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第406章 代號:清場行動(3)

羊侃扶牆而立,心有餘悸。凌晨時已經把城內敵軍肅清,他便在城頭籤押房眯著眼睛假寐了半個時辰。夢裡全是鋪天蓋地的血腥與猙獰,不可為外人所道也。
「殿下,先看看情況再說。越是關鍵時刻,越是不能著急。」
在旁的王僧辯一臉無語,這踏馬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有必要這麼激動么?
猝不及防之下,攻城隊伍後方大亂!被火油沾到的人,全身開始迅速燃燒,一時間,土山缺口處到處都是在地上翻滾哀嚎的湘東王軍士卒。
蕭綸的加入,不僅讓羊侃感覺「理所當然」,在台城南面百官府舍附近指揮大軍攻城的蕭繹,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王僧辯嘆息一聲,微微搖頭。
王僧辯苦勸道。
常識告訴我們,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暴雨持續的時間都不長。下一陣子就停了也是常有的事。但此時給交戰雙方的感覺,卻完全不是這樣。
「君才,快派兵攻城啊!還有機會啊!」
「殿下,我們還有機會,先讓士卒們修整一下吧。」
「敵軍遠道而來,立足未穩。傳我軍令,全軍出擊,強渡青溪!」
指望這條「小溝」能擋住蕭綸不能動彈,未免有些兒戲了。
這一天都安安靜靜的渡過,湘東王大軍似乎昨夜士氣大損,今天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躲起來舔傷口,動也不動。
看到台城城牆上的土山竟然崩塌,湘東王大軍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全員亢奮起來。趁著台城守軍嚇懵了的空檔,一個勁地登上城牆。
當然,現在大雨滂沱相當嘈雜,他的聲音不見得能有人聽到。不過很快,王僧辯便讓親兵隊在城下扯著嗓子喊。
蕭繹病急亂投醫一把的扯住王僧辯的衣袖,焦灼的大吼道。
天終於亮了,台城的城牆上,一隊又一隊被調動起來的世家富戶家奴,在清理地上的屍體,血跡等等。不少人看到土山缺口處那一具又一具燒焦的敵軍遺骸,都忍不住開始嘔吐。
台城城牆上的土山崩了是天意,現在雨停了也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哪怕他自和*圖*書己不信,攻城士卒中篤信人不能勝天的卻比比皆是。
現在抵抗不過是拖延些時間罷了。或許到了天亮,台城外圍城牆的防禦依舊會易手。
很快,南面城牆上就到處是湘東王麾下士卒,拼了命的朝城樓方向而來。
韋載心中也是犯嘀咕,到底是台城守將太凶,還是蕭繹太廢?昨夜那麼好的機會都沒得手?
副將陸納疑惑問道。
昨夜攻城,是沒得手么?情況到底如何?這下可壞事了!
得虧有個姐姐頗有姿色,被蕭繹看中成為寵妾,要不然,他連發家的機會都沒有。
蕭繹在城下猖狂的咆哮著。
城頭缺口處的大火越來越大,守軍還在不斷往裡面「加料」。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肉香。王僧辯作為三軍主將,他沒有辦法聽從蕭繹的任性。
贏了,終於贏了!什麼台城堅不可摧,什麼羊侃名將不可敵的,都是浮雲!
「呵呵,這倒是有意思了。」
「殿下,鳴金收兵吧,再打下去不過徒勞而已。」
羊侃心中哀嘆,正要開口下令,忽然感覺亂鬨哄的戰場,一時間變得安靜起來。思考太多問題的他,一時間還沒回過神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蕭繹不知道的是,他是覺得蕭綸到這裏來是給自己添麻煩,而蕭綸心中卻卧了個大槽。
韋載不動聲色的對蕭綸說道。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呢?
「唉!」
「先入皇宮者,賞千金,萬戶侯!」
其實,蕭綸要是不怕麻煩的話,亦是可以沿著青溪往南走,隨便找一座橋過河都沒什麼問題。青溪上共有七座橋,合併稱為「七橋」,乃是建康外城著名的遊玩景點。
羊躭舉著火把,對正在儘力拼殺,保衛城樓的羊侃高聲呼喊道。
韋載並不想現在就動手,至少不該在南尹橋這邊動手。一著不慎,如今陷入極端被動,他現在也不過是強作鎮定罷了。
台城守軍雖然拚死抵抗,但士氣越來越低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自羊侃以下,都看不到任何獲勝的希望。
老實說,被派來干這m.hetubook.com.com種苦活累活,他心裏是很不爽的。但是沒辦法,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王琳兵家(兵戶)出身,小時候真是窮怕了。
湘東王大軍當中一陣陣的鼓噪吶喊,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就好像有數之不盡的財帛美人在向他們召喚一樣,誰擋道,他們就殺誰。
要知道青溪水淺,並非必須走南尹橋不可,過橋是最快,卻並非唯一一條路。
「殺!」「殺!」「殺!」
士氣這種東西是無聲的,卻又是能明明白白感覺得到的。有時候戰場上發生某件事,就可以把參戰某一方的士氣降低到谷底,或者提高到頂點。
王僧辯沉著說道,絲毫不見驚慌。
羊侃冷哼一聲,眼下的情況變得複雜起來了。
他整個人都呆住,心臟不爭氣的狂跳。漸漸下沉的情緒,陡然間高亢,讓他的面孔都興奮得扭曲!
這是一個讓很多人絕望的夜晚。下著暴雨,只有城牆上雨水淋不到的地方點著燈火。無論是湘東王的兵馬還是台城的守軍,都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朝著這些亮光而去,反覆爭奪。
台城城牆上的土丘垮了,城外的沒垮,與其說是必然中的偶然,倒不如說是上天給羊侃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先入皇宮者,賞千金,萬戶侯!此戰人人有封賞!」蕭繹對著攻城的士卒們吼道。
這條官道不僅是行軍通道,而且還是建康商貿的大動脈,外地乘船而來的商人,必走此路運貨離開。
正在這時,一個沾滿了猛火油的火把,從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直接砸在土山崩塌處正在擁擠前進的湘東王大軍的隊伍當中!
到時候無論是趁亂背後捅刀,還是渾水摸魚都是兩可之間。
這些人又被後面扔的火把加劇燃燒,很快便不再動彈,成為了「火堆」的燃料之一。之前未下雨的時候,湘東王大軍就是忌憚這一招,才沒有下令總攻。
羊侃下了一道很保守的命令,要傳達的意思也很明白:坐山觀虎鬥!
羊侃的幼子羊鵾,帶著一隊守軍趕到。這些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燃早就準備好的「加料火把」,朝著土山缺口處拋擲!
「父親,城頭守不住了,撤到三重牆吧!」
羊侃帶著殘部且戰且走,漸漸被壓縮到城樓一線。已經有王僧辯麾下精銳從城牆的拐角處下樓,衝到城內,與台城內的預備隊絞殺在一起,場面異常慘烈。
蕭繹的命令是讓他們堵住對方前進的去路,可沒說要殲滅對手。憑手上這點人,似乎消滅對方也不太可能。
「傳令下去,各部守好城牆,不得擅自離開哨位,不得擅自朝城下敵軍射擊。」
三重牆是南梁開國沒幾年的時候,在台城內修的一道新牆,主要是為了防禦皇宮建築。撤退到三重牆,等於是放棄了太子東宮、中樞朝臣辦公的區域以及國庫等重要地點。
「如此甚好。」
真的,就差那麼一點點。
被王琳麾下部曲堵在南尹橋的一端,蕭綸低聲問身邊的韋載道。
王琳悶不吭聲。陸納繼續建議道:「青溪上有七座橋,我們夜裡派精兵繞路偷襲蕭綸側后,如何?」
台城城下,一旁指揮觀戰的王僧辯和蕭繹,傻眼一般看著戲劇般的逆轉,臉上的笑容還僵硬著沒來得及褪去。
「殺!」
「殿下,我們不妨就在南尹橋這邊列陣,到了夜晚的時候,派遣部分精兵南下一兩里地,便有其他橋樑可以過河。到時候前後夾擊對面那支軍隊。」
韋載心裏也有點虛,可是大軍都來到建康了,前進還可以搏一把,退後卻已經不能回頭了。此時兩軍在青溪兩岸對峙,各自展開陣型,會不會全線接戰,還是未知之數。
羊侃大吼一聲,他武藝高強,衝鋒在前。如今暴雨已停,逆轉乾坤,在此一舉了!
「朕不服啊!憑什麼!明明就差一點點了!」蕭繹面目猙獰,再也不見剛才的意氣風發。就像是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在地上撒潑打滾一般。
直到快要天黑,羊躭才急匆匆的從北面城牆趕來,在羊侃耳邊低聲說道:「父親,有一隊兵馬在台城東北面列陣,不像是湘東王的軍https://m.hetubook.com•com隊。兩軍正在對峙。」
就像是決堤了的洪水,怎麼也阻擋不住了。
漆黑的夜裡,土山處燃燒的大火是那樣鮮明那樣出眾,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到。
此時此刻,湘東王的攻城大軍已經被這一幕搞得暈頭轉向,毫無戰心,而台城守軍則是如有神助,恢復了士氣和底氣,越戰越勇!
「點火,上猛火油!朝土山缺口拋猛火油啊!」
緊趕慢趕,本來以為會見到熱火朝天的攻城場面,或者看到蕭繹攻破台城,反正建康城內城外應該一片混亂就對了。
蕭綸心裏也有點怵,想法跟韋載雷同。
爭奪皇位時功敗垂成,撂在誰身上也受不了。
「德基(韋載表字),情況怎麼有點不對勁啊。」
這位急躁的藩王發現,自己好像……來早了。
聽傳令兵傳來消息,北面京口馳道方向奔襲而來一支軍隊,旗幟有「召陵王」字樣時,蕭繹氣得直跺腳!
「朕就是天命!朕就是天命所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情況確實有點不對勁,韋載看了看遠處台城上的旗幟,又看了看王琳大軍的旗幟,很顯然,台城現在還在蕭綱手裡。
沒錯,就是那樣離奇,雨水把台城的土丘弄塌沒多久,就真的停了。不僅是雨停了,現在居然連月亮都出來了!連一滴雨都看不到!
比如說自己這邊主帥陣亡又或者敵軍帥旗倒下,等等。
聲音響徹夜空,如同招魂的輓歌一般,回蕩在台城守軍耳邊。聽到的人無不心驚膽裂。
王僧辯輕嘆一聲說道。
「大哥,蕭綸的人馬看上去不弱,我們要怎麼辦?」
無論是誰,都不會認為三重牆比台城外牆更堅固。撤退到那邊,也就是判個「死緩」,若是外面沒有援兵,終究還是要死的。
羊侃沉聲說道,一點也不驚訝。之前就聽說京口被蕭綸佔據,這支軍隊從鐘山方向而來,很顯然就是走的京口大道。
下暴雨,沒有植被的土丘山體滑坡,實在是不要太正常,尤其是那種人工搭建的土丘,中間都是空的,被雨水浸潤沖刷,地基面越窄的越容易坍和-圖-書塌。
「先入皇宮者,賞千金,萬戶侯!」
去三重牆那邊重整旗鼓也好吧,起碼自己去了還能支撐一段時間,現在是其他將領在值守,說不定湘東王的大軍一去他們就開城投降了。
「明白了,走,去看看。」
……
……
一直在城下觀戰,急得直跳腳的蕭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台城城牆上那座礙事的土丘,居然說沒了就沒了!
「殿下……今夜大概就這樣了。」
「先入皇宮者,賞千金,萬戶侯!」
如今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無數火把和火油,在缺口處形成了一道火牆!攻城的隊伍已經被火堆阻隔成兩段,如今衝到城內的不過千餘人而已。
得虧羊侃事先準備充分,調度有序,否則這一波台城就已然失守。
羊侃對著自己這邊親兵大喊道。如今建制稍微有些混亂,再去常規傳令已然有些來不及了。
「本王就知道!本王就知道阿六(蕭綸)這該死的會壞事!」
南尹橋對面,王琳若有所思的看著對面的召陵王大軍,一言不發。
羊侃一行人來到北面城牆上眺望,果然,這支軍隊的軍服和湘東王大軍的完全不同,旗幟上隱約可見「召陵王」三字,正在和蕭繹的人馬隔著青溪對峙。
王琳下了一道讓陸納驚掉下巴的命令!
蕭繹一屁股坐到地上,如同魂魄被抽走的木偶一般。雖然沒有下令,但似乎默認了王僧辯的合理建議。
南尹橋是青溪上的一座小橋,或許可以阻擋蕭綸片刻。然而青溪本就是自春秋以來陸續開鑿的一條人工運河,不僅河面不寬,而且河水非常淺,每年都需要派人清理淤塞。
「嗯,去吧,就這麼辦。」
眾人停下廝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剛才還下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暴雨,這時候居然停了!
然而現在四周除了橋對面的那支軍隊外,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台城周邊安靜的嚇人!
「傳令下去,嚴守城池,不得懈怠。」羊侃簡單下令,命人在崩塌的土山那邊修木柵欄防禦。
「殿下,命王琳在南尹橋附近列陣,擋住蕭綸大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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