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李淺夏點頭，將這些牢牢記在心裏，「謝謝您，趙醫生。」
快要睡著時，他隱約聽見歌聲。
「嗯——」聽了妹妹的話，李長晝想了想，「沒什麼要的，直接回去吧。」
「……嗯。」
「你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妹妹回答。
從小到大，不知多少人尊稱李長晝一聲「大舅哥」，主動獻上雪菜肉包、袋裝牛奶、辣條、麻團、還有小說的第一次翻閱權。
「老哥醒啦？」李淺夏轉過頭來。
二號床的舍友，就在黑霧邊上，若無其事地把頭髮梳出大人模樣。
「現在怎麼了？」李長晝好奇道。
李長晝迷迷糊糊，打算再睡一會兒。
兄妹倆你追我趕，大熱天的，沒幾步就出了汗，身上像是要著火。
公交車內沒什麼人，但沒有因此吝嗇冷氣，內部冰冰涼涼，舒爽宜人。
妹妹看向哥哥。
黑霧靜靜地望著窗外，像是一名普通乘客。
「好的，麻煩您了。」李淺夏再次代替哥哥回答。
「我就是不正常，誰要正常？！」
「哥，」李淺夏表情嚴肅，「對不起。」
李淺夏把手裡的水遞給他。
「休戰，休戰。」到了公交車站，李長晝微微喘氣，又累又熱，感覺隨時要變成糊，癱倒在地。
「你不願意嫁給我？明明小時候吵著要和我結婚。」
「最近我總是集中不了精神，努力去想一件事，腦子裡卻湧出了無數個不相關的其他事情，就好像……好像一台電腦的顯示屏在打遊戲、鍵盤在碼字、滑鼠在玩掃雷、耳機在聽《飛得更高》，就是不肯看網課。」
「要買什麼東西嗎？」留著馬尾的李淺夏問。
「對不起？」李長晝手摸向自己的臉，懷疑她是不是在自己臉上塗鴉了。
「又不是我娶老婆。」
「你不是說了嗎？一個明明沒有女朋友，還是處男的人，卻縱慾過度，沒有女孩子會考慮這種人吧？」
（『59631擂台』已到站，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
她和_圖_書一直是所有女生的妹妹，雖然女生不像男生巴結李長晝一樣巴結她，但可以說她是最混得開的，女生都願意和她玩。
離開醫院，兩人走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耳邊的蟬鳴像是瀑布一般轟鳴。
「……」
（總有一天，雖然不知道是何時，我們會成為真正的自己。）
她不知什麼時候跑到過道對面的座位上去了——原先帽子少女的正後方，在她身邊，也就是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人。
「黑眼圈，精神恍惚。」
一個星期了，李長晝決定去看醫生，妹妹陪他一起。
「你這種狀態啊，」趙醫生看著手裡的報告，「很像縱慾過度。」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
他下意識用了好聽的聲音，就是男生和女生打電話時，下意識用的那種。
高二夏天的一次晚自習，一名女生盯著李長晝看，不是一直盯著看那麼簡單，而是到了出神忘我的地步。
「你明白了？」李淺夏盯著哥哥。
「太熱了，公交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想早點回去洗一個澡，躺在宿舍吹空調，玩手機。」
「嗯。」李長晝點頭，「還沒到嗎？」
「是你先動的手！」
汗水打濕他的劉海，濕漉漉得讓人想替他擦汗。
「縱·欲·過·度。」李淺夏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手成爪，在李長晝屁股上使勁擰。
李長晝覺得有必要證明自己，他驅除睡意，慢慢睜開眼。
李長晝拉著衣領，走著走著，視線忍不住投向公交車後門前的單人座。
他終於體會到，高二夏天晚自習，那個看他看得入神的女孩的心情。
白色的法式襯衫，短袖，帶褶皺。
身上的汗水被冷氣吹乾，睡意一下子湧上來。
「我聽見了。」清風般的少女音。
「啊——李長晝！我殺了你！」
「回去再收拾你！」李淺夏拉著被汗水浸透的衣領。
率先看見的，是一團人形黑霧，沒有臉，沒有腳，抓住車頂吊環的手，也沒有m.hｅtubｏok.cｏm.cｏｍ手指。
李長晝眼皮越來越重，空調吹出來的涼風，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
「為什麼啊！」妹妹似乎不理解，自己哥哥這麼好，為什麼會有人拒絕？
也不是不好，但她不喜歡。
李長晝想了想，打車是貴了一些，但這麼熱的天，妹妹想早點回去，也沒必要省這筆錢。
她從包里拿出礦泉水瓶，揚起脖子，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等老師提醒她，全班人看過來時，李長晝的帥氣，在口口相傳中有了更加具體的描述——有個女生晚自習盯著他，看了一節課，被老師點名了才回過神。
在他喝水時，李淺夏打量四周。
用她的話來說，用婚姻換來的經濟，不過是金色的鐐銬。
「嗯？」李長晝回過神，轉過頭來，「為什麼？」
錢，是男人的自尊心，也是女人的自尊心——至少李淺夏是這個樣，覺得自己沒錢，懶得找男朋友。
李長晝湊近了，雙眼死盯著她。
「請問趙醫生，怎麼樣的作息，才能解決我哥現在的問題呢？」李淺夏問。
「沒什麼。」她說。
趙醫生面色嚴肅地繼續說：
李長晝手臂一撐，坐直身體。
「……醫生，我覺得我不是生活作息的問題。」
是剛才那個少女。
不知睡了多久。
身材苗條，巴掌大的小臉，白白|嫩嫩的肌膚，整齊的馬尾垂在腦後，一雙腿老長，很有力量感，打網球的，偶爾也打她哥。
李淺夏看了眼手機，對哥哥說：「哥，別犟嘴了，老老實實聽醫生的。」
「沒有房，沒有車，連上去要微信的自信都沒有了？」
上午十點，醫院附近的公交站台，沒有一個人。
深青色的束腰裙子，裙擺剛好遮住膝蓋。
李長晝又往後走了幾步，上了小平台，坐在右側第一排，也就是少女左後方。
「好，」李長晝點頭，「打車吧。」
由此可見她哥，也就是李長晝，是有多帥。
「自信滿滿！」李長晝很硬氣，因為只有長得hetubook.com.com帥這一個優點，所以他是一個堅定的外貌協會人士。
「唉，」李長晝嘆氣，往後仰頭，用夏天吹空調的懶散語調說，「要是我有錢，能買得起房，買得起車，該有多好啊。」
第一次見它，是在學校宿舍。
還打算說什麼的李長晝，咬住口腔內壁右側的肉。
喂喂，說誰是處男？
「那是小時候，現在嘛……」
床上的李長晝嚇得全身抖了一下。
「不要學抽煙，酒的話，哪怕是聚會，也要少喝一點。晚上11點之前一定要上床睡覺，保證每天睡足8小時。」
就在這時，從『生活廣場』開往『科技園』的五路公交車，從被熱浪扭曲的空氣中，駛了過來。
「我來刷公交卡。」李淺夏說。
說到這裏，兩人都沒了力氣。
兩人經常毫不留情地折磨對方，但不管怎麼，都是雙胞胎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一天分開過，對彼此的心思十分了解。
只是偶爾，會想——要是再有一點錢就完美了，真的只是偶爾。
「哦，來了，運氣不錯。」李長晝熄掉手機，放進兜里。
「我沒說你有女朋友，我說你縱慾過度。」
「有心事，」哥哥指著妹妹，語氣肯定，「談戀愛了！」
一名少女坐在那裡。
原本以為能看見那位戴帽子的漂亮少女，但緊靠後車門的單人座椅上，空空落落，只有刺眼的陽光擠在那兒，不見人影。
教授仔細檢查他的身體，又更加仔細地聽他說話。
作為一個外貌協會人士，長得又帥，怎麼可能不自信呢？
他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體。
頭上戴了一頂黑色棒球帽，帽檐深深遮住眼睛，但光從秀氣筆挺的鼻子、淡粉色如花兒一般美麗的嘴唇，還有白皙透亮的側臉，就能看出這是一個美得不同尋常的人。
「你很正常。」趙醫生打斷他。
（公交車、地鐵、輪船、飛機，就像我們一樣，註定要流浪。）
趙醫生放下報告。
「剛看完病，我現在也算半個醫生，小姑
m.ｈｅtuｂｏoｋ•ｃoｍ.com娘，你這種狀況，是縱慾過度啊。」
李淺夏瞅了眼自己老哥的休閑褲，誇張地嘆了口氣，說：「你覺得女人會嫁給一個明明沒有女朋友，卻縱慾過度的男人嗎？」
「我們，」她猶豫著開口，「要不打車回去吧？」
李長晝沒有大叫，也沒有驚訝，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鬼東西，已經跟了他一個星期了。
「幹嘛。」李淺夏把他推開，一臉嫌棄。
「……你越來越不可愛了。」哥哥說。
「如果我們不是親兄妹就好了，不要房，不要車，就能娶一個老婆。」
陽光刺眼，沒有一點風，兩側行道樹的葉子，就像畫一樣，一動也不動。
「沒戲的。」
「說不定她不要房，不要車呢？」李淺夏忍著笑。
「我不正常。」李長晝堅決不認這個診斷。
都說了不是縱慾過度！
叮咚一聲，公交車廣播里傳來報站聲。
一頭如絲綢般的黑直發，飄然如瀑布般垂落，發梢一直到腰際。
李長晝從黑霧身上挪開視線。
繼續扭頭，李長晝看見自己妹妹。
李淺夏側過頭，看見補充完水分的哥哥，獃獃地望著一處，熱得有些失神的模樣。
李淺夏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他自己也想早點回去。
「對，你不正常，你只要快樂。」
「沒興趣。」清風般的少女音毫不留情地拒絕。
他今天去看醫生，也正是因為它，結果卻被庸醫認定正常，只是縱慾過度，在妹妹面前丟盡顏面。
「我哥長得帥，每個禮拜會打掃一次衛生，也不討厭做飯，夏季每天都洗澡，冬天偶爾一天不洗，至今還沒談過戀愛，按時回家，絕對是處男，考慮一下？」
公交車平穩地停靠在站台，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那天上午第一節有課，他早上七點半醒過來，一臉絕望地坐在床上，就在這時，他瞥見那團黑霧站在洗漱區，眺望對面的女生宿舍。
「我們家有錢嗎？談戀愛？」妹妹沒好氣地否定了哥哥的猜測。
每次女生之間出現新和*圖*書的聊天群時，她永遠不會被落下。
「女孩子也能賣腎。」
李長晝無法接受，平時總是想盡辦法花他錢的妹妹，居然主動付車費。
「不會的，醫生，」哥哥冷靜地搖搖頭，「我沒有女朋友。」
屁股遭襲，李長晝反手就是「啪」得一聲，對著她的屁股狠抽一下。
「完了完了，明天太陽要從南邊出來了。」
來到大學附屬醫院，一名姓趙的老教授負責接待他。
「人家說你很正常了，也沒給你開藥，賺你的錢，只是提醒你注意生活作息。」
你調查過嗎？你有發言權嗎？
「那是個庸醫！」
「……我哥他對你一見鍾情了。」是妹妹活潑陽光如奔跑小鹿的聲音。
「手藝的危害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絕不可以輕視，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來找我，而是想辦法調整自己的生活作息。」
李長晝沒力氣說話，朝她勾手，示意自己也要。
李淺夏也沒吃虧。
毫不留情，衝著斷絕兄妹關係去的一擊，力氣之大，連他自己的手都疼。
「沒談戀愛？」李長晝邊走，邊沉吟。
「怎麼了？」李長晝扭頭，看向妹妹。
李淺夏走過來坐下，瞅了自家哥哥一眼，嫌棄又打趣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怎麼說她的外表呢——
他戴了一副無框眼鏡，頭頂禿了，只剩頭蓋骨的一圈上還頑強地生存著少許頭髮，看起來是醫術精湛，值得信任。
「對了，睡前最好喝一杯溫牛奶，可以幫助睡眠，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她要不要是她的事，我得有。」
「聽說現在一個體檢配型合格的腎，如果找到好的買家，能賣80萬呢！」
結束問診，兩兄妹正要出門時，趙醫生又突然想起似的提醒道：
李淺夏看了眼往車內部走的李長晝，沒說什麼，拿出手機，在機器上掃了兩次。
「醫生，我這是什麼問題？」李長晝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我明白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九月六日，天氣炎熱，陽光如針一般刺疼每一寸露在外面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