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鋼筆筆尖歪了……」
越是強制自己這樣想,就越是無法呼吸,那種窒息感就這樣一點一點掐住喉嚨,然後,緩緩下墜。
她想要「結束」這一切。
怎麼辦?
她將腦袋埋在膝蓋之間,悶悶地哭泣著,將所有聲音全部吞噬進入肚子里,一動不動地蹲坐在原地。
如果從山頂往下縱身一躍的話,會發生什麼?自由落地之後重重砸落在地面上的話,會是什麼感覺?
裴文丹能夠看到一滴血珠滲透出來,痛感神經正在發出抗議,然而她卻完全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指甲,就這樣一點一點地,用鋼筆筆尖重複刺著傷口,細細感受著那股疼痛蔓延開來。
每天,她依舊在堅持工作,「湯臣有話說」的工作從來沒有耽誤過,儘可能避免自己成為別人的麻煩,但一天一天下去,她卻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著,卻沒有意義。
裴文丹知道,這個借口爛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這個借口,但腦海里就只m.hetubook.com•com有這樣一個想法。
裴文丹正在努力和自己說話,試圖將腦海里那些黑暗想法驅除,但是,她不行,她沒有辦法。
原本以為,通過重重審核與考驗,進入「湯臣有話說」節目組,自己終於在蘭川邁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自己成為一位電影編劇的夢想也會一步一步實現。
淚水,就越來越兇猛。
淚水,不經意間就已經模糊了視線。
她為自己加油鼓勁,然而,勇氣還沒有來得及凝聚起來,注意力就已經潰散:
所以,她剛剛在做什麼?她現在應該做什麼?
堅持了整整十五年的夢想,就這樣放棄嗎?更重要的是,她始終朝著這個目標狂奔,但現在突然就放棄,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前往何方,生活似乎剎那間就崩潰了,所有方向所有堅持所有信念都消失了。
一直在學習,一直在創作,一直在堅持,「湯臣有話說」的工作讓她能夠在蘭川糊口,然而她始終找不到夢想突破的可能,甚至就連節和*圖*書目組的工作也遭遇到了瓶頸,一次又一次的撞牆讓她還是懷疑自己:
裴文丹也沒有回頭,就直接將鋼筆遞了過去,如同鴕鳥一般將腦袋埋在沙子里,明知道自己在掩耳盜鈴,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振作起來!」
但肺部依舊感受不到任何氧氣。
裴文丹知道自己這樣不好、這樣不對,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就只是這樣被遺忘在一個荒蕪之地,看著歪歪扭扭的鋼筆筆尖刺痛指甲,紅色與黑色纏繞在一起,一點一點地被絕望吞噬。
疼。
身後,節目組工作人員行色匆匆、來來往往,繁忙的腳步完全不曾停下,顯然,這就是節目組年末這段時間最重要也最忙碌的一天,每個人都腳不沾地,沒有時間去留意其他狀況。
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裡依舊握著鋼筆,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怎麼就帶出來了,而且還握在手裡。
借口,她需要一個借口。
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
然後裴文丹就聽到那個聲音m.hetubook•com•com說,「我可以看看嗎?」
可是,注意力完全集中,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鋼筆筆尖,無意識地持續刺著。
她是認真的。
裴文丹將鋼筆湊到眼前,試圖用指甲將筆尖重新掰回來,但怎麼都不行,一不小心,筆尖就刺入指甲肉里。
黑色的墨水滲透出來,與血水交融在一起,傷口越發刺痛起來。
「什麼事情都沒有。」
就在此時——
鋼筆的筆尖怎麼歪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裴文丹就如同驚動的狐狸一般,猛地轉身抬頭,快速瞥了一眼,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看到那張臉孔,只是注意到有人靠近,就馬上收回視線,將腦袋埋在手臂里,胡亂擦拭著臉頰。
疼痛,是疼痛的,但她並不在乎,然而卻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委屈和悲傷——她自己也無法準確形容。
「你還好嗎?」
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不要說電影劇本了,就連節目組的採訪稿,也始終寫不好。
低沉的嗓音宛如大提琴一般輕輕拉動,醇厚而溫暖的光芒就和_圖_書這樣灑落下來,但裴文丹卻更加慌張了,結結巴巴地說道。
也許,她根本就不適合這條路;也許,她所謂的夢想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不能這樣想。」
可是,如果不是這條路的話,她還能做什麼?
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
「不,不要這樣想。」
「沒……沒事,我沒事……」
一下,再一下。
「你可以的!」
於是,喧鬧之中,她就一個人被遺忘在角落。
裴文丹就這樣愣住了,視線落在那張臉龐上,愣愣地看著他。
她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好好睡覺了,現在只是覺得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無論怎麼撲騰怎麼努力都抓不住任何東西,世界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如此明亮又如此刺眼,卻彷彿就要將她燃燒成為一團灰燼。
看著周圍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們,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和事情,或開心或幸福,或悲傷或困頓,或忙碌或麻木,他們看起來都忙碌得不行,就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竭盡全力咬住下唇www.hetubook•com•com,避免自己發出任何聲響,然後就能夠察覺到一股血腥味在舌尖爆開,整個人都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試圖發出呼救。
如同武器一般。
「滾出去!我應該積極一點,我應該陽光一點。」
只是機械式地重複。
裴文丹站在攝影棚的窗戶,從方框大小的窗口往外望,用眼神細細勾勒出山巒連綿起伏的曼妙弧線,腦海里正在想著:
是陸潛。
沒有再聽到聲音,裴文丹小心翼翼地轉過頭,通過一條縫隙望過去,就可以看到一張清雋疏朗的側臉,眼神里流露出一縷專註,宛若初夏迎面吹拂而來的第一陣晚風,閉上眼睛就能夠感受到晚霞的絢爛與溪流的水汽。
「深呼吸,快,深呼吸!」
可是,他為什麼要看鋼筆呢?筆尖已經歪扭成那樣了,怎麼可能修復?
但是……
她整個人蜷縮起來,緊緊地抱著膝蓋,將腦袋埋在雙腿之間,努力搜尋一點點溫暖,但還是失敗了。
她很努力。
於是,涌到嘴邊的話語又再次吞咽下去,然後,膝蓋一陣無力,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蹲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