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掙扎了一下,陸潛還是沒有著急回去——
在室內閉關太久,他也確實需要一點光合作用才行,否則可能真的就要化身為吸血鬼了。
朋友,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對林漢洲來說尤其重要。因為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孤單而寂寞的,「陸潛」很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朋友,如果就連這一個朋友都沒有,那麼他又應該如何獨自面對黑暗呢?
甚至沒有迎向林漢洲的視線。
也許,在這些孩子的眼睛里,世界是不同的模樣;也許,在林漢洲的眼睛里,真的能夠看到靈魂的顏色。
一頓早餐下肚之後,飽足感所帶來的愜意和滿足讓陸潛發出了幸福的低呼聲,結果就看到林漢洲也有樣學樣地拍了拍肚子,那眯著眼睛的模樣就好像龍貓一般,陸潛忍不住輕笑起來。
支付早餐費用之後,陸潛向老闆道了一聲謝謝,然後就搖搖晃晃地朝著公寓方向走去,身後傳來老闆朝氣蓬勃的聲音,「誒,您走好,希望下次再繼續光顧。」
林漢洲沒有動作。
就好像hetubook.com•com小心翼翼試探綠洲水溫的沙漠狐狸一般,如果陸潛有任何動作,他就會落荒而逃。
林漢洲察覺到了笑聲,立刻警惕起來,表情也充滿了疏離,再次拉開了些許距離。
就好像現在,林漢洲應該是偷偷摸摸跟蹤陸潛的腳步,但陸潛真正招呼他的時候,他卻又轉身逃走。
陸潛想著,應該回家睡覺,吃飽喝足之後,眼睛真的有些睜不開,彷彿站著都能夠睡著,這樣的日子就應該抱著鬆軟的被子,昏天暗地地睡到天荒地老,但清晨的陽光又著實太好,令人貪戀。
陸潛連忙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笑容,順勢招呼林漢洲,「走,回家。」
夏天,來了。
陸潛也沒有詢問他,「你還要嗎?」
林漢洲似乎能夠感受到陸潛這具皮囊底下的靈魂發生微妙變化一般,特別敏感地警覺起來,反而是拉開了距離。
其實,陸潛現在是窮人,窮得叮噹響的那種,一分錢最好掰成兩半用,但一頓早餐還是沒有問題的。
其實,林漢和*圖*書
洲和所有人一樣,都是普通人,他也需要陪伴與擁抱,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不同,只是感知生活表達情感的節奏不同。
林漢洲似乎明白陸潛話語的意思,一個包子沒有吃完,又再次拿走了一個包子,如同留記號般咬了一口,然後捧著兩個包子,一步一步退後,眼睛不斷偷偷打量陸潛的反應,在陸潛隔壁的桌子坐了下來。
此時,又再次看到這位隔壁鄰居,陸潛也沒有給予特別的回應,抬起頭看著躲在梧桐樹後面的林漢洲,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然後就收回了視線,彷彿沒有注意到林漢洲的存在一般。
然後,就可以看到林漢洲遲疑了片刻,還是磨磨蹭蹭地挪到陸潛身邊,用一個彆扭的姿勢歪著腦袋,悄悄地打量著陸潛,毫無預警地又抓起一個包子塞入嘴巴,墨黑色的眼眸靜靜地關注陸潛的反應。
於是,陸潛也調整了心態,沒有刻意接近,也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順其自然,看看他們是否https://www.hetubook.com.com
有成為朋友的緣分。
陸潛啞然失笑,還是沒有搭理林漢洲,只是揚聲說道,「老闆,肉包子再來兩個。」
雖然那個「陸潛」已經回不來了,但這個陸潛也同樣可以嘗試成為林漢洲的朋友,建立一段全新的友誼。
畢竟,經歷人生的重大轉折,一點變化都沒有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林漢洲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卻稍稍保持著一定距離,如同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般,竭盡全力試圖隱藏身形,卻處處都是破綻。
不過,陸潛不想知道也沒有探究的打算,就這樣落落大方地放任林漢洲觀察。
耳邊,傳來孩子們嬉戲追逐的歡笑聲,偶爾還有車輛的引擎轟鳴穿行著,時間久好像放慢了腳步,恍惚之間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然後,指尖就輕輕跳躍起來,細細地感受著空氣流動的軌跡與世界呼吸的韻律。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沿著種滿梧桐樹的長街,緩緩前行,空氣中已經可以嗅到初夏的清爽氣息。
陸潛的專註與投和-圖-書入,似乎讓林漢洲察覺到了些許心安,然後也專心致志地開始吃包子,只是他的視線始終在偷偷打量陸潛的反應,也無從得知這樣的動作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以說,陸潛已經完全適應了全新身份。
有些事情,有些問題,有些生活,無法找到答案,但至少,一頓早餐的幸福,能夠靜下心來慢慢享受。
就只是專心致志地進餐,風捲殘雲地橫掃餐桌,彷彿這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不對,不是「彷彿」而是肯定,此時此刻,眼前的早餐就是全世界最珍貴也最幸福的事情。
稍稍一會,早餐店老闆就已經上菜了,食物將小小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陸潛端起豆漿喝了一大口,新鮮研磨的豆漿清甜暖洋洋地滑入胃裡,絲絲甜蜜滲透開來,忽然之間就感覺整個五臟六腑都舒展開來一般。
轉眼之間,陸潛也已經在這個時空里生活了將近三個月,靈魂深處的所有記憶都已經全部接收融合,即使是紀敘這樣親密的好友面前,也絕對不會露出馬腳——偶爾有些性格的不同,他們也不和-圖-書會多想。
至少,陸潛是這樣想的。
更何況,陸潛也不知道這是自己多少時間以來的第一次進食,節省了那麼多頓的餐費,總是要找個時間花出去的。
目前為止見過幾次面,林漢洲的表現都有些奇怪,似乎想要靠近卻又似乎有些困惑,一直在搖擺不定。
於是,重新回到公寓樓下,陸潛沒有上樓,直接在路邊長椅坐了下來,放鬆身體靠著椅背,腦袋微微後仰,斑駁的金色陽光穿透梧桐樹的枝椏灑落下來,稀稀落落的溫暖在臉頰之上翩翩起舞跳躍著。
但是,林漢洲卻是特別的。
陸潛曾經想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們保持距離應該是一件好事,但短短數次碰面卻改變了陸潛的想法,他能夠看到林漢洲眼神里的困惑和焦慮,也能夠看到林漢洲眼睛里的探究和迫切。
林漢洲稍稍遲疑了一下,也有樣學樣地依葫蘆畫瓢,在陸潛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仰頭沐浴著陽光,指尖也在座椅上輕盈地跳起踢踏舞。
誰都沒有開口,卻漸漸能夠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在微風之中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