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完結卷)
第665章 年富力強想後事

爾朱榮雖然說「看著辦」,慕容紹宗可不敢真的「看著辦」啊。
「明白了,請主公保重。」
正在這時,源士康悄悄推門而入,將一封信放在了劉益守面前的桌案上,隨即退出了房間。
攻河內,則必屯兵洛陽。
當時代需要它,那麼它就是一夫當關的雄城。當時代不需要它了,那它就是個無聊的土城,沒有任何經濟價值。
「高洋欲謀河東,進而入關中?」
劉益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
黃河岸邊,爾朱榮望著高大的蒲坂城嘆息道。契胡士兵一向都是不善攻堅,蔡佑早有準備,守城應對得當,爾朱榮派兵攻了幾輪,皆是無功而返。
總之不能他們自己單幹!
關中勢力掌控河東,玉壁城才是河東北面的屏障。河東若是不在關中勢力的掌控之中,關外的勢力可以輕而易舉走軹關道入河東,再直接攻蒲坂。
不得不說,劉益守還挺佩服高洋這一招的。要是高洋不顧一切反殺回鄴城奪權,那他就真不值得劉益守認真對待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如今李祖猗、元仲華等人,已經比我小了一輪。未來若是天下一統,難免有更年輕的娘子入宮,而她們無後的可能性亦是不小。有朝一日我若是不在人世,某個不肖子為了展示權威,突顯盡孝,甚至打擊政敵,必定會讓妃嬪殉葬。故而對此心懷憂慮。」
「你們見機行事,有機會入關中,則入關。沒有機會,不必強求。此番能順利奪取河內,我便開始運作營建王都洛陽,磨刀不誤砍柴工。」
王偉疑惑問道,他也看出來了,武關這裏,暫時不適合入關中,或者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與楊忠屯兵武關,見機行事。我讓韋孝寬隨我一同征戰河內便是,此事先不著急,我得先回一趟建康再說。」
「主公,這樣下去不行。末將建議,就近掃平河東,控製鹽池。然後以鹽池來要挾蔡佑,對方必定開城投降。」
中國古代四大鹽產地,河北長蘆的冀州鹽,兩淮的淮鹽,河hetubook.com.com東池鹽,以及蜀地的井鹽。梁國占其二,高歡與河北世家占其一,剩下的河東池鹽,之前長期穩定供應關中。
於是蔡佑放棄了沒有糧餉供給的玉壁,回到富庶的蒲坂以待時機。
如今關中大亂,河東鹽的銷售渠道受到了極大影響。更為重要的是,河東大族有著富甲一方的鹽池,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軍事實力來自保,河東本地的人口也不能支持他們武裝起一支爭霸天下的隊伍。
賀拔岳被殺之後,並非武川鎮老兄弟出身的蔡佑,自然是不願意歸順侯莫陳順與李虎等人。當然了,他也不願意參与到賀拔允跟侯莫陳順的鬥爭之中。
這一次,爾朱榮比高歡的運氣要好了太多。
慕容紹宗不動聲色的建議道。
高洋想入主河東,趁亂取勝。劉益守是不可能放縱對方這麼玩的。
隨著賀拔岳身死,北方又亂起來了,很顯然,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就算不能一次性平定關中與河北,能奪幾塊地盤也是好的。
蒲坂位於關中與河東的交界處,乃是從東面出關中的水路陸路樞紐。黃河與渭水交匯於此,商業興旺繁榮,自然是不缺糧草。蔡佑手裡的本錢很足,不稀罕在爾朱榮麾下當個偏將的想法,乃是人之常情。
王偉小心翼翼的問道,近年來越是感覺劉益守的心思不可揣度,恩威都不寫在臉上。
「主公,昔日曹操對付馬騰馬超的西涼軍,便是對河東輸送關中的鹽收取重稅,並以鹽換糧,在關中屯糧。幾年後便有足夠糧秣打敗西涼軍。如今只要掌控了河東鹽池,不僅是蔡佑,關中其他地方豪右,亦是一樣,可由主公隨意擺弄。」
慕容紹宗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這樣一來,他便有爭霸關中的本錢了。河東大族為了繼續在關中販鹽,也會支持高洋入主關中。
這下可把事情交待明白了,爾朱榮哈哈大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有事你早說嘛。既然這樣,那我們帶兵掃平河東不就行了么,m.hetubook.com.com這麼簡單的事情,以後你看著辦就行了。」
戰國時秦軍就是走的這條路,截斷了韓國野王城與上黨之間的通道,進而引發了秦趙長平之戰。玉壁城的興起與衰亡,都有其時代的需要。
……
劉益守抱起雙臂說道,隨即陷入沉思之中。
然而爾朱榮的行軍過程卻並不順利。
現在的河東,只能算是「小河東」,並不是包括晉陽在內的「大河東」,它的戰略作用,也沒有被世人完全開發出來。如今世人的眼光,還看不到「強藩起於河東」的戰略前景。
「武關這裏暫時無事,讓楊忠帶兵屯紮武關,或許,這次要換個地方攻略了。」
王偉聽得目瞪口呆,事實上,南北朝公開的讓妃嬪殉葬,這樣的事情並不多見。他不知道劉益守為什麼要說這一茬。
「是的主公,蒲坂商稅,過半來自於鹽。關中之鹽,大多來自河東,而且必走蒲坂。我們若是完全控制了河東鹽池,則可以不輸送一鹽給關中。長此以往,蔡佑困也被困死了,如何能繼續堅守蒲坂?」
這是合則兩利的生意,雙方都有共同的目標。
劉益守嘆了口氣說道。
王偉嘆息問道。
從皇帝到宗室,死後陪葬幾個妃嬪跟玩一樣,史書都懶得寫或者故意不寫。
玉壁城變成了一座空城,連只老鼠都找不到!
這年頭,大家都信奉「生前明宅,死後陰宅」這一套,都不想死後一個人在下面寂寞。所以把妃嬪殉葬這樣的事情都悄咪|咪的做了。
看著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慕容紹宗暗暗鬆了口氣。他母親是爾朱氏出身,算是爾朱氏的外圍,可終究還是不姓爾朱。
至於是什麼時機,其實蔡佑也很迷茫,看不到關中的出路在哪裡。
當初爾朱榮在洛陽大開殺戒,名聲臭不可聞。在晉陽也是不得人心,幾乎人人都知道跟著爾朱榮混沒什麼前途,非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考慮投降於他。
如果高洋要西進,那麼梁軍趁亂取河內,就是勢在必行。高洋和圖書不會心疼河內丟失,但河內被掌控在梁軍手裡,不亞於在高歡腰間釘上一根釘子!
正是河東鹽池的鹽,造就了蒲坂的繁榮。
父皇生前對你們那麼好,你們該不該下去陪他?
他當政的時候行的善越多,威信越高,這種邏輯就越有鼓動性和迷惑性,說不定真有傻子願意殉葬,為家族搏一個好名聲的。
如果河東本地大族自己把持著鹽池產銷,就如同手無寸鐵的孩童抱著金磚在到處都是強盜的大街上行走一般。
如今關中像蔡佑這樣非武川嫡系,又不是關隴本地豪右的人不在少數,這些人加在一起也是一股強大的地方勢力。
王偉看著簡陋的信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劉益守覺得,自己的後人搞不好就要出這樣的「邏輯鬼才」,以他劉某的威望來實現自己對朝堂的掌控。有秦穆公殉葬臣子的先例在前,很難說自己的後人不會用這一招排除異己。
父皇生前雄才大略,死後你們是不是應該輔佐他一起在地府稱霸?
「主公年富力強,何以有如此遠慮啊。」
王偉雙手攏袖,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說道。
高洋若是與河東大族談判,二者媾和的可能性極大。
高洋有腦子,但是軍力比較弱。只要能開出好條件給河東本地大族,便能掌控鹽池銷路,順便用河東本地的人才與人力,加強自己的軍力。
「主公似有心事,可是在為如何平定關中而心憂?」
這封信來得很及時,乃是布置在高洋身邊的暗線所送。為了獲得長期的情報,劉益守一直沒有動過這條線。如今得知高洋要攻略河東,劉益守瞬間就明白對方到底是想做什麼了。
爾朱榮不費一兵一卒就佔據了玉壁雄城,然而,這座城池已經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爾朱榮不明所以,河東鹽池和蒲坂是兩回事,為什麼控制了鹽池蔡佑就會投降呢?
「嗯,天亮我便啟程,你去歇著吧。」
王偉忍不住感慨說道。
但劉益守卻知道,前世專業人士考古的時候,經常能在南北朝和*圖*書時期皇族墓裏面挖出殉葬的妃嬪遺骸。這些鐵一般的事實並不經常見諸史書。王偉不知道的事情,在他前世的時候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種信任已經超脫了普通君臣關係,類似於好友託孤了。
因為關中無糧秣支援玉壁,而本地河東大族因為賀拔岳身亡,轉而不再支持關中勢力。因此這座城池的守將蔡佑早就帶兵退到了蒲坂。
……
他就知道入關中不會那麼順利,現在一看果然如此,北方的豪強們都動起來了,誰也不會靜悄悄地躲在家裡等著你打上門來。
比起爾朱榮的果決,高洋在出兵河東的問題上很是謹慎。他在完全打聽清楚了河東的情況以後,才決心先出兵河東,再從蒲坂入關中。
打蛇打七寸,不得不說,蔡佑那邊又不缺糧又不缺錢的,唯獨拿這個鹽沒什麼辦法。可惜爾朱榮還是完全不明白,聽得一臉莫名其妙。
「爾朱榮入關中,成不了大事。但高洋若是入關中,可就不好說了。」
「天有不測風雲,他日我若有事,你便將這封信公之於眾。無論是否自願,我都不想有活人下來陪我。無論那些人出身如何,是否有罪,都是如此。不止是妃嬪,任何人都不要因為我的故去而喪命。同時我也不想有什麼陪葬品。人活一世,光溜溜的來,光溜溜的去就可以了。將我火葬,骨灰供奉于太廟即可。若是那時候你不在了,則由你的子嗣來辦這件事。希望你萬勿推辭。」
爾朱榮軍事眼光一流,但是政治水平那真是一言難盡。爭奪天下,可不僅僅是會打仗就行了的。
活人殉葬可是到清代都大行其道,以南北朝的道德底線來說,用這個借口打擊政敵再正常不過了。
寫完信,劉益守抓著王偉的手說道。
在蒲坂,他直接被蔡佑的兵馬攔住了。爾朱榮派人將勸降信射入蒲坂城中,隨即蔡佑便派人來給爾朱榮回信,嚴詞拒絕了對方的招降。
慕容紹宗獻上了一條毒計。
「不過是擔心有人以我之善,行他之惡罷了。指不定有一天https://m.hetubook.com.com你或者你的後人就能看到的。」
「鹽?」
「主公是想攻略河內,甚至染指河東么?」
劉益守惜墨如金,微微點頭拆開信,隨即遞給王偉看。
因為賀拔岳的身亡,河東也連帶著出現了很大的問題。高洋覺得自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他能拿捏得住河東本地大戶,為他所用。
王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微微點頭道。
很顯然,蔡佑也看不起爾朱榮,覺得跟隨爾朱榮死路一條。
爾朱榮親自挂帥出征,留爾朱天光守晉陽,他本人則與慕容紹宗一道,領兵兩萬,從晉陽行進到平陽,又從平陽出兵攻玉壁城。
「不識時務的蔡佑,若我攻破蒲坂,必定將他挫骨揚灰!」
所以河東大族只能尋找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一來保證食鹽銷路,二來可以保證食鹽收益。沒有關中人合作,那就只能找別人,或者是高歡,或者是爾朱榮什麼的。
「對。」
「主公這便要回建康了么?」
「主公……我明白了。」
「這封信有點古怪。」
極具軍事眼光的爾朱榮想也沒想,直接下令一把火將玉壁城燒掉了。這樣一來,就沒人可以用這地方斷他後路。
秋收尚未結束,外界對於關中的亂象,終於有了直接的應對。
王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就高洋手裡的那點本錢,胃口居然如此之大,真是令人難以想象。但信中卻說,高洋胸有韜略,此行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武關城內的一座小別院內,劉益守正在廂房裡寫信,時不時微微皺眉。
劉益守冷哼了一聲,皇權之下無親情,誰知道他的後人會是什麼貨色,還是先把規矩立起來比較好。趁著現在朝堂格局還未形成的時候,掣肘也少。
要是屯兵洛陽,則必要有對應的糧草輜重供給,還要調撥新的軍隊前往北方。這些事情都不是遙控指揮就能辦的。高洋要謀取河東,則必與爾朱榮發生衝突,劉益守一點也不著急,讓他們先打完上半場也不錯。
但他們分散在關中各地無法形成合力,自然也無法影響關中的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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