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楷輕輕搖頭,打斷了米央的話語,「你就是一個巨嬰。」
米央停頓了一下,「因為我已經傷得夠深了,因為我已經累了……」
「不,你就是。你哭得好像巨嬰一樣。」藍楷用鄙夷的眼神掃描了米央一番,滿臉不想再繼續爭辯的表情。
他選擇低頭選擇妥協選擇放棄,並且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米央,但事實上,只是因為他害怕了他退縮了他動搖了,然後他以米央為借口,鑽進宋橋搭建的粉紅泡泡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燈光的包圍。
但是……
米央累了,她真的累了——
「非常歡迎你前來試鏡,目前,我們暫時沒有劇本,劇本在導演手裡,拍攝地點在埃松,我們可能需要兩到三個月的訓練和綵排時間,另外四個月的拍攝時間。導演相信,這需要一個過程,他希望能夠看到角色在演員身上逐漸形成。」
她,就這樣被遺留在原地,孤軍奮戰。
米央曾經說過一次,就只有一次。
不是因為夢想,而是因為信仰。
沒有廢話,試鏡導演就已經切入正題,「接下來,我希和_圖_書
望你能夠給我們講一個故事。」
當然,米央還是順利上車了,她只是前往買早餐罷了。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就不會受傷。
依舊堅定不移懷抱信念的米央呢?
大腦,一片空白,但神奇的是,嘴角的笑容卻輕輕上揚起來,回憶如同潮水般,漸漸地在腦海里滿溢。
一直到他的轉身離開,米央被遺忘在了無盡黑暗裡。
試鏡導演,「隨便什麼,任何故事都可以,你想到什麼故事就說什麼?」
信仰和信念,就這樣緩緩消散,當不再相信的那一天,也就意味著青春的死亡,然後,就這樣長大了——
他狼狽不堪地抬起頭來,看向天空,漫天漫地的星光灑落下來,然而他已經不記得上次抬頭仰望星空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哈哈哈!
「相信」,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毅力,相信夢想、相信希望、相信自己、相信未來,作為話語也就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在心靈雞湯里喊話說上兩句大道理的時候著實再輕鬆再簡單不過了,就好像吃飯喝水一般。
鏡和_圖_書頭,就這樣對準了米央,近景、特寫,將米央臉上的所有表情,一五一十地完全呈現在觀眾面前。
米央顯然沒有做好準備,「什麼都可以嗎?」
但是!
藍楷注視著眼前的米央,呼吸剎那間就被掐斷,猝不及防之間,眼睛就蒙上一層水霧,痛苦牢牢抓住了心臟,用力、用力、再用力,五臟六腑都跟著蜷縮起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徹底摧毀他的防線。
藍楷重新看向米央,「為什麼?」
「是的,什麼都可以,你就是講故事的人,我們在這裏傾聽。」
一直到現在,藍楷終於明白米央和自己爭吵的原因了——
次日清晨,八點整,藍楷就在米央父母家門口等待著,但時間正在流逝,轉眼就已經八點零三分了,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看不到米央的身影。
藍楷注視著米央眼睛里的那一抹脆弱,心臟狠狠地蜷縮起來,他看到了自己,親手被自己掐死的自己。
米央再次愣了愣,今天的試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一切都是全新的,她自詡參加過無數試鏡,什麼和-圖-書場面都見識過,但這樣的試鏡卻是第一次,她的大腦需要整理一下思緒。
米央愣了愣,「關於什麼?」
說故事?說什麼故事?
「你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了。」
米央站在原地,瞠目結舌,腦袋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最後——「你怎麼找到我的?」
終於,輪到米央了——
看著眼前的米央,藍楷看到那雙眼睛里的累累傷痕,一點點膽怯、一點點痛苦、一點點掙扎和一點點疲倦,卻依舊無法掩飾瞳孔深處隱隱閃動的光芒,最後那一縷信仰的火苗正在燃燒,始終不曾熄滅。
藍楷指了指街對面,「圖書館對面的房子。」
「為什麼你不想繼續了?」藍楷追問到。
米央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好的。」
這和她以前任何一次試鏡都不一樣,不僅正式,而且還有脈絡。
深呼吸。
米央微微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看向藍楷,「什麼為什麼?」
放映廳涌動著一片輕笑聲。
藍楷陪伴著米央抵達試鏡現場,這也是他第一次陪伴米央試鏡,空氣有些安靜和*圖*書,連帶著藍楷也緊張起來。
米央,依舊在苦苦掙扎,依舊沒有放棄信仰放棄希望,但她害怕,害怕再次失望、害怕再次受傷——
米央抬頭看了試鏡導演一眼,但眼睛里還是一片茫然:
米央,微微愣了愣。
為了逃避自己,也為了說服自己,這樣才是正確的,他們用成熟與世故來解釋自己的逃避和懦弱,然後肆意嘲笑、肆意踐踏、肆意鄙夷那些依舊相信夢想依舊懷抱信念的年輕人,等待著他們也頭破血流,並且以「成功人士」自居,洋洋得意地炫耀著自己的成長,以過來人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指點江山。
他,已經不再相信了。
堅持信念,堅持夢想,堅持希望,著實太難太難,他們之所以能夠做到,就是因為他們陪伴著彼此,在堅持的道路上並肩前行,溫暖彼此、扶持彼此、陪伴彼此,隱藏在漆黑一片里的希望光芒也就稍稍明亮一些。
米央瞪圓了眼睛,「我才不是巨嬰,我正在試圖成熟……」
於是,他們開始拒絕相信,拒絕相信夢想、拒絕相信希望、拒絕相信自己,同樣,也拒和*圖*書絕相信未來。
「明天下午五點半,你有一個試鏡,我早上八點過來。也許你會出現,也許不會。我也不知道。」
可是,米央呢?
可是,這真的是「成功」嗎?
然而,在現實生活里,一句「相信」,卻需要耗盡自己的所有能量,肩負生活的重量、肩負現實的殘酷、肩負他人的質疑、肩負自己的猶豫,他、她、他們,必須一次又一次說服自己繼續相信,即使遍體鱗傷、即使傷痕纍纍也需要繼續咬牙下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所有能量消耗完畢為止。
一邊說著,藍楷就已經重新回到自己的車裡,發動引擎,拒絕繼續溝通。
藍楷,選擇了放棄、選擇了妥協,並且不斷說服自己,這就是他人眼中的成功,這就是他渴望的生活。
他,到底做了什麼?
藍楷準備放棄了,發動引擎,正準備離開,結果米央就從後面冒了出來,準備開車門的手沒有能夠抓住把手,車子居然就已經飛了出去,米央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吃了滿嘴灰,滿臉錯愕地看著藍楷——
又或者說……這,真的是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