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也灑在地上。
孟觀忽然想起一個成語:玩火自焚。
即便敵人的長刀和長矛已經舉起,谷中的流民還在爭搶,從糧食轉為布帛,七八雙手同時將一匹布帛扯得稀碎。
任由軍官們在後面呵斥抽打都無濟於事。
慘烈的屠殺由此開始。
氣盛之人,往往也長著傲骨。
一排火箭劃過天空,散亂的落在人群之中。
衛瓘軍很明顯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爾可知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武威之事,經營數年,今日發動,白虎七宿、九野營、宣義司蟄伏之人盡起,耗費錢糧無算,流民青壯死傷殆盡,即便將軍願意饒我一命,我又有何面目活下去?」孟觀眼中帶著一層灰色。
「仁佑!」孟觀一喜。
流民軍搶大戶,官軍搶流民。
北面,敵人已經擺出了攻擊隊形。
此起彼伏,彷彿羊群一般被驅趕的動起來。
居高臨下的是敵人。
「殺!」黑夜中,無數把刀矛刺向夜空。
爭搶自然不可避免。
兵力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很多時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女人們的哭嚎也在谷中響起。
孟觀卻閉上了眼,「退吧。」
不得不說,鼓起勇氣的流民軍,還是有些聲勢的,人多勢眾,士氣也跟著高昂起來。
整個谷地彷彿沸騰一般。
無數道熱血匯聚成這一個字。
流民只能是流民,不能稱之為軍。
孟觀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彷彿一個輸光所有籌碼的賭徒。
一切都是算計好的,這處山谷,這些被拋棄的錢帛糧食……
「親衛營將士,不能給將軍丟臉!」騎兵屯長王沖舉起了長矛。
孟觀雖然年輕氣盛,但並沒有被沖昏頭腦。
很多人已經看見敵軍陣中的車輛,上面滿滿當當放著布帛和糧食,以及被擄掠的年輕女人。
十幾道煙塵從谷外滾滾而下。
另一個屯長也笑了。
如孟觀一樣,很多親衛營將士也不想讓他們的將軍失望。
尤其是這個時代,飢餓讓人變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成了野獸。
王沖大驚,「將軍對我們一向仁義,當不至於見罪,統制何苦……」
一支敵騎繞過谷中,奔向南面,企圖徹底封死山谷。
軍陣之間互相配合,長矛刺向同一個方向,流民一圈圈的倒下,彷彿羔羊一般被宰殺。
除了榮譽還有實實在在的利益。
而就在此時,官軍居然退走了,向北面結陣而退,依舊是不慌不忙,陣型不亂,扔下一車車的布帛糧食,以及女人。
流民軍的歡呼聲震動山谷。
瞬間,孟觀眼中的灰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銳利。
亂,徹底的混亂。
風吹過一望無際的曠野,嗚嗚作響。
周圍騎兵飛奔而去,傳令給各流民軍。
來者正是龐青、龐仁佑。
而敵人有三千餘步騎。
沉沉夜色中,又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
本已撤出谷外的騎兵,紛紛回望孟觀。
面對敵人時,還能勉強有個陣型,現在敵人跑了,沒有威脅,只有誘惑,心底里的野性和獸和-圖-書性徹底爆發。
敵人、流民紛紛望向南面,黑色的潮水洶湧而下。
在那一瞬間,谷中混亂忽然停止了。
「你們這是何必?」孟觀灰色的眼眸震動了一下。
「知道了。」孟觀望著前方黃昏斜影中的敵陣,連同大地被染成一片金紅。
流民們瘋狂將糧食往懷中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震動聲從北面傳來,敵軍不慌不忙的涌下,彷彿一頭優雅的雲豹,在審視自己的食物。
嗚、嗚、嗚——
他們的家眷,全都奉養在西都城中,每月有錢糧供給,子嗣直接拔入青營之中,授以文武。
很多軍官細作宣義郎回到孟觀身邊,跪在馬前,「屬下無能……」
孟觀睜開眼,「我已無顏再見將軍,當葬身此地。」
嗚、嗚、嗚——
「殺!殺!殺!」
也有一些兇悍之輩,身披鐵甲,手挽刀盾,沖在最前列。
「進攻!」
流民們頓時大驚,混亂中自相衝撞、踐踏,甚至撞在敵人的長矛之上。
如刀一般的銳利。
「殺!」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軍已亂,請統制退走!」騎兵屯長王沖道。
西北的夏日黃昏,總是如此璀璨,大片火燒雲漫過天空。
有些木車「轟」的一聲,燃起了大火,照的谷中彷彿白晝,讓黑夜中的人無所遁形。
夕陽已經退去,火燒雲沉沒在天邊,暮色悄然而至。
上視下如土芥,則下視上如寇讎,上視下如手足,則下視上如腹心。
「孟統制!」騎兵屯長王沖也發覺形勢不妙。
「報,敵人在前方谷地上列陣。」斥候來報。
更多的騎兵又撥轉馬頭,回到谷中,「願死於此,以報將軍之恩!」
吼聲淹沒黑夜,連谷外的飛鳥都被驚動,尖叫著竄向夜空。
發瘋一般的爭搶糧食。
流民作戰,一向虛張聲勢,人沒到,吼聲已經鋪天蓋地。
眾人撥轉馬頭,準備撤走,卻見孟觀無動於衷。
一股油脂怪味隨著烈焰升騰而起。
「衛瓘不過如此,居然列陣于谷地之中,豈不是讓出地形於我軍?」騎兵屯長王沖笑道。
不過流民的反應並不和_圖_書是很熱烈,只有懶洋洋的兩三聲回應。
布帛和女人反倒沒人在意。
「孟統制!」王沖低聲道。
不過糧食只有這麼多,流民卻有近萬人。
幾個宣義郎與九野營的人大吼道:「願與孟統制共死!」
衛瓘擊破大量流民,收穫也不少。
衛瓘一步一步把他引到這裏。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流民軍中的軍官舉起環首刀:「進攻!」
以力破巧,以眾臨寡,居高臨下,這是一個機會。
眨眼之間,流民軍兵力的優勢盡去,紀律散亂的劣勢被放大。
「進攻!」
能成為親衛營將士,在西平本身就是一種榮譽。
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兄長,我助你一臂之力!」谷外,黑壓壓的人影忽然湧現。
「你們——」孟觀說不出話來。
失敗已經在所難免,回望身邊,只有兩百余騎。
微涼的夜風吹在孟觀臉上,也滲進心底。
孟觀的臉色沉了下去,望著敵軍停留在北面谷口。
「令,諸軍全部攻擊,有斬衛瓘人頭者,將軍必有重賞!」孟觀舉起長矛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