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平等對話，柯嵐並不覺得在兩個文明之間有著巨大實力懸殊的情況下，人類會擁有平等對話的機會——或許，人類會被阿爾法人當成某種珍稀的生物標本，圈養在某個大小固定的區域裏面，就像是動物園裡被關在籠子里的「保護動物」一樣。
柯嵐不寒而慄。
和建在地面上的基地相比，「祖龍號」超級空艦上的空間更為緊張，但因為只有進入到淘汰賽階段的參賽隊伍和貴賓觀賽區的觀眾才能登艦，所以人均空間反倒是比在基地的時候大了不少，各種設施也都是按照五星級酒店的水準來配置的。
就連那個神通廣大的情報販子都只能查到對方有著軍方背景，而其他的情報都一無所知，那憑藉著柯嵐他們現有的資源，就更查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
柯嵐突然有些理解那些皈依異端教派的信徒了。
「說得有理。」獵犬點了點頭，丟給了柯嵐一罐冰鎮過的啤酒，「反正瓦蓮京娜的醫療費用已經解決了，老池你也沒什麼後顧之憂了，至於我們……一開始也只是抱著玩票的性質罷了。」
就好像舊紀元那些活躍在戰亂地區，收錢賣命的雇傭兵一樣，或許會有一些熱血少年在中二的歲數嚮往過這樣的職業，但等到他們長大成人，步入社會開始工作之後，就沒有人會想著要去當什麼雇傭兵了，「敘利亞的暑假工」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想著這些事情，柯嵐不由得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明明他喝的酒並不多，但湧上來的困意卻是比往常要強得多……
柯嵐記得，在舊紀元還專門有一個詞來形容這樣的人：社畜。
但仔細分析一下，這種猜測顯然又站不住腳——曼施坦因那傢伙挪用公款，也不過就是為了他的小兒子置辦一些像護盾發生器這樣的機甲配件罷了，對於一整個豪門級俱樂部的運營費用來說，這點錢只能算是九牛一毛…m•ｈｅtubｏoｋ•ｃｏm•cｏｍ…如果這傢伙真的是挪用軍費來投資俱樂部的話，這種以億為基礎單位的錢款流動，怎麼都不可能逃過監察系統的眼睛。
說著說著，獵犬突然雙手合十，做出了一個看似虔誠，卻又讓其他人感到十分滑稽的動作：「用佛教術語來說——施主，你這是著相了啊。」
沒有做夢，或許是做了夢但已經忘記了，當第二天柯嵐醒來的時候，他總感覺自己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就好像昨天喝斷片的不是獵犬他們，而是他一樣。
難道「暗鴉」這樣做，是為了掩人耳目、和這所謂的「軍方背景」撇清關係？難道這傢俱樂部的持有者，並不希望別人打探到自己的底細？
慕強和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這無可厚非，要不然在戰爭年代，也不會有那麼多「X奸」出現了，只不過這些信徒背叛的不是自己的國家和民族，他們背叛的是自己的種族。
反正去餐廳的路也是這一條，柯嵐倒是想看看，這群人鬼鬼祟祟的究竟想幹些什麼……
靠坐在床頭，柯嵐看著一側舷窗外的景色——此時夜幕剛剛降臨不久，但外面的氣溫已經驟降到了零度以下，廣闊的荒原逐漸覆蓋上了一層薄霜，在雙月折射而來的光線映照下，原本白色的薄霜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深藍色……雖然柯嵐知道，此時外面的環境對於人類來說，完全可以用「惡劣」兩字來形容，但卻不得不承認，荒原上的夜景真的很美，這是蝸居在方舟居民區內的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的景象。
想到這裏，柯嵐不禁有了一個大胆的猜測……
「算了。」柯嵐走到了電腦前，按了一下「ESC」鍵，關掉了搜索引擎，「反正只是一場比賽而已，一開始我們也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罷了，就算被人針對落地成盒了，那至少我們也拿到十六強了……畢竟我們是一個職業獵團，而不hetubook.com.com是一個職業機甲競技俱樂部，這麼搞下去，都要本末倒置了。」
不過讓柯嵐有些疑惑的是，既然「暗鴉」有著軍方的背景，那為什麼他們王牌選手都是一些沒有服役經歷的民間機師呢，他們的教練作為唯一一名軍隊出身的王牌，也是通過正常的轉會方式交易到這個俱樂部里來——如果他們真的有著軍方背景的話，那要湊齊三名「真正的王牌」應該不算難事，就算近年來頒發的「鋼鐵利刃」勳章比十幾年前要少很多，那找一些像池韓鋒這種有著豐富實戰的經驗的機師，肯定也要比這種沒見過血的「職業競技機師」強得多了。
包間內原本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又舒緩了下來，就連跟在葉言身旁的宋詩韻也放下了豪門千金的架子，加入到了這場暢飲之中——沒一會，沙發前的茶几上就已經堆滿了空空如也的易拉罐。
軍方內部也是有著很多個派系的，不同派系之間的極其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這一點，獵犬早就和他們提過無數次了，而掛著中將軍銜的馬奇諾，其實也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個派系推出來和自己進行接觸的一個傳話人罷了，像這種事情，去問馬奇諾的話，十有八九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說實話，老狗，我覺得等你以後老到走不動路了，可以去剃個光頭，再披件袈裟，完全可以去和異端教派那群傢伙搶飯碗了，你挺有這潛力的，我看好你。」雷頓背靠著沙發，一邊喝酒一邊笑道。
但如果是不死船員會的那群傢伙，肯定是能查清楚這個「暗鴉職業俱樂部」的背景呢，但問題就在於柯嵐並沒有不死船員會成員的聯絡方式……就算有，他也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去勞煩那些處於方舟權力巔峰的人……如果他們還算是人的話。
其他人都還在睡覺，柯嵐掬了把水胡亂抹了幾下臉，便推開了包間的門，徑直走了出去——他本想去hｔtps://wｗｗ•hｅtｕｂｏok.cｏm•ｃom
船上的餐廳看了看有什麼特色早點，卻正好撞上了先前那兩個「暗鴉」的人站在走廊外面。
線索到這裏基本算是斷了，柯嵐也只能作罷。
那會不會……這顆星球，就是一間巨大的動物園呢？
柯嵐清楚地記得，方舟三大軍種的軍規中都沒有禁止退役或是現役軍人參加商業性質比賽的條例，更別說像方舟機甲競技大賽這種和官方進行合作、堪稱新紀元「世界盃」的頂級賽事了，在第三、第四和第九屆的時候，甚至還有過軍方直接參賽的先例，而第四屆的冠軍隊伍，甚至還是出自空軍「第一艦隊艦載機甲部隊」的「紅男爵小隊」。
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不，用囚徒來形容他們或許並不准確，他們更像是被圈養起來的牲畜，順從而麻木。
戰爭？征服？奴役？屠殺？
畢竟，能像人類發出求助信號的細菌，這可並不多見。
安於現狀，這是普通人的天性；而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普通人。
當初能夠登上這艘方舟的，無一例外都是人類中的精英，這些人經過千挑萬選，無論是能力、心性、道德還是基因，都是人類中最優秀的存在……但是，在這九百多年的時間里，這些精英的後代，卻都淪落為了平庸之人。
而在那條「大蜥蜴」的眼中，無論是人類的精英，還是佔據了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都只能算是蟲子，就連柯嵐，也不過是「比較有趣的蟲子」罷了。
他突然覺得，當初在東九區感受到的那道目光，就好像是人類在觀察著培養皿里的微生物一樣——兩種細菌相互廝殺，而其中一種細菌突然向人類發出了請求幫助的信號，這一舉動引起了人類的驚訝和興趣，他們向培養皿中滴入了某種試劑，輕而易舉地幫助求援的細菌滅殺了另一種細菌，同時，開始更為頻繁地觀察起前者來。
「軍方背景？」柯嵐下意識就想給馬奇諾打個電話，可想了https://m.hetubook.com.com想，又放下了手機。
包間里只剩下四個人沒有喝醉——柯嵐、佐菲婭、伊凡還有淺野昭：柯嵐和佐菲婭兩人喝的都不多，柯嵐就連獵犬扔給他的那一罐啤酒都沒有喝完，而佐菲婭只是斟了一杯白葡萄酒端在手裡，總共才喝了不到三口，而淺野昭則是盤坐在沙發上面嗑瓜子，一口酒都沒有喝過……至於伊凡這個傢伙，則是完全喝不醉。
「怎麼……又是你們？有事嗎？」柯嵐下意識將手伸進口袋，握住了手槍的握柄。
「呃，路過，這次真的是路過。」兩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柯嵐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隨口敷衍了一句轉身就走，渾然不覺在自己轉身之後，柯嵐臉上的困意就已經一掃而空。
這也太古怪了……
方舟上超過七成的人類，終其一生都不會離開這艘堡壘般的星際殖民艦，他們對於阿爾法星的了解，也僅僅只局限於網路上的圖片和視頻……不知道為什麼，柯嵐總覺得這些人很可憐，他們就像一群囚徒，自願將自己囚禁在這座象徵著安全的監獄之中……對他們來說，阿爾法星和舊紀元的地球沒有兩樣，每天的生活都兩點一線，工作，賺取報酬，購買食物以及其他的生活物資……他們不願意去了解任何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收看新聞節目，也僅僅只是為了打發掉飯後短暫的閑暇時間罷了。
就算有著大量的贊助，但要運營一支豪門級機甲俱樂部，養活那麼多口人再加上那些比人還金貴的機體，每年需要支出的款項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連這筆錢都拿得出來，難道還調不動幾名王牌機師來打幾場比賽嗎？
「這群傢伙，喝不了這麼多還偏要喝……」柯嵐有些無奈地看著醉醺醺的幾個人，對伊凡說道，「搭把手，把這些傢伙拖回到他們的床上去。」
這個「暗鴉」肯定有問題，但具體是什麼地方有問題，柯嵐卻又說不出來。
規矩就是規矩，就算這個人在俱樂部上ｗwｗ•hｅｔubｏｏk•ｃom.coｍ賺了很多錢，把這些賬目都補上了，但只要未經允許私自挪用軍費，那就是死罪……除非事後能拿出讓審判官和陪審團都信服的正當理由來，否則一顆花生米肯定是跑不了的。
但他們卻並不覺得自己是被圈養了起來——在很多人眼中，到方舟外面去工作是「危險而不體面的」，儘管像遺迹獵人這樣的職業收入遠超方舟普通居民的平均收入水準，但在他們看來，遺迹獵人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種正常的職業。
他關上了門，在等兩人走出去將近五十多米遠之後，才慢慢跟了上去。
……
「放你娘的屁！我倒是覺得，你他娘的這顆光頭，比我合適多了，就是差幾個戒疤，要不，你用你機械臂里的焊槍點兩下？」獵犬當即回敬道。
「如果阿爾法文明依舊存在於這個宇宙的某個角落，並且在未來的某一天回到了這顆星球的話……他們會如何對待人類，又會如何對待這些人類中的『叛徒』呢？」
「不給勁兒！這啤酒完全不給勁兒！沒味兒！淡得和水一樣！」獵犬扯著脖子嚷嚷道，但這個時候，他手裡舉著的已經不是裝著啤酒的易拉罐了，而是一瓶七百毫升裝的烈性威士忌了，包間內碩大的酒櫃已經空了一半，沙發底下玻璃酒瓶更是滾得到處都是。
或許，就連阿爾法人，也只是這個培養皿里曾經繁殖過的一種細菌罷了。
該不會……這傢伙和曼施坦因一樣，是挪用軍費來玩俱樂部的吧？那這人可真的是膽大包天啊……挪用公司公款，最多也就是賠得傾家蕩產之後被列入黑名單，然後還一輩子錢罷了，而私自挪用軍費，這要是被發現了……哪怕數額並不算大，軍事法庭也只會給出一種判決結果：抄家加槍斃，而且是立即執行的那種。
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過巨大了，這種差距令人絕望，令人根本無法生出與之對抗的念頭來……而其中的一部分人，他們的絕望轉變成了崇拜……甚至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