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瞧就是刻意修剪過的。
他略略環視了一圈，目光就落在東側的花台上，蓋因上面正放著一大疊蓬鬆的剪報，上面亂糟糟儘是腳印，表面幾頁更是被撕的七零八落。
張誠一時忍不住驚呼出聲，好在及時收住了話頭。
張誠攥了攥袖子，感覺著入手處的黏膩，以及那刺鼻的醬菜味道，心下不由的一陣苦笑。
所以對焦順為何會找到自己頭上，也就沒了疑問。
焦順略一猶豫，乾脆邁步跨過了門檻，又一路東張西望的進了堂屋。
「這……」
張誠悄悄把那窩頭放在花台上，又用帕子蓋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轉回頭苦笑道：「家中困頓，竟連待客的茶水都沒有，還請大人恕罪——卻不知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焦順說著，指了指那花台上的剪報，又道：「因焦某出身奴籍，又是靠著匠人手藝幸進為官的，所以頗受讀書人所不恥，想找個正經師爺殊為不易。」
張誠捧著五十兩銀子，在門前愣怔了許久，又扶起門板虛掩住門戶，這才回到了屋內。
這時忽聽外面傳來個尖利的嗓音，焦順心下一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急忙快步迎了出去，只見一個瘦高個的中年男子，正在與車夫面紅耳赤的對峙著。
焦順一面做著自我介紹，一面卻把目光轉到了院內。
這算是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呢，還是證明了他不甘心就此沉淪，夢想著有朝一日捲土重來？
主僕兩個都是一愣。
「大人！」
現如今自己終於時來運轉，等再積聚些家財，這婚事也便該提一提了。
但問題在於，若真做了焦順的師爺，日後的前程多半也就要綁定在焦順身上了，偏他又正受到士人集團的打壓，這其中的風險委實太大。
不過焦順馬上想到，這必是倪二的手筆，便見怪不怪的揚聲喝問：「張先生在家嗎？」
一來讓兒子早些成家多個管束，總好過他成日里在家胡混！
當下他也不再矯情，起身深施了一禮道：「承蒙大人抬愛，張誠豈敢不從！」
說到半截，目光掃到自己手上的窩頭，忙又羞窘的藏到了身後。
「聽說張先生曾在皇莊做過庄頭，文案賬目都是極精熟的，所以焦某才特意登和-圖-書門，欲聘先生為幕友，隨衙參贊。」
「倒也是這麼個理兒。」
正瞧著，栓柱從裡間出來，沖他搖頭道：「裏面果然沒人——這都飯點兒了還不回家，莫非是下館子去了？」
車夫連打聽了好幾回，這才七拐八繞的到了門前。
二來么……
他站在門前，一面想著日後該如何輔助焦順在工部站穩腳跟，一面又想起了兒子前程問題。
穿著官袍的焦順自車上下來，略略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發現這地界雖僻靜，屋舍院落倒也還算雅緻。
因張誠早年喪妻，兒子又是個不成器的，故此這必是他親手所為。
張誠聞言又是一愣，疑惑道：「京中專司此業者不少，且張某又不曾有功名在身，大人卻怎麼尋到了我這裏？」
約莫是因為把車夫當成了上門鬧事的，他手上不自覺的用了力道，那窩頭裡的醬汁就滿溢出來，直順著手腕淋淋漓漓的往下淌。
聽說那尤家的大姑娘，竟嫁到寧國府做了爵爺的填房，往後有了這層關係在，也未嘗不能幫兒子謀個前程。
「張先生約略也應該聽說過我的事。」
親家和_圖_書母帶著女兒改嫁到尤家，他實則早就知道，只是因為家道中落，一直不好意思登門聯繫。
尤其隔牆探出幾支紅梅，雖還沒到盛放的時候，卻錯落有致的點綴著許多花|蕾，脆枝嫩蕊甚是提神。
「你是什麼人？堵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卻說焦順走後。
好半晌，裏面依舊是靜悄悄的。
誰知那巴掌剛落上去，原本看著還算齊整的門板，就啪的一聲整個貼在了地上！
不過張誠既然一直都在關係朝政，想必重新融入官場也不是大問題。
二人互相謙讓了兩句，這才並肩到了堂屋客廳。
焦順沖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沒瞧這屋裡一副債主登門的架勢？他要有下館子的閑錢，還能被砸的這麼亂七八糟？」
「原來尊駕就是榮國府……」
略作觀察之後，焦順便上前拱手道：「敢問可是張先生當面？」
張誠登時改了顏色，兩步竄出客廳，怒吼道：「好孽子，你竟然還有臉回來？！」
這在六七品京官的幕友當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準，用來聘請張誠這樣的新手，妥妥的算是高薪了。
在堂屋廳里，他又愣和-圖-書怔了一會兒，忽的奔到花台前，揭開帕子拿起窩頭醬菜，狠命的丟到了院子里。
可要說拒絕……
焦順大喜，忙也換了一禮：「好好好，以後焦某就仰賴張先生了！」
緊接著一個輕浮的聲音驚呼道：「爹，咱家的院門怎麼掉下來了？！」
困頓了多少日子，終於是見著出路了！
而能有這等閑情雅緻，足見這是個有韌性的——等閑人經歷了罷官抄家，多半就自暴自棄一蹶不振了——這也讓焦順對這次拜訪，無形中又多了幾分期待。
焦順進門后看到空了一半的客廳，也就半點不覺得奇怪了。
隨即他就陷入了沉思當中。
栓柱恍然的撓著頭，又疑惑道：「那他……」
二人經協商，定下每月二十兩的月俸，再加上年節的『慣例』，一年倒有三百兩的進項。
雖也是在長盛坊，但張家住的地方卻著實有些偏。
因有這伏筆在。
下巴沖院門微微一揚，栓柱立刻會意的上前拍門。
焦順走過去翻了翻，發現基本都是近年來的朝政要聞，其中不少還專門分批次裝訂在了一處，組成了較為清晰的脈絡。
張誠見從自己家裡ｍ.hetｕｂoｏk.ｃom•ｃoｍ走出個朝廷命官官，先是不由得一愣，隨即慌不迭的拱手還禮，口中連道：「區區豈敢當『先生』二字——在下正是張誠，不知這位大人……」
「鄙人姓焦名順，現在工部為官。」
一個鬧不好或許還會受其牽連！
過去了，都過去了！
這院子的格局，倒和來家在寧榮巷的舊居十分類似，尤其是西牆下那片兒菜畦，瞧著就有三分親切。
現如今因兒子欠下的虧空，父子兩個都快食不果腹了，卻哪還有拒絕的餘地？
張誠見狀忙道：「焦大人若是不嫌棄，且到寒舍一敘。」
正滿腦子都是兒子成家立業的影日，忽聽門外『砰』的一聲，卻是門板又被人給推倒了。
這人穿戴的倒還算體面，但手裡卻托著兩個窩頭，窩頭眼兒里還塞了些醬菜。
張誠雖不是正經科舉出身，卻也知道士人們對焦順這等異類，會採取是怎樣的態度。
又約定好後日走馬上任，焦順留下五十兩的銀子，算是預支給張誠兩個月的薪水，便在他殷勤相送下揚長而去。
到了堂屋門口，又見廊下擺著幾件傢具，個頂個缺胳膊少腿兒的，有張椅子乾脆就碎成了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