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攤牌(下)

王熙鳳哼了一聲,卻並未反駁這話。
蓋因這二奶奶最是好強不過了,若讓她覺得來家把什麼都算計好了,只想讓她這個主人當提線木偶。
「這也不稀奇。」
王熙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搖頭否定道:「如此行事後患無窮,若日後被東府那邊兒察覺,我便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但等出了榮國府,來旺頭一句話卻是:「二奶奶雖說的篤定,可執意要推到幾個月後,卻怕是沒有十成的把握——咱們還是得做好硬來的準備!」
平兒又道:「早年間因為奪爵的事兒,曾惹的勛貴世家們群情激奮,難道東府那邊兒就一點不顧及?」
蓋因方才栓柱帶回了更為詳盡的消息,卻是上月二十四的時候,烏西國的艦隊突然出現在羊城外港。
他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坐回正中的圈椅上,吹著熱氣勉強穩住了心神。
王熙鳳惱羞成怒的一跺腳,呵斥道:「旁人家裡都是下人給主人分憂,你們倒好,弄出這樣天大的麻煩讓我來扛!」
「這……」
因隔著數千里,來旺乃至焦大對此都沒什麼感覺,只罵了幾句洋夷猖狂,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襲爵上。
左思右想,這兩個選擇竟都不是什麼好買賣!
可事情卻不是這麼論的。
焦大是標準的人菜癮大,兼且棋品極差,慣會輸打贏要。
見平兒沒甚反應。
不過他心下還是暗暗鬆了口氣,夏國的水軍雖然不行,但後膛槍對上前膛槍,總還是有些優勢的。
「好囚囊的!」
「這能一樣?」
可即便不算人脈出身的差距,賈蓉買的是候補的虛職,王熙鳳承諾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差事!
但若是王熙鳳把這爵位搶回王家,讓家中的子弟承襲,這事兒就從下人們私相授受,上升到了兩個大家族的利益之爭。
如果賈珍最後認可了這事兒,再避重就輕的宣揚一番,說不定還能換些知恩圖報、寬宏大度的名頭。
卻說王熙鳳說了這幾句,雖則全都在否定平兒的話,但心下反倒堅定了念頭。
「不是……」
「哼~」
……
可正因想的周詳,才不敢在王熙鳳面前,將深思熟慮的方案拿出來。
難道說……
這事兒怎麼聽,都覺得有些熟悉。
「可我聽說……」
王熙鳳探手在平兒心尖上掐了一把,哂笑道:「捧瓶不捧瓶的另說,你這浪蹄子又怎能和圖書說是童女?」
來家父子不敢怠慢,忙跟著那小廝風風火火的趕到了府里。
不經意間,掃到平兒乖巧的侍立在旁,她忽然氣不打一處來,抬腿虛踢了平兒一腳,罵道:「浪蹄子,這會兒怎麼不賣弄你那舌頭了?!」
緊接著大批炮艦兩面合圍,激戰不到兩個時辰,就殲滅兩廣水師大部,甚至為了追殺殘餘艦船,一度闖入了羊城港內。
寧榮二府又素來視為一體,焦大自願把爵位傳給來順,勉強也還能算是內部流通。
他上前將其中一根狼牙棒塞給來順,轉頭又要把另一根遞給來旺。
這時栓柱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先衝著來旺行了一禮,又指著外面道:「你們聽說了沒?外面出大事了!」
這等情緒也漸漸感染了來旺。
故此來旺立刻提出了第二種辦法:「再不然就是請奶奶出面,與東府那邊兒協調協調——那三千兩銀子,我家願意全數獻上作為補償!」
來順唯恐二爹相爭必有一傷,忙拉著焦大在角落裡擺開棋盤,來了幾盤爹先兒后的象棋。
來順:「……」
屆時寧國府若對此不聞不問,就會被人當做是畏懼王家,在勛貴圈裡丟盡顏面。
因他聲音透著沙啞和狠戾,栓柱被嚇了的倒退了半步,這才期期艾艾道:「我也沒聽太明白,外面亂糟糟的,都說是烏西國的兵打來了!」
卻說聽王熙鳳問起法子。
「你想啊,這五十多年前就是樣子貨了,讓人家給打的大敗虧輸,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要見真章,還得是陸上!」
甚至很可能把王熙鳳,直接推到寧國府那頭去。
王熙鳳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等他襲了爵,倒該給你塑個金身供著!」
這個『浪』字,平兒在她面前卻是絕沒有資格擔當的。
平兒提心弔膽的問:「您是要應允……」
現下換成是王夫人主導,她才想著拿來做個交換,也當真是損公肥私、惠而不費的典範!
來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反問:「這和咱家有什麼干係?」
栓柱撓頭道:「我就是聽外面都在說這事兒,所以回來告訴你們一聲。」
卻說丫鬟領了差事,又在二門傳給了當值的小廝。
來順伸手在棋盤上一撐,勉力起身喝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小子倒是說清楚些!」
栓柱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一步三回頭的出了https://m.hetubook.com.com門,見來順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想法,這才蔫頭耷腦的去了。
可要說拒絕來家,甚至勒令他們把爵位還給寧國府,則來家必然會寒心生怨。
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道:「為了你家的私事,怕還要府里讓出些好處才成,我也不指著你們能記下這恩情,但凡消停些少給我找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誰知來旺突然跳起來,抱著大腿狠命的搓揉,卻是精神鬆懈之後,這才發覺腿上被燙傷了。
這一來,她豈不是大大的虧了?
本來下面還有讓來順襲爵后,就去南方投靠王太尉的分支選項,可看王熙鳳這堅決的態度,也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於是忙千恩萬謝,又表示回頭就把那三千兩銀子送來。
王熙鳳再次冷哼一聲,撇嘴道:「這世上的事兒,要都能按照道理來,哪還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勾當?」
來家父子喜出望外,正待大禮謝過,又聽她道:「不過事情還得從長計議,這冷不丁的提起來,珍大哥也未必肯應允。」
「先前東府的珍大嫂子,就曾探聽過咱們那輪胎買賣。」王熙鳳道:「如今她家因那一場風光大葬,已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等咱們那買賣紅火了,多半還會求上門來。」
而王熙鳳又是個最愛護短、佔便宜的性子,兩害相權總還是讓來順襲爵,帶給自己的好處更多一些。
而這也正是來家,敢把事情告知王熙鳳的重要前提。
返回頭再說榮國府里。
等那小廝風風火火趕到來家時,來旺腿上已經綁好了繃帶,且因這些插曲,他倒比先前鎮定了許多。
若真不盼著來家記下恩情,也就不會有這話了。
「沒、沒幹系啊。」
反是來順坐立難安。
勛貴們想要維護的,從來都是階級利益,而不是什麼公平公正。
所以來家只敢拿出這麼兩個粗疏的法子,然後靜等著王熙鳳借題發揮。
來家真的就只準備了這麼兩個粗疏的方案嗎?
他只說是『作為補償』,卻沒說是要補償給東府。
來旺小心翼翼問:「那依奶奶的意思是?」
這世宗皇帝莫不是老佛爺轉世?
當地官員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八百里急報朝廷。
尤其東府對於官爵的迫切程度,還遠勝西府這邊兒……
即便被封鎖了港口,也不至於讓人打到京城來。
「順兒,抄傢伙!」hetubook.com•com
王熙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那是庶子刁奴想要奪嫡,各家自然都容不得——可眼下卻是從奴才手裡搶爵位,他們怕都巴不得能開個先例呢!」
可來順卻怎能淡定的下來?
「奶奶?」
除了後患無窮之外,來順如果暗中襲爵,就沒法名正言順的幫她奔走效力了。
來旺訕笑道:「實在是太過倉促,所以……」
見她如此,來家自不敢相逼,只得起身告退。
焦大見他惶惶不安的樣子,就順口寬慰道:「太祖爺在位時,就說這水師是樣子貨,還惦記著要弄個什麼藍海水軍出來。」
「哎~」
而且先前這買賣操縱在王熙鳳手上時,她對寧國府的試探一直不假辭色。
按說那爵位是焦大自己的,他又早幾十年就不是奴籍了,這爵位也該由他自己做主才對。
來旺急忙道:「一是讓順兒先脫籍,然後改頭換面悄默聲的襲爵……」
如此一來,損失並不比和東府交惡來的少,後續影響甚至猶有過之。
而來家卻是她的陪嫁家人,眾所周知的第一心腹。
說白了,還是屁股決定腦袋那一套。
來順雖是王家家生子出身,可如今卻是榮國府的下人。
當然是不可能的!
雖然最多也就是六品,聽起來比賈蓉那一千兩買的龍禁尉,還低了一級——且人家還是最金貴的大內禁衛。
好在來順也不遑多讓,善使一招悔棋大法,又有各色腔調的損人順口溜。
王熙鳳竟一點都不考慮後果,直接把寧國府的人引了來?!
烏西國的兵打來了?
那百分百隻會起到反效果!
平兒登時大喜過望,連道:「塑也要先塑奶奶的,我不過就是奶奶身邊的捧瓶童女罷了。」
呵呵……
她又何嘗不知平兒會偏幫來家?
可我大夏不是天下無敵么?
再說這種做法傳揚出去,日後怕是再沒幾個人,敢全心全意的託庇于自己門下了。
到了屋裡,王熙鳳頭一句話就是:「為你們這些不省心的,我算是操碎了心、擔飽了責!罷罷罷,念在咱們主僕情分上,這事兒我就應下了!」
來家父子走後,王熙鳳愈發的焦躁,卻哪還有心思處理家中的瑣事?
蹄子不蹄子的且不說。
來順看著手裡的狼牙棒,無語道:「您老這是什麼時候弄得?虧你有力氣釘這多釘子。」
栓柱聞言,急忙跳出來表功:「這是焦爺爺讓我釘的和圖書,連那釘子都是我買來的!」
有那麼一瞬間,來順真想撲上去掐死他!
故此,寧國府就算再不想跟王家敵對,怕也只能硬著頭皮爭上一爭了!
雖然平兒沒說什麼,但那眼角眉梢已寫滿了答案。
後來雖被炮台迫退,卻順勢封鎖了外港,不允許任何船隻進出。
半盤沒下完,那唾沫星子就噴的到處都是,偏二人還樂在其中。
經過長達數月的謀划,來家早把能考量的都考量過了。
「哼~」
平兒隱約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雖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可想想來家如今破釜沉舟的狀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按道理說,那焦大是被他們亂棍趕出去的,且又沒有奴籍在身,這爵位還不是想給誰就給誰?」
於是端起那杏仁茶一飲而盡,滿口白濁的吩咐道:「去傳來家父子進來吧。」
說著,又把袖子一甩:「先退下吧,容我仔細想想!」
但她也不是白拿這錢,在來旺父子面前鄭重承諾,等襲爵后就托娘家在京營之中,給來順安排個實打實的官職。
她在廳里來回踱步,一忽兒咬牙切齒,一忽兒秀眉緊促,竟連平兒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注意到。
「再說了,珍大哥要是徹底惱了,就算奪不走焦大的爵位,難道還不能硬攔著不讓繼承,直接讓這爵位作廢?」
等見了在門外迎候的平兒,兩人卻是齊齊鬆了口氣。
因來旺又犯了『后怕』的老毛病,在屋裡熱鍋螞蟻似的亂轉,直惹得焦大好一番冷嘲熱諷。
「奶奶。」
出了內院之後,留下徐氏在二門鹿頂內當值,父子兩個則是忐忑不安的回到家中,等待著王熙鳳再次傳召,又或是平兒悄悄透露風聲。
果不其然。
恰在此時,忽聽院子里栓柱驚慌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王熙鳳嘴裏說著不急,卻半點沒有要推脫的意思。
來旺手一哆嗦,那茶杯先砸在膝蓋上,然後又在地上磕了個粉身碎骨。
「來順哥!」
「來大伯、來順哥!」
若早些時日,王熙鳳惱怒於來家的刻意欺瞞,或許還會生出壯士斷腕的心思。
那使者換馬不換人的跑了七天七夜,今兒一早才到了京城,招搖過市引的滿城風雨。
於是讓平兒傳話,一應事務先都由林之孝家的代管,若處置不了的就推到明兒再說。
「不妥!」
卻說那輪胎鋪子開張,最早也要八月份。和*圖*書
故而雖然有些實惠可賺,但在王熙鳳看來,仍舊是得不償失的買賣。
說到底,寧國府那邊兒說是親戚,可也隔著好幾層呢。
先是以小股部隊假裝海盜襲擾,誘使兩廣水師出動圍剿。
「呵呵……」
路上忐忑自不必多說。
如今點名讓平兒開口,其實心下已然有了傾向,只是仍舊沒法下定決心罷了。
來家父子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這才告辭出來。
平兒上前給她斟了杯杏仁茶,小心翼翼的道:「這來家又不是外人,怎就說到內外勾連上了。」
但現下來旺和徐氏,已經正式接掌了周瑞夫婦的差事,若要與其進行切割,怕就不是斷腕,而是直接斷臂了。
平兒欣喜之餘,倒也由著她欺凌了一番,這才到門外遣人去傳召來順父子。
來旺哆哆嗦嗦的,哪還說的出話來?
來順也是動作一僵,機械的轉頭望向門外。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王熙鳳說著,又嘆了口氣:「錯非是怕和東府那邊兒結下死仇,我都有心搶了那爵位,給家裡的堂兄堂弟們謀個出身。」
來家父子雖擔心天長日久,再生出什麼變故來,但見王熙鳳拿定了主意,卻也不好再提出質疑。
焦大在寧國府為仆超過一甲子,那爵位也在寧國府五十幾年了,如今稀里糊塗的便宜了外人,賈珍如何能答應?
來順拿狼牙棒沖栓柱的腦袋比劃了幾下,沒好氣的呵斥道:「這都沒打聽清楚,你也好意思回來胡喊亂叫——去,到奉公市再好生問一問,要是還打聽不清楚,中午就別回來吃飯!」
王熙鳳雖然心領神會,卻還是冷哼了一聲:「你當東府缺你這三千兩銀子?感情你們商量半天,就想出這麼狗屁不通的法子?」
焦大則是爆喝一聲,扶著椅子起身,轉頭就鑽進了西屋裡。
這時焦大又從西屋裡沖了出來,手裡抱著兩根鑲滿了大鐵釘的木棒,腰上還別了一把烏光鋥亮的匕首。
恰在此時,傳喚的小廝找了過來。
怎麼還是搞出這樣的劇本來?!
王熙鳳又氣咻咻坐到了榻上,沒好氣道:「少給我裝木頭人兒,有什麼贓心爛肺的都掏出來,讓我也瞧瞧你們是怎麼內外勾連的!」
而這時,王熙鳳果然忍不住再次起身,來回踱步沉吟思索。
「哼~」
「可新水師剛開始籌建沒多久,太祖爺就撒手歸天了,後來備下的料還運到京城,讓世宗皇帝用來修了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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