馬匹的富餘。調集騎兵動作太大,不容易掩人耳目。但是收集船隻卻比集結戰馬動靜小多了。
劉益守不耐煩的催促道。
那些不知道的野鴨,早就被大自然所淘汰了。
「別傻了,無論我們怎麼奇襲,只要是在道路上跑,懸瓠到淮州各條路上都有辛纂的哨卡。多則數十人,少則數人。懸瓠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辛纂之前就早有準備。無論他們是不是放鬆警惕,斷然不至於說連路上跑馬都無人去通傳的。」
「先進城吃點東西,我們剛剛抵達新蔡,又沒有大量的糧草車隊船隊來來往往,沒那麼容易暴露的。」
再繼續往北,河道不夠寬不夠深,必須要換小船沿著汝河往北,途徑安城跟平輿,最後可以直接抵達懸瓠城下!
劉益守嘆息說道。
在兩淮,小船就等於是戰馬。劉益守這次就是要好好給辛纂上一課,告訴他什麼叫做「因地制宜」!
「都督,屬下都想不到,大概辛纂更和-圖-書想不到我們會水路進軍吧。畢竟汝河冬天可不怎麼好走。」
辛纂叫囂道,腦子還有點懵,沒搞清楚狀況。
劉益守擺了擺手,示意斛律羡不要動粗。
劉益守其實也在賭,戰爭哪裡有十拿九穩的。他就是在賭懸瓠城的守軍,不會在這大冬天里的朝著新蔡方向去偵查。這也是讓于謹指揮曹皎那邊的魚腩擺開陣勢佯攻的一大原因之一。
「對啊,用船,我怎麼沒想到呢?」
那模樣跟死了爹也差不了多少。毛喜也很無奈,誰願意第一次隨軍出征就無功而返呢。
毛喜這才明白蕭衍為什麼心甘情願把長城公主送來,又讓劉益守在壽陽落戶,果然名將的聲望不是浪水打來的啊!
劉益守無奈的攤開手,表示自己一點想法也沒有。
把這些「普普通通」的套路組合起來,就成為了刺向辛纂心髒的利劍。
他上船的時候就留意了,這次上船的兵卒不下萬人,但是戰馬的話,一匹也沒有!別說是馬了,就是馱東西的驢子也沒有。
劉益守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此番出擊懸瓠,名義上是為曹氏助拳。若是天命不在我,那也是曹氏平日里缺德事干太多了,與我無關。沒機會的話,就撤回來,如此而已。」
「這個沒問題,在下要穿衣,都督要不還是迴避一下?」
更主要的是,辛纂是北方人,還不太習慣河網縱橫的打法。
總之,行軍路線就是如此。淮河這一段沒事,之前的洪河(又稱大洪河,乃是小洪河與汝河交匯后的河道,最後流入淮河)這一段也好說。
斛律羡指了指此刻在河中央游泳戲水的野鴨說道:「主公請看,這裏的鴨子不怕凍腳。」
「這都日上三竿的,辛刺史如此懈怠,會不會不太好啊。」
將辛纂的注意力吸引到西面,他們就不會太注意南面的偵查。所以只要這次出兵可以悄無聲息,不調動大量騎兵,那麼就有極大可能瞞過辛纂。
曹氏打仗不行,負責後勤還是很行的。畢竟,hetubook.com.com南方的戰馬不好找,可河道里常用的小船卻是一抓一大把。劉益守此戰充分考慮了自己這邊後勤的強項與短板。
路線好像有點不對勁!
「主公,如果河道結冰結死了怎麼辦?」
船隊到城下的時候,河裡有很多鴨子嬉戲,斛律羡射殺了幾隻野鴨,驚起了鴨群。當地守軍對鴨子鬧騰已經習以為常,根本沒有注意到城下的動靜。
當然,他不會自己立旗子把話說出來。
他夢見自己回了洛陽,當了宰輔,權傾朝野,皇帝見了也要禮讓三分。整個夢光怪陸離,卻又令人興奮異常。
毛喜本以為劉益守自信滿滿,應該是準備齊全了,沒想到對方居然也是在賭一把。他無奈嘆息道:「都督天命所歸,自然如有神助。」
「你們是誰?怎麼進來的?親兵何在?」
毛喜若有所思的說道,這次他算是見識到了劉益守的厲害。
「無妨的,我不介意,我的這些手下也都不介意,辛刺史現在就可以換衣服。」
「回都督,並無異常。斥候還特意去了一趟淮州,劉益守並未派遣騎兵屯紮淮州。」
雖然你不在意,但是我很在意啊!
很多事情,你能想到,敵人也能想到。若是把一切都弄齊備,則會走露消息。
「劉都督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么?」
因為不需要戰馬,所以補給更簡單;因為走水路,所以更能隱藏蹤跡;因為中途換船,可以適應各種河道;因為曹氏是地頭蛇,所以他們負責簡單補給,更加有時效性,而且得心應手,不必在野外開炤。
船艙里,毛喜疑惑問道:「都督,我們此番出兵,不仗駿馬而仗舟楫,這是為什麼呢?」
船隊不聲不響的一路向西,當天夜裡就到達了淮州最靠北的新蔡城。出了新蔡往北,就是辛纂所控制的地界了。
並且避開了辛纂在陸路上設置的重重關卡。那些關卡的巡哨,每天都會跑一趟懸瓠,將「平安無事」的信息傳遞給辛纂,反過來成為給劉益守他們「打掩護」的幫凶。
忽然,辛纂和-圖-書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胳膊,窗戶似乎也被打開,一股寒風吹來,凍得他裹緊了被子。刺眼的光芒告訴自己已經天亮,只是辛纂夢雖然醒了,人卻還沒完全清醒。
劉益守不懷好意的笑道,辛纂要是敢說一個不字,他立刻就把對方解決了,拿著這廝的人頭去府庫那邊勸降。
「走,去吃點東西,晚上睡一覺,明天白天再出發。按照行船的時間,正好是晚上經過安城與平輿,天還未亮時抵達懸瓠。」
「辛太守,麻煩你穿衣服快一點。本來軍務就懈怠了,難道穿衣服這種小事,也要人來幫忙么?」
毛喜拍了拍腦袋,感覺劉益守這個人的思維真是不拘一格,不能以常理揣度。說不用騎兵,就真的不用騎兵了!不僅是欺騙敵人,而是實實在在的不用。
「怎麼了沙雕……落雕王。」
這種掩耳盜鈴的說法,搞得毛喜一愣一愣的。
劉益守心中大定,他早就向人打聽過,汝河往年冬天或許兩岸有薄冰,但河中央是可以走船的。怕只是怕遇到劉秀召喚隕石砸王莽軍大營的那種小概率事件。如今聽斛律羡這麼一分析,這次行動應該穩了。
劉益守差點說漏嘴。
一連串的組合拳,拆開單個看完全沒什麼威力,普普通通的步卒,普普通通的船隻,普普通通的曹氏家奴,普普通通的後勤補給,普普通通的行軍方式。
辛纂滿臉震驚,完全不敢相信城池已經悄無聲息的被破,守軍甚至都來不及叫醒自己。
「呃,要說怎麼進來的,我們在土牆上挖洞作為踩踏的落腳點,派軍中好手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然後讓我這護衛射死了想叫喊的人,最後打開城門,然後就進來了啊。」
辛纂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似乎還有人在偷笑。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記室參軍答道:「回都督,李將軍送來過書信,安昌一切如常,曹皎依然在城外連營十多里,並未攻城。」
辛纂會上當,不是因為他太傻,而是他太過於相信情報!
李廣hetubook.com.com不在,他把府衙的記室參軍找來問道:「西面的安昌那邊,送來消息了么?」
辛纂擺擺手,他的樣子像極了任性的女人讓男友大熱天里去買冰棍,買回來以後又說自己胃不好不能吃。
「哈哈,此番若是拿下懸瓠,你這個觀察野鴨的建議,要記上一功。」
南方少馬,你大規模騎兵出動,傻子也知道是兩淮實力首屈一指的劉都督在用兵!這如何能瞞得住人呢!
有時候,情報上的先機,要佔到戰爭的首要位置,其他因素,都必須靠後,對其妥協。
在淮河單獨入海,黃河尚未侵奪淮河河道以前,淮河並未有泥沙淤積,河道寬且深,水運發達,且冬天不會結冰。
這天夜裡,睡在懸瓠城府衙後院卧房的辛纂翻來覆去的,總是感覺好像有什麼心神不寧的,卻又說不上來。
……
斛律羡拔出佩刀,用刀身敲打著辛纂的頭怒斥道。
之前他特意強調每個哨卡,每天都要派人來懸瓠城稟告情況,這已經是一種制度,跟軍心士氣沒什麼關係。
劉益守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未曾見過。」
辛纂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劉益守毫不在意的說道,他從未把敵人當傻子看待,無論如何,一支軍隊該有的「應激機制」總是有的,這類似於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與主將的狀態無關。
毛喜不動聲色的跟著劉益守一行人上了一艘樓船,壽陽精兵皆上樓船,不帶馬匹!
至於途經這二城要不要攻打,那就要看劉益守的前沿部署了。
你把馬匹都牽來了,顯然是要奔襲懸瓠啊,傻子都知道要防備一手了。正因為辛纂探查得知劉益守並未在淮州布置馬匹,所以他才確定只有曹皎在「玩」這場遊戲。
回到卧房,辛纂安心的躺在床上,他還聽到打更的人敲了一下鑼。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似乎把前段時間的緊張都舒緩開來了。
「你是……劉益守?」
新蔡城門大開,大軍悄然入城,城內已經有人做好了乾糧,準備了熱水等他們前來補給修整。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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