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彷彿要撕裂天地一般。
司馬伷也鬆了口氣。
華陰這種重鎮,犧牲近萬晉軍可以理解。
他說的是回中原,而不是華陰或者潼關。
「暫退?」陳騫不怒反笑,「當年在蓮勺,某以疲憊弱旅,擋下楊賊數萬精銳,今日某率六七萬精銳,反而被阻於此地,有何顏面見中原父老?」
他不是在防守霸陵,而是利用霸陵在屠殺陳騫所謂的精銳。
「結陣——」
忽然之間,陳騫老了。
就這麼兩個簡單的動作,晉軍將士的性命被無情的收割。
偏偏打不得罵不得,也罰不得。
有些厭惡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這麼打下去,陳騫的幾萬精銳遲早要交代在這裏。
不過他身上沒有半點血跡,更沒有一點臟污,完全沒看出「措手不及」。
一座兩丈高的矮城,城牆破破爛爛,年久失修,陳騫覺得就是放個屁也能把城牆給弄塌了……
陳粲道:「近日軍中乏糧,可讓王太守馳援些糧草和兵力。」
秦軍用的不是傳統長矛和環首刀,而是長槍和弩機。
或許拿下霸陵,拔掉長安的爪牙,長安就會不攻自破。
白刃翻動,血光四濺。
晉國的聰明人太多了。
張特指揮若定,在城牆上布置了上百個小步陣,一旦晉軍爬上城牆,立足未穩,迎來的就是無
和_圖_書窮無盡的弩箭,然後步陣左右夾擊,將晉軍一個個趕盡殺絕。
可惜,兩人都不在了。
一隊隊晉軍將士爬上低矮的城牆,然後在槍林箭雨中倒下……
一旦後退,士氣也就沒了。
但眨眼就被長槍刺死在半空中。
血水從城牆的縫隙中緩緩流下,彷彿是這座城在流血。
「破城!」
「小小一個霸陵,居然折損了六千兒郎?」陳騫睜大眼睛,難以置信。
很多晉軍將士對攻陷長安已經不抱期望,竊竊私語,唉聲嘆氣。
一名又一名驍勇的晉軍衝上城牆。
怒吼聲猶如驚濤駭浪。
那是血脈的壓制。
陳騫也算是五朝老臣了,經歷了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等等一連串的權臣,卻感覺一代不如一代。
陣中一陣混亂。
勝負猶未可知。
關鍵,司馬伷這一敗,對士氣的打擊無比巨大。
「刺!」
還沒摸到長安的邊。
出身寒微,絕不意味著此人是酒囊飯袋。
眼神、臉、氣質都變的蒼老起來,彷彿是一片迅速枯萎的落葉……
陳騫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一個小小的屯長,居然擋住了自己這個車騎將軍,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陳騫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怪石苞要稱病不出,原來他和*圖*書早有先見之明。
司馬伷這廝連司馬昭都坑了,坑自己算什麼?
與賈充、石苞、荀勖等人同殿為臣,不多長個心眼,肯定混不下去。
司馬伷活著回去,最多死一個,司馬伷若是死了,加上這場大敗,陳家有可能領教司馬家的祖傳絕技。
「殺!」
戰鼓聲響起,陳騫親自督戰,持劍立於后。
戎馬一生的陳騫豈能聽不出這是騎兵狂奔而來的聲音?
「傳令諸軍,不破霸陵,絕不回返!」陳騫沉聲道。
到了陳騫這把年紀,自然更在意名聲。
殺傷力極大,也更為節省體力,方便在狹窄的城牆上戰鬥。
「再傳令王濬,支援前線,隨某一同攻取長安。」陳騫目光轉向西面,心中有了決定,這一戰結束之後,他便要退隱了,遠離洛陽的是是非非。
但霸陵憑什麼?
其實陳騫生性寬容大度,當年夏侯玄看不上他的首鼠兩端,出言譏諷,他也沒放在心上。
陳粲顫聲道:「叔、父先走,侄兒、斷後!」
也不知道後方怎麼回事,援兵一直沒來。
到處都是歇斯底里的吼聲。
另一方面,他這支前鋒大軍,猶如過河的卒子,只能進,不能退。
「收!」
「退!退!」陳騫猛省,這座城彷彿是從洪荒中竄出的惡獸,在一口一口吞噬他
https://m.hetubook•com•com麾下兒郎的性命。
陳騫慘然地點點頭,「何必作婦人之態?大丈夫馬革裹屍,何所懼也!」
有人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身體就被刀槍撕裂。
帶著司馬家的這幫大爺,能建功才是怪事……
血肉內臟濺了一地。
陳騫只覺得今天的秋風有點寒涼了。
晉軍死傷慘重,但秦軍的傷亡卻小的可憐。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陳騫忽然發現自己錯了。
陳騫瞳孔睜大,心中湧起陣陣悲涼之意,「陳粲聽令,率騎兵護東莞王……回中原!」
「此乃軍令,違令者斬!」陳騫嘴上嚴厲,眼神卻變得溫和起來。
王濬一直躲在後面,也著實讓陳騫有些惱火。
一朝天子一朝臣,司馬炎更親近賈充、荀勖、馮紞這些人。
如果此次司馬炎能聽他的,別管什麼河東,數十萬大軍湧入關中,一鼓作氣拿下長安,把關中化為焦土,秦國再也沒有跟中原抗衡的實力。
人長大和蒼老,有時候就在一瞬間完成。
更是陳騫的心在滴血,秋風變得更加寒涼……
如果是剛剛踏入關中的晉軍,或許還能抵抗,但晉軍的銳氣已經被司馬伷和陳騫消磨光了。
「唯!」陳粲鬆了口氣。
王濬都屯兵華陰,開始觀望起來。
此消彼長,敵軍士氣必然大振。
https://m•hetubook•com•com「先登者,連升三級!破城之後,雞犬不留!」陳騫揮劍。
但這幾年洛陽的爭鬥越來越劇烈,他的心性也不知不覺的跟著發生了變化。
又付出數千人的傷亡,霸陵還是沒有拿下。
長安沒拿下,關中也沒毀掉,灰溜溜的退回,一想到石苞、賈充嘲諷的眼神,陳騫就忍不住一陣煩躁。
晉軍士氣回升不少。
「將軍息怒,這個張特雖出身低微,卻有幾分真本事,我軍進攻受挫,士氣低靡,長安已不可取,不如暫退華陰,一則休整,二則等待陛下援軍。」陳粲看出陳騫的怒火,勸解道。
陳騫一臉鐵青,暗忖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葬送在這廝身上。
每個步陣擊退兩三波晉軍之後,迅速退下,新的步陣集結完畢。
關中到處都是塢堡,秦賊出奇的頑強。
「車騎將軍放心,只要我司馬伷還在一日,你們陳家的富貴便多一日!」司馬伷打仗不行,卻擅長心術,知道陳騫的意思。
城牆上極為慘烈,也極為血腥。
也正是這座城看起來顫巍巍的,所以司馬伷才非常主動的要領兵攻城。
黑壓壓的晉軍踩著屍體湧向城池,有人一躍就能從屍堆上跳上城牆。
今年的他已經七十有幾了。
步軍對騎兵,不可能無所畏懼。
六萬精銳,華陰折損近萬,霸陵折損六千和*圖*書……
司馬師、司馬昭活著的時候,一定會採取他的計策。
他的瞳孔猛地睜大,「結陣!」
一連串的悶雷從霸陵背後響起。
只有少部分人結成了陣列,但在狂躁的秦軍鐵蹄面前,仍顯得單薄、弱小、無助……
十幾個呼吸之後,霸陵的西南面、西北面轉出兩支騎兵,煙塵滾滾,彷彿雪崩一般向晉軍衝來。
陳粲淚流滿面,跪在地上。
即便楊崢斷了弘農的退路,也可從容由武關撤走。
晉軍欣喜若狂,近半個月的憋屈找到了宣洩口。
「車騎將軍有所不知,那張特甚是陰毒,故意放士卒上城,再以連弩射殺之,又埋設火油,本王也是措手不及呀!」司馬伷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不過如今,他忽然感覺有些疲憊了。
晉軍的士氣跌落低谷。
小小一座塢堡,即便死絕了,也不願投降。
披著黑色鐵甲的戰馬發出一串串高看的激鳴,馬背上騎兵挺起長槊,寒光閃閃。
陳騫甚至感覺士卒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某種怨恨。
而他對司馬炎也不好交代。
當然,他更怨司馬炎,不採取自己的計策,長驅直入關中,無論是毀其根基還是強攻長安,都是上策。
彷彿是打雷了。
即便晉軍是精銳,也被秦軍鐵騎的狂暴氣勢震懾住了。
司馬伷舔了舔嘴唇,軍令都下來了,多說無益。
轟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