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就怎麼沒看出來劉益守這廝狼子野心呢？」
慕容紹宗簡直無話可說，那口氣真的很重要麼？有多重要？
當前局面對於爾朱榮而言非常不利，冬天的休戰只是暫時，一旦冰雪消融，梁軍的補給源源不斷從運河而來，那麼大規模反擊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幾乎不存在任何意外。
死自己人，減輕人口負擔；劫掠財貨，可以壯大部曲，無論輸贏，只要不是慘敗，阿那瓌都是穩賺不賠。
爾朱榮很是不滿地說道，只是語氣聽起來十分奇怪。
爾朱氏曾經的大後方秀容川，目前已經不再是他們的根基了，當年秀榮城毀於戰亂，至今沒有恢復。
寒冬臘月，北風呼號。
柔然在草原興起也有很多年了，搞出什麼風浪來了么？
爾朱榮與慕容紹宗皆是一愣，剎那之間完全搞不明白阿那瓌這個時候發什麼瘋要南下晉陽。
慕容紹宗想了半天，憋出來這樣一句話。
韋孝寬當然看不到北宋南宋那些事情，劉益守卻是知道，機槍出來以前，這些草原游牧民族是怎麼也殺不完的，就跟長了還會再長的韭菜一般。
壺關城府衙的書房裡，正在與韋孝寬閑聊的劉益守，終於接到了斥候從北方回來后帶來的重大訊息：柔然大軍壓境，意圖劫掠晉陽，爾朱榮不得不回師防守晉陽！
此刻他正與慕容紹宗二人小酌，滿肚子的牢騷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柔然？
果不其然，爾朱榮看了地圖后，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是如同紙一般毫無血色。
韋孝寬是明白人，一聽就知道劉益守打著什麼歪主意。
「紹宗，你留下守鄉縣，我帶兵回晉陽。」
如今爾朱榮竟然連晉陽以北是什麼形勢都忘記，不得不說，他真的老了。
爾朱榮沉聲說道。
「這不明擺著么？我們允許通商，但是沒有商隊願意去草原，這也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啊。畢竟，過草原的關卡，關稅收那麼高，誰
m.hetubook.com.com去通商都要虧本，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高歡上次出擊草原，把柔然的潛在敵人都教訓了一頓，因此柔然得以坐大，恢復了很多實力。
劉益守不以為意地說道。
「晉北門戶大開了啊……」
「主公，上黨已經守不住，不如全軍撤回晉陽再做計較。柔然人來勢洶洶，萬一晉陽守不住就糟了。」
正在這時，爾朱榮長子爾朱菩提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對著爾朱榮拱手說道：「父親！大事不好！斥候來報，柔然可汗阿那瓌親率十萬兵馬南下，已經過靈丘（山西大同附近），過秀容川，剛剛才攻佔了晉陽北面門戶陽曲，兵鋒直指晉陽！」
慕容紹宗取出晉陽以北的詳細地圖，爾朱榮看了以後，這才倒吸一口涼氣。
前些年幾次出擊希望能破局，或走河北，或走河東，或走關中，全都無功而返，種種失利令爾朱榮威信大跌！
鄉縣小城的縣衙修得可不怎麼樣，大風刮起來，後院書房裡的窗戶紙都被吹得嘩嘩作響，令人心煩意亂。
過去百年間，這樣的「南下打穀草」，不說每年都有，起碼隔個三年五載就要玩一次。
爾朱榮恨恨的一拍桌案，看著慕容紹宗問道：「當年他兵不過百，將不過於謹、源士康等人，你說說看，他是怎麼混到如今這局面的？」
於是晉陽北面門戶大開，邊防大壞！北方勢力都顧著你爭我奪，沒有誰想去重建邊防。往昔老對手柔然不僅從滅國之禍中走出，並且還形成了短暫復興！
「我們不打晉陽，我們只是將并州所有地盤，除了晉陽城以外的地區全部掃平，將晉陽圍困起來。我相信，晉陽城內的糧草是不多的。先讓爾朱榮跟柔然人拼一下吧，我們暫時不出兵太原郡。等開春了要春耕的時候再去，看看那時候爾朱榮還能找到多少郡兵幫他守城。」
「主公，此事…和-圖-書…當真是一言難盡。」
北魏實質性滅亡后，爾朱榮就帶著契胡兵南下洛陽了，早就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忘得一乾二淨。柔然從代郡南下，過靈丘，過雁門關再直逼晉陽，這種事情不是很平常的嘛！
沒錯，我們是答應通商，交換物資，各取所需。
爾朱榮現在務必要處理的麻煩可真不算少，最大的一個便是：如何應對來勢洶洶的梁軍精銳！
晉陽雄城，爾朱榮也沒有好好經營，周邊地區長期處於缺糧狀態。爾朱氏在晉陽橫徵暴斂，很不得人心。這些事情爾朱榮雖然不提，但他心裏是明白的。
劉益守的這套說辭，邏輯上確實能自洽。韋孝寬也不得不感慨，這種口惠而實不至的老硬幣套路，估計能把突厥拿捏得死死的。
於是阿那瓌不甘寂寞，再加上今年冬天草原大雪，牲畜接連被凍死。他迫於壓力，必須要南下劫掠。
「阿那瓌說要把女兒嫁給本王，結果食言而肥；又說要把女兒嫁給高歡，最後又食言而肥！這個人太不講誠信了，改天本王一定要把他抓過來問問，他是怎麼做人做事的。」
如果只有一個問題，或許還有解決的辦法。但現在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累積，爾朱榮也覺得自己累了。他已經五十歲，身體也大不如前。如今北方也早就不是爾朱氏稱雄的年代。爾朱榮心中各種感慨交織，其中痛楚無法對外人言語。
那時候，是蕭衍不得不招安。要是蕭衍硬扛著，指不定梁國會有什麼恐怖的事情發生，比如說劉益守割據淮南淮北之類的。當時的情況，雙方算是各取所需。
慕容紹宗耐心勸說道，爾朱榮真是想太多，還想著那些在上黨本地搶來的財貨呢。難道不退走，把東西都堆在鄉縣，就能保證守住鄉縣么？到時候鄉縣城破，東西還不是別人的。
在劉益守的認知當中，爾朱榮向來都是喜歡硬剛的。當初面對葛榮數十萬大軍都不虛，現www.hetubook.com.com
在怎麼可能一仗沒打就跑路？
這裡是北方勢力進入中原的門戶之一，爾朱氏的本職工作，就是給元氏皇族看門，不讓北方的胡人進來。
「你說得有道理。柔然是草原共主，但絕非一言九鼎。柔然王庭以西有突厥，善鍛鐵，很有潛力，將來若是聯合高車人，未嘗不能取代柔然。因此卞莊刺虎的辦法才是好辦法。如今柔然勢強，我們暫時沒必要去跟他們爭鋒，只需要派人去跟突厥聯繫，說我們願意跟他們通商就行了。如此一來，突厥人必定不滿柔然的壓迫剝削，與柔然王庭衝突只是遲早而已。」
「有什麼一言難盡的！把我女兒拐跑了，現在還跑來打我，簡直豈有此理！這小狼崽子！」
爾朱榮長嘆一聲，心中千言萬語化為無言。
「也只好如此了。」
當然，會不會被對方架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看梁國如今的情況，慕容紹宗認為劉益守這種人，是爾朱榮掌控不了的，反過來還差不多。
當反賊的時間太長，都忘記自己曾經是北魏帝國忠犬的時候，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了！
爾朱氏是靠著給拓跋氏當親密忠犬看門才起家的，其先祖就與北魏的開國皇帝有舊，一直在北秀容川紮根。
你要是聽話，我們就通商，或者在我需要的時候，商路就不會斷，否則就是「技術故障」。
當初的六鎮，就是這條防線的最外圍！六鎮的士卒為什麼這麼能打，也是因為在邊鎮經歷過反覆捶打，本事練出來了。
既然晉陽北面已經不設防，何不南下走一遭呢？
機會，從來都是為有準備的人服務；沒有準備，有機會你也抓不住。
爾朱榮以為震驚的事情，其實不過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七八歲孩童聽了都能理解的簡單道理！只不過是因為他老了，他健忘，也失去了當年的從容與警覺才會覺得奇怪。
陽曲失守，晉陽以北已無阻礙，柔然人飲馬晉陽已成定局ｈｔtps://ｍ•hｅｔuｂoｏｋ•cｏｍ•ｃoｍ。現在趕回晉陽，來不來得及都要兩說。不過以柔然人那渣渣一般的攻城能力，只要守衛得當，保住晉陽問題不大。
慕容紹宗沉聲說道。
但是呢，中原沒有商隊肯虧本去草原交易，這並不是我們的問題，只能說民間不配合。
梁軍北上氣勢如虹，兵不血刃入晉州，所圖一定會更大，斷然沒有退回去的道理！
爾朱榮怒不可遏說道，始終咽不下那口氣。
「主公，既然這樣，我們要出兵晉陽么？」
劉益守入梁國的時候，手下實力就很雄厚了，還打敗過爾朱榮帶領的精兵（有白袍軍幫忙），只是缺一塊落腳的地盤而已。
一如爾朱榮現在的心情。
慕容紹宗覺得爾朱榮就是咽不下那口氣。當年爾朱榮什麼光景，劉益守什麼光景，如今真是應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劉益守發家好像是靠著寄居梁國，利用梁國內亂蛇吞象掌控大權。
通過控制關卡收稅的情況控制交易數目，這種辦法現在還很新鮮，但劉益守前世早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但他能當蕭衍女婿，靠的可不是床上功夫了得，更不是靠長得帥！
「取地圖來！」
爾朱榮忍不住感慨嘆息道。
「難道就這樣把半個上黨交給劉益守？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這幾年北方一直沒事，讓他產生了北面很安全的錯覺。
爾朱榮大軍退出鄉縣，什麼也沒拿，幾乎是空著手離開了上黨，一路退回晉陽。梁軍兵不血刃的佔領鄉縣、涅縣、榆社等地，說實話，這並不像是爾朱榮的風格。
面對「岳父」，他可一點都沒打算留手，照樣是往死里整。
他已經從半醉中猛醒了過來。
六鎮之亂后，六鎮形同虛設，人去城空，北魏邊陲不再設防。
韋孝寬好奇問道。
爾朱榮沉聲下令道。
劉益守淡然說道。
不止是梁軍銳氣逼人，更有堯奮等人投降了梁國，順便將地盤拱手讓出！也就是說，劉益和_圖_書守現在是平穩接管了大半個上黨郡，並不需要額外花精力鎮壓本地叛亂，可以有更多的力量抽調出來收復上黨郡，甚至打到晉陽去也未可知。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搞出什麼風浪，但也確實沒有帶兵長驅直入，威脅中原政權之類的吧？
……
可大隋一垮，草原民族再次捲土重來。這些事情都是客觀規律，只能壓制一時，在擁有絕對壓制力的科技樹出來之前，類似問題都無解。
劉益守憤憤不平的吐槽了一句，一旁的韋孝寬大吃一驚，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秘辛。
韋孝寬拱手行禮說道。
爾朱部離開發家之地后，北秀容川不再設防。
有爾朱英娥在劉益守那邊，將來至少可以保證當個富家翁，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主公是說，我們只是告訴突厥，我們要跟他們通商，但絕對不給他們通商壯大自己的機會，對么？」
然而這種行為卻無助於解決爾朱氏面臨的實際問題。
慕容紹宗很想說，當初確實是爾朱榮看走眼了，或者叫眼高於頂不認為劉益守有什麼了不得的。要是能把劉益守收為己用，爾朱氏的狀況絕不會是現在這樣。
「主公，劉益守必不會對您怎麼樣，但柔然人就不好說了。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望主公息怒。」
「主公，柔然草原勢力，將來必是我們的敵人，但也無須太過擔憂，此乃疥癬之疾而已。他們沒有能力扶持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角色與主公爭雄。」
「主公，為今之計，退出上黨，死守晉陽為上。柔然南下只為財貨，搶了一波自然會走的。我們只要守好晉陽城就可以了。」
爾朱榮之前在信中把劉益守臭罵了一頓，固然因此爽了個片刻，也出一口惡氣。
理論上是這樣。
劉益守嘿嘿冷笑道。
突厥將來必定是心腹大患，只不過，就算處理了突厥，也有新的「突厥」，殺是殺不完的。隋朝對草原民族的外交政策極為成功，幾乎是用最小的成本辦了最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