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沉舟側畔千帆過,枯樹前頭萬木春
第532章 心有餘而力不足

北魏官方經常津津樂道的,便是不執行食鹽專賣,酒水專賣的政策。
劉益守不動聲色的勸說道。
再加上如今高歡手裡的力量虛弱,又無法如臂指使的掌控,實行那些激進而有效的改革,確實很不現實。
劉益守雄兵在握,卻又低調行事,平日里做人頗為低調,算不上什麼囂張跋扈。
司馬子如慢悠悠地說道。
蕭歡身邊的那些宮人,全都不自覺的低下頭,無人敢看劉益守,更不敢呵斥對方越權。
小舅子韓軌戰死,親信將領莫多婁貸文戰死,段韶部精銳追擊時遭遇梁軍重創,斛律金部與高敖曹部得以趁機坐大,回冀州與幽州壟斷本地資源,聽調不聽宣,形同國中之國。
孫騰懇切說道。
別說蕭歡與蕭詧只是同父異母,歷史上親兄弟爭皇位的還少么?
高歡也陷入沉思之中,很顯然,孫騰的辦法很好,他非常認同。
「龍雀(孫騰表字),如今內憂外患,如何解困呢?」
孫騰的辦法,已經是沒辦法裡頭的好辦法了。
那可不是一點點小錢!你連啟動資金都沒有,怎麼去完成這條國策?
高歡嘆息說道,心情煩躁得很,不想再聽那些彎彎繞繞的話。
得到蕭歡的「尚方寶劍」,劉益守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落地,此刻他已經拿到了自己這次想要的所有東西。
梁國都城建康的變亂,雖然動靜很大,但持續的時間卻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影響只在建康周邊,並沒有給北面的高歡任何機會。
這些道理,蕭歡會不明白么?
「姑父總算是來了,朕當真是一夜沒合眼啊!那些亂臣賊子,實在是……唉!」
「鄴都毗鄰漳河,又離黃河不遠。可以沿著黃河、濟水等重要河道興修水利,建立府庫倉儲,以囤積糧草財帛,加強鄴城對青徐地區的控制。」
「缺錢?」
「倒是朕疏忽了。姑父且去處理這些善後之事,等會便有人將詔書送到姑父手中。」
雖然羊侃麾下的禁軍已經將這裏嚴密護衛著,但蕭歡也明白,這些人帶來的所謂「安全感」,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他長嘆一聲,沒想到同父異母的弟弟,居然趁著這次動亂從中牟利。
高歡虛心求教道。
高歡嘆了口氣。
他不和_圖_書像孫騰那樣有實幹,但歪點子向來不少。
若是亂軍入城,顯陽宮裡的這不到一百禁軍,頂不了什麼大用!真正的勝負手,在劉益守那邊。
高歡賣女求饒的事情在鄴城已經是人盡皆知,麾下文臣武將除了感慨高歡定力驚人,偉丈夫心胸寬廣外,還對魏國的國力產生了深深的疑慮。
高歡收拾好心情,對著孫騰等人肅然點頭說道。
高歡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不得不接受這樣中正平和的建議了。
「高王,河內郡與滎陽郡,都可以實行屯田之法,一個防備梁國,一個防備關中,所開墾新田,都供給軍需。反正青州財貨的轉運不免要過滎陽,所以在此地屯紮重兵,建立行台,亦是舉手之勞而已。」
然而,如今司馬子如要都要將這些權力收歸國有,也就是官府來管控酒水與食鹽的買賣,說實話……也不過是走了漢武帝的老路罷了。
一晚上都六神無主的蕭歡,如今終於有了主心骨,興奮溢於言表。
打通鄴城到青州的「任督二脈」,魏國的實力會再上一個台階。只是缺錢很讓人鬧心。
孫騰拱手說道,算是勉強同意了司馬子如的建議。
羊侃之子羊躭,急匆匆的來到顯陽宮,對著蕭歡行禮說道。
盛唐尚且如此,更何況只是南北朝呢?
孫騰面無表情地說道。
蕭歡微微皺眉,隨即悄悄將劉益守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詢問道:「姑父可知,此次建康變亂,丹陽王(蕭詧)亦是與亂軍暗通款曲,朕非常失望。」
因此那時候普通人吃鹽還比較自由,至少比南朝的人要少了一層盤剝。
夏日里的某一天上午,在霸府的書房裡,高歡與孫騰、司馬子如等人,正在商議振興魏國的對策。眾人都是愁眉苦臉的,不見昔日的笑容與自信。
「陛下,空穴來風未必有因。丹陽王並不在亂軍之中,也沒有參与謀逆的罪證。所謂疏不間親,陛下不應該聽到一點流言,甚至是來自亂軍的攀誣之言,就懷疑手足兄弟會篡位。」
劉益守雙手攏袖行禮說道。
蕭歡長嘆一聲,不想再提蕭詧的事情。
關中的府兵制改革他不知道,重建天子六軍他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和_圖_書照現在這樣下去發展真不行了!
「說吧,都是自家兄弟,沒有外人。」
滿打滿算,這波梁軍北伐才多少人來著?
「請陛下放心,城內作亂的大戶,已經被挨家挨戶的搜查清點,被微臣的親信人馬帶到建康宮聽候陛下發落。三日之內,微臣便會完全肅清建康內外,三日後,百業重開,封鎖解除,請陛下勿慮。」
高歡的目光向來都不夠精細化,缺乏對具體經濟政策的認知。
如今看到劉益守一身戎裝帶兵入宮,許多人才如夢方醒。
司馬子如這一策,倒也可以說是直擊要害!
經此一役,蕭歡身心俱疲。
「酒專賣,鹽專賣,官府定價,低收高賣,而私人不得販售。所獲之財帛,足以用來辦龍雀說的這些事情了,甚至還有富餘。」
「朕的姑父來了嗎?快,快帶朕去迎接!」
蕭歡連忙將劉益守扶住。
孫騰嘆息說道。
前方道路上深不可測的草叢在搖擺,走近了才發現是前面的行人在探路,那時候就能到這樣誇張的程度。
劉益守帶兵入建康宮,形式上等同於謀反。哪怕當年他帶兵擊退蕭繹,殺回台城的時候,也不曾帶兵入宮。
「請陛下寫一份詔令,命微臣全權處理此事。茲事體大,微臣可不能獨斷專行。」
蕭歡原以為類似的事情會等到他死的時候才發生,蕭詧跟自己的兒子搶龍椅坐。
劉益守拱手詢問道。
可是說歸說,那些流言終究也沒有變成現實,如今蕭歡依舊是梁國名義上的皇帝。
如賈思勰這樣的人,還可以鑽研一下釀酒之法,取百家之長,這些都記錄在了《齊民要術》當中。
「陛下,吳王前來護駕了!」
顯陽宮裡,蕭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走來走去的。這裏雖然不是召開大朝會的太極殿,但面積亦是不小,是皇帝召集親近臣子商議大事的地方。
歸根到底,無論劉益守這個人看起來多麼儒雅,平日里行事是多麼低調,他也是梁國響噹噹的第一權臣啊!
對此蕭歡是看得很明白的,他只是沒有蕭詧那麼強的功利心而已,卻不代表他看不到蕭詧內心的渴求。
雖然他從未打算幹掉劉益守,然後「雄起」,自己當家做主。
值守顯和_圖_書陽宮的禁軍,與面色慘白的宮人,都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這種控制,是側重於經濟層面的,而非是政治層面的。要不然,哪怕能控制縣城,青州的糧食布匹,都只能在本地消費,無法運到鄴城,要形成合力,也就無從談起了。
可以說《齊民要術》這本書裏面關於釀酒方面的成就,與當時北方不實行酒水專賣是密切相關的。
「姑父看著辦吧,朕一夜沒合眼,現在想去寢宮休息一下了。」
篡位這種事情便跟狼來了一般,喊的時間太久了,反而喪失了公信力,沒人當回事了。
不過在宗室裏面,類似的事情,只需要懷疑就可以了,有沒有證據,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上位者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與擺在檯面上的邏輯關係。
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急不可耐!
然而諸如此類的事情孫騰提都不提,畢竟他們也是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打自己的耳光呢?
然而劉益守一旦被幹掉,整個梁國現有的權力結構就徹底垮塌了。
其實按他的想法,出台嚴峻法令勸課農桑,抑制河北世家的土地兼并,打擊官員貪腐,趁機整合各方勢力改革軍制,這些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喏,微臣這便去善後,請陛下放心。」
既然是走流程,那就不要留下破綻。這次他可是在尊王討奸,是在處斷那些造反的逆賊!可不是在玩弄權術,不是在肆意報復。
以鄴城為核心的政權,要控制青州,只能依靠黃河、濟水等河流。因此在沿路建立倉儲,驛站,乃是實控青州的不二法門。
有道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國家的治理,往往都是通過一條條看起來不起眼的政策來實施的。
當然,他沒有實證,只是聽說而已。
劉益守雙手攏袖行禮,十分謙遜地說道。
但是血淋淋的現實告訴他,劉益守或許是權臣,但做事很有分寸,至少短期內,不可能對他做什麼。
其實食鹽酒水專賣來錢雖然確實很快,但也有對應的問題,沒有什麼政策是一勞永逸沒有缺點的,只看到底是合適還是不合適。
「其實吧,也不是沒有辦法。」
古代不比現代,通訊與交通都很落後。哪怕到了盛唐時和-圖-書期,日本有僧人從青州登陸前往長安,就發現青州的官道極為不好走,不僅路邊的草長得比人還高,而且道路泥濘不堪,雨後行路就讓行人變小泥人。
從底層的邏輯上看,那些亂軍敢搞事情,不就是因為事後有蕭詧出來收拾局面么?
光靠嘴巴吼,是治理不好國家的。任何政權需要的都是具體手段!
聽人勸吃飽飯,他現在對那些建康城內的世家大戶可沒有任何好感。這些人昨夜衝擊台城圖謀不軌,針對的可不僅僅是劉益守!
如果梁國不派人來惹他,那再好不過了,至於梁國有動蕩,鄴城那邊是完全沒有餘力插手的。
這一點蕭歡也察覺到了,但是他其實無所謂,因為事實就是那樣,不會因為你喜歡或者不喜歡就發生改變。這也是他能夠舒舒服服的待在建康宮裡享福,而不被人刁難和監視的原因。
事實上,高歡現在面臨嚴重的政治經濟危機,自顧不暇。
話可不能不講明白呢!
「這些日子就麻煩你們多操心一下,把細則都寫出來吧。」
漢武帝實行鹽鐵專賣之策,便有財力養騎兵與匈奴掰手腕。
跟賀拔岳一樣,這次高歡也是損失慘重,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比賀拔岳還慘。
很快,蕭歡帶著宮人便出顯陽宮迎接,然後在宮門外見到了帶著一隊親兵入建康宮「護駕」的劉益守。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吧!
……
蕭歡上前緊緊握住劉益守的雙手,有些激動地說道。
人家不篡位不過是暫時沒這個打算而已,卻不代表此人沒有篡位自立的能力啊!
「用這些錢,來加強對青州的控制。青州沿海盛產海鹽,便可通過河道運到鄴城,或者囤積于河岸兩邊設立的倉儲與驛站,隨取隨用。高王,此策可行。」
「錢的事情後面再說,龍雀先說辦法吧。」
當初劉益守希望蕭詧遷徙到丹陽就藩,離建康咫尺之遙,蕭詧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陛下,這些參与謀逆的世家大戶,要如何處置呢?」
如果酒水都官府專賣了,民間誰還會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釀酒技術的發展也就無從談起了。
「高王,微臣不是沒有辦法,只是缺錢而已。」
然而昨夜建康動蕩,台城被圍攻,www•hetubook.com.com此刻劉益守帶兵入宮護駕,倒也說得過去,無人可以指責。
他的話語幾乎沒有任何說服力,更像是在強行安慰蕭歡。
司馬子如若有所思地說道。
事實上,這次的動亂,蕭歡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羊侃擊退亂兵后,他才從零碎的信息當中窺伺到一些令人心驚肉跳的細枝末節。
「這些……似乎還不太夠。」
這次蕭歡從叛軍俘虜的口中聽說了對方的計劃,其中就有佔據台城后,迎立丹陽王入台城登基的戲碼。看上去有模有樣的不似潑髒水。
精銳部曲大損,國土丟失兩個大郡,河北部分地方形同自立,洛陽成為一片焦土,要說高歡還坐得住,那絕對是在吹牛,打臉充胖子。
孫騰的策略或許是一種創新與補充,司馬子如的辦法就純粹是在比下限了。
鄴城的政權建立后,對青徐,尤其是青州的控制力度並不強,沒有從那邊得到多少助力。這裏頭原因很多,但控制手段的缺乏,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朕知道了,唉!」
孫騰一開口就顯出自己的本事來,他的問題也很明白,建立沿河倉儲也好,驛站也罷,甚至還包括疏通河道,修路等等,哪一個不需要錢?
他這個名義上的天子,不但不能收回軍政大權,反而極有可能死得很慘,最後為他人做嫁衣。劉益守反而成為自己權力的唯一來源。
高歡嘆了口氣,孫騰的辦法不是不好,卻沒有說到他心坎上。
也一直有傳言說他要取而代之,廢天子而自立為帝。
既然缺錢,那就弄錢唄!只要不是放開手腳在民間劫掠,那便是百無禁忌。況且食鹽與酒水的專賣制度,也不算是什麼新鮮東西了。
當初他們還笑話元子攸面對陳慶之的北伐毫無還手之力,沒想到時過境遷,同樣的遭遇又落到這些人頭上。他們總算是對當年的元子攸、爾朱榮之輩產生了些許同病相憐之感。
執政者需要執行合適的政策,而摒棄不合適的政策,這樣便可以將國家拉上正軌運行。
若是對皇位沒有想法,蕭詧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么?在丹陽獃著能比荊襄更自在快活么?
高歡一愣,河北富足,他從來不愁缺錢的事情。然而連年征戰,現在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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