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算我們都折在這裏,高乾他們又怎麼會說是冀州的兵馬在偷襲呢?給本王弔喪的時候,指不定還要扶棺大哭呢。」
劉益守用期盼的眼神看著白馬寺住持問道。
另一方面,高歡親自帶兵兩萬,屯紮于安陽與枋頭之間的盪陰城(河南湯陰縣),以為前驅。至於枋頭,高歡內心似乎不打算要了,有點想讓枋頭作為試探梁軍實力的工具。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賀拔岳等人(包括宇文泰和宇文洛生),都是六鎮鎮將家庭出身,起點有些高,手底下的實力也有點強,那些北地豪門不見得可以掌控得住!
「我們要是不在這裏,高乾他們,又怎麼會派兵來偷襲呢?他們若是不來偷襲這裏,萬一偷襲鄴城,那豈不是會山崩地裂?」
血腥的氣味,順著風飄到這裏,似乎廝殺的地方離這裏也越來越近了,時不時就可以聽到慘叫的聲音。
正當劉益守回建康處理緊急公務的時候,聽聞梁軍有大動作的高歡也沒閑著。
高歡眯著眼睛,看著孫騰等人說道:「今夜若不能勝,則我等共赴黃泉,也不算寂寞了。若是能勝,現在去與不去,都是一個樣。去了反而不美,還要看那些血腥廝殺。」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兵戈相擊的聲音,還有箭矢入肉之音。
白馬寺住持很是緊張地回道。
其實這件事還真不是婁昭君的鍋,婁昭君是北地豪門的一步「閑棋冷子」,只是因為高歡上位了,所以婁昭君才能被「激活」,才能顯示出了自己的戰略價值,從而站到了前台。
本質上說,孫騰並未損害高歡的利益。至少他覺得沒有大礙。
孫騰雖然不小心將高歡的健康狀況暴露了給劉益守,但那次是喝醉酒了意識迷糊不清,而且想來這個信息,好像也沒有大礙。
高歡冷不丁問了孫騰等人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元宏不去搞房地產,真是可惜了。後代沒本事守住江山,偏要把都城建得這麼大,搞得拆遷都不好拆。」
高歡沒有接孫騰的話,而是感慨的嘆息了一聲,腦子裡想到了很多過去的舊事。那是怎樣的崢嶸歲月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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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山很有名,隋朝時在這裏建立了沙河縣。在縣城以西七十里,孔庄村西北,下有溫泉,亦名湯水。如今自然不存在所謂「沙河縣」,湯山溫泉在襄國郡境內,離邯鄲不遠,在邯鄲西北面。
《戰國策·趙策三》曰:「魏安厘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盪陰不進。」說明盪陰乃是當時魏國與趙國之間的要害之地。
孫騰不動聲色的勸說道。他就不相信高歡沒看出來這裏其實並不是適合療養,離高氏兄弟的基本盤太近了!
他其實是很希望自己在這裏靜養,然後高乾也不派人來襲擊,你好我好大家好,整個世界就清靜了。如此一來,高歡便可以集中力量去應對梁軍的入侵,以及河內之地的爭奪。
這踏馬也太離譜了吧?
孫騰與高隆之等人一愣,之前他們完全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完全沒想過高歡居然在這裏埋了如此巨大的一個坑?難道高歡是想在湯山溫泉這裏狠狠打高氏兄弟一悶棍?
劉益守似笑非笑的看著白馬寺住持詢問道。
如果高歡不被激活,那麼就是婁氏的其他姐妹,又或者是其他北地豪門的女人也會跟著另外的人站到前台。最後北方的局勢都是大同小異。
「主公,二郎(高洋)正在攻略關中,主公何不命堯雄攻晉陽牽制爾朱榮?」
「隨他們去吧,人各有志。」
如今見高歡在湯山溫泉滯留多日不去,如此良機便在眼前,猶如散發著腥味的魚兒在貓面前晃悠,見過不偷腥的貓么?
……
一直沒說話的高隆之插嘴說道。
河內郡的最大作用,是釘在洛陽北面,擋住上黨那邊衝下來的軍隊。但它並不是鄴城的門戶,而且離鄴城的距離也比較遠,補給線比洛陽到河內郡之間的距離長了很多。
自古以來就是這麼個道理。
這些變化,還真不是婁昭君教唆的。什麼人心向背,什麼良禽擇木而棲,類似的話已經爛大街,上面的人行不行,底下的人會選擇用腳來投票。
「我就說嘛,你看這洛陽周邊的淫祠,也是該管管了https://m•hetubook•com•com吧。當年是因為戰亂來不及動刀,如今天下快太平了,住持你說讓那些吃齋念佛的和尚們也幫忙去修修大興城,好像也很平常,對吧?被燒成白地的永寧寺就不說了,就說這白馬寺裏面的那些淫僧,當初跟胡太後有染被查出來也就罰酒三杯,如今他們是不是該有點實際表示呢?民夫們在修新城,他們在一旁看著,這不太好吧?」
後有信陵君竊符后入營奪兵權,在盪陰殺晉鄙救趙。
高歡不答,只是擺了擺手說道:「無妨的,讓小崽子自己建功立業吧。」
孫騰等人都要起身去穿衣服,卻見高歡淡然擺了擺手,絲毫沒有離開湯池的意思。
孫騰心中暗暗警惕,他此番來湯山溫泉的時候,也是猶豫再三,差點就想把枋頭獻給梁國。但最終還是從前的舊情佔據上風,讓他只身前往湯山。
高歡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寒光一閃!
孫騰繼續不動聲色的勸說道。
這件事其實是明擺著的,自從上次丟失河南之地后,鄴城很多官員都發現奉婁昭君為主的婁氏一脈,高歡已經不太指揮得動了。
「如今很多人,都想要本王的項上人頭,只是不知道他們有命來,還有沒有命回去。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快來了吧。我們在湯山待了好多天,高乾等人,應該也忍耐到極限了。」
原來你還知道你自己很菜啊!
當然了,高歡除了自己泡溫泉外,他還讓被貶為枋頭太守的孫騰、處理鄴城政務的侍中高隆之等人跟他一起泡,順便讓司馬子如的兒子司馬消難頂替了孫騰的太守之位,讓其負責枋頭的防務。
更令人害怕的是,高歡在這裏泡溫泉,卻完全不跟冀州的高乾、高敖曹等人打招呼,也不隱藏行跡,到底是想幹啥,非常可疑。
晚春的北方,白天雖然溫暖,到晚上卻依舊寒氣襲人。不過溫泉池裡完全感受不到這種寒意,反而因為身體泡在溫暖的泉水而感覺全身微熱,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舒適感。
然後帶著親信部曲,前往鄴城以北不遠的湯山溫泉療養。
根本就抵擋不住任何兵馬的進攻,如果沒hetubook.com.com有重兵保護,那麼數百人的賊寇,都會對這裏的溫泉湯池產生極大威脅。
「那些都是……」
既然掌控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那些實力低微,卻又潛力巨大的人!
他似乎完全沒有給高洋幫忙的意思。再說了,如果河北的局勢不變,那麼晉州的堯雄,自立只是遲早而已。主公沒有制約封疆大吏的本事與實力,那麼就只能採取相應的妥協。
高歡閉著眼睛擺了擺手。
「主公,不如今夜便返回鄴城吧,我們在湯山已經多日,如今河北已經出現盜匪,這裏並不安全。」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我沒有聽清楚,麻煩你再說一遍。聲音要大一點,你光自己說是不行的,要讓我也能聽清楚才行啊!」
「白馬寺歷史悠遠,確實應該為洛陽寺廟表率。」
安靜的溫泉湯池內,眾人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孫騰與高隆之等人亦是被高歡給嚇住了。哪怕溫泉水依舊不減溫度,他們依舊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回殿下,那些都是坊間傳言,做不得真。」
如果高歡想跟梁軍在河內互相角力,最後誰會把誰耗死,還真就兩說!
如今盪陰此地雖然因為戰亂,人口絕大部分都北遷到鄴城避難,早已不復當年的盛況,但戰略地位依舊非常重要。這裡是枋頭前往鄴城的必經之路。有一條東西流向的河流以為依託,可以防守陣線。
那時候,孫騰還以為自己這一去,很可能就一去不回了。沒想到正是這一念之差,讓他躲過了一次殺身之禍!以他對高歡的了解,這一波,高歡只怕是有大動作,有異心的屬下都會被高歡一個個敲掉。
按常理來說,如果要派人鎮守枋頭,最起碼也應該讓婁昭去換防。不換婁昭,反而換司馬消難這個小字輩,高歡的一系列謎之操作,令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至於救援河內,呵呵,高歡從來都沒想過!
「主公,如今時移世易,婁氏一脈,心思頗多,主公不可不防。」
高歡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
孫騰繼續勸說了一句。
盪陰縣因有水微溫,后又被改為湯陰縣。高歡屯紮盪陰縣后,並未和*圖*書急於進軍枋頭,而是命高市貴整軍,他自己卻不假思索,但又出人意料的開始了「溫泉之旅」!
「老了呀,不復當年豪勇了。」
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兵戈的聲音,越來越近;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不給高乾他們一悶棍,這些人就是不知道老實,對此高歡也很無奈。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湯山溫泉的位置太靠冀州,高氏兄弟的兵馬,騎兵朝發夕至,步卒兩日一夜抵達。而溫泉周邊只有驛站和為數不多的民宅,就用一些木柵欄圍起來防止野獸偷襲。
洛陽舊城西直門外,從建康返回前線的劉益守,抱起雙臂看著這座有著自己青澀回憶的巨城正在被民夫們拆解,嘴上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能怎麼回答?如今在洛陽,劉益守的刀就是最快最狠的,他能不小心回答么?
高歡輕描淡寫地說道。
孫騰在心中腹誹,面色卻是沒什麼表情,微微點頭,靠在湯池的邊沿上。
《山海經》雲:湯山,湯水出焉,此湯能愈疾,為天下最。
「大概是不會吧……」高隆之覺得這種問題是明擺著的。
高歡召集一幫人在這裏泡溫泉,難道真的就不怕高敖曹帶兵反水么?不得不說,這種可能還是有的,並不能完全排除。
「主公,如今河北局勢詭譎,在此地溫浴,恐變生肘腋啊。」
嗯?!
高歡眯著眼睛靠在池子邊沿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火光的照耀下面色微紅,顯得有些愜意和放鬆。
劉益守故意問起這一茬。
……
他一方面以天子的名義發布詔令,徵發冀州郡兵五萬,限期兩個月內整訓完備,然後分批次前往鄴城屯紮。這些人未必能有大用,但堅守城池還是問題不大的,其聲勢也能嚇住渡過黃河的梁軍精兵短時間不敢攻打鄴城。
可惜,奢望永遠都是奢望。
此時的湯山可是療養的好地方,高歡自從上次河南慘敗后,身體就變得不太好。為了養生,高歡開始迷上泡溫泉。不得不說,泡泡溫泉確實讓高歡的身體好了不少。
孫騰猛然間警醒,察覺到似乎一場大亂已經迫在眉睫了。渤海高氏在高歡帶兵攻和*圖*書略河南的時候異常安靜,只怕早就有不臣之心。
頂多就是穿著魏軍軍服,裝備精良,而且屯紮在信都的「盜匪」罷了。只要我不承認,那你就永遠不可能從我這裏得到「答案」。
「你們說,高乾會不會承認這些人是他們的兵馬呢?」
看破不說破,只要高歡沒有抓住高氏四兄弟,那麼襲擊他的就永遠都是盜匪。
白馬寺住持言之鑿鑿地說道。
渤海高氏那幫人,還是缺了點大局觀。割據一方沒什麼問題,掀桌子的勇氣,他們是沒有的。這次就算被高歡埋伏的人殺得全軍覆沒,高乾他們估計也只會說是「盜匪作亂」。
劉益守輕輕一拳打在白馬寺住持胸口,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轉身便走。
高歡這個人,順境的時候經常得意忘形,逆境之中,反而頭腦清醒,有人主之相!
「這可是你說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哦。」
「聽說,當年胡太后經常來白馬寺挑一些精壯的和尚回永寧寺,有這回事?」
住持看了看劉益守,硬生生將「坊間傳言」四個字吞進了肚子。他瞬間瞭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於是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確有其事,這些敗類真是有辱佛門啊。」
只是每天都讓高市貴送來前線戰報,也並不催促其進軍枋頭或者回撤鄴城。
當初段韶配合高洋奪權時,曾在此屯紮。距離渤海高氏的基本盤冀州,已經是咫尺之遙!
他知道高歡現在對他不像是以前那樣信任,但是沒關係,他希望的只是安安穩穩的混下去,沒有想更多的事情,也不覺得在高歡手下可以飛黃騰達。
如今,北方的局面搖搖欲墜,大變在即,很顯然有人不太看好高歡能收拾好局面。他們甚至寧可押寶押在高洋身上,也不願意繼續給高歡支持了!
今天的高歡,好像進入了高僧狀態,顯得對一切都不在意的樣子。又或者,他心裏裝著大事,根本懶得跟孫騰等人商議現在談的這些「雞毛蒜皮」。
他身邊的白馬寺住持雖然沒有嚇得瑟瑟發抖,但從那張緊繃著的臉看,顯然是嚇得不清。
那麼,為什麼北地豪門不選擇賀拔岳這樣的人呢?
高歡開始沉默,靜靜等待命運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