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紛亂的夜(下)

王熙鳳雖然喝罵掙扎,卻到底沒能拗過他。
然而方才兩人相擁的那一幕,在場眾人可都看的真真兒的!
而聽完這前因後果,賈政便開始批判小尼姑不該『思凡』,說她若肯在佛前清心明志,又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賈寶玉卻哪裡知道她的心思,眼見父親面色愈發陰沉,忙在邊上催促道:「有什麼你就說什麼,老爺還能冤枉了你不成?!」
晴雯又遲疑起來,卻是怕招出多姑娘后,又要被問起追她的原因。
「別謝我,你該謝順哥兒才是!」
此時賈政也剛問完智能兒的事情。
因被奪了寵愛,隆兒對這多姑娘實有三分敵意,聽她發問便把嘴一撇,鄙夷道:「那人就隔著門喊了幾句,又怎會說的如此仔細?」
晴雯鬆了口氣,忙又磕頭如搗蒜:「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連門房裡幾個當值的,聽說是在捉姦夫淫|婦,也都紛紛出來呼應助威。
「是……」
循聲望去,卻見王熙鳳俏臉含煞的領著平兒自廊下步出,一雙三角丹鳳眼刀子似的往賈璉身上割。
賈政聽了他這話,捋須問晴雯道:「果真如此?」
錯非是焦順多長了個心眼,叫人押著木人張回家搜索,只怕不等天亮她就要香消玉殞了。
看清對面是誰,晴雯不由驚愕的睜大了美目,滿臉的難以置信:「怎麼會是你?!」
多姑娘一腳跨過門檻,不想卻和進門的賈璉撞了個正著。
她原以為自家嫂子勾引的,多半是府里的小管事之流。
賈政見果然是那妖媚的丫鬟,心下先就存了三分不喜,於是冷著臉質問:「你這大胆的女子,卻怎麼敢當面頂撞主子爺們兒?!」
晴雯雖不服不忿的,可到底不敢將賈璉如何。
于情于理他也該賣寶玉一個面子。
隆兒努力回憶著方才聽到的喊聲:「說是吳貴巡夜撞見了賊人,結果挨了那賊人一刀。」
賈璉嘴裏應了,也坐到了那梳妝台前整理襟擺髮髻,同時又命隆兒把明顯的痕迹都清理了,免得那吳貴回家后看出什麼來。
雖說這劇情貌似提前了許多,但誰知會不會還是一樣www.hetubook.com.com的結局?
後門晴雯見狀,也是想也不想就帶著人追了上去。
這時賈璉突然搶著開口道:「回叔叔的話,這不過是場誤會罷了——我方才看他們在府里追著個女子亂跑,就想著攔下來問問,結果他們一時沒認出我來,所以起了些衝突。」
賈璉原本自被多姑娘撞入懷裡,便下意識低頭想要掩飾身份,可這時候再不亮明身份也不行了。
到如今她雖還未問出具體細節,卻早推斷出了七七八八!
賈璉也推說要去別院里巡視巡視,喊了焦順一起告罪出來。
晴雯自後面趕到,見她撲進個男人懷裡,便知必是姦夫無疑,氣的跺腳道:「好個不知羞的姦夫淫|婦!快、快給我綁了,同那賊人一併押到順天府去!」
雙方是麻桿打狼兩頭怕,竟就在門洞里僵持不下。
這三天兩夜下來,智能兒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聽他這話,寶玉急的脫口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還請老爺開恩,不要把她……」
出門后他長出了一口濁氣,轉頭對焦順交代道:「這一晚上鬧的,我先回外書房洗漱洗漱,要再有什麼事兒,你就派人去外書房尋我就是了。」
多姑娘吃她這一喝,愈發的慌了手腳,只當是事情徹底敗露了,於是來不及多想調頭就跑。
「起來吧。」
頓了頓,又道:「正所謂不看功勞也要看苦勞,何況璉二爺也說是誤會,不妨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而賈璉有心脫身,卻又怕多姑娘把今晚的事情抖出來。
可二奶奶何等品貌出身,他卻怎麼放著家中的牡丹不要,偏去采那人盡可夫的狗尾巴花?!
她這下可是見到了救星了,順勢撲入賈璉懷裡,泣不成聲道:「二爺、二爺!咱們的事情發了,求二爺快救救我吧!」
賈璉也嘟囔著自床上起身,又寬慰多姑娘道:「你也不用太過著急,既說是傷了,多半不會有性命之憂。」
家丁們這一退,晴雯便與璉二爺對了個正著。
摸黑把衣裳穿戴整齊,又用火摺子點亮了燈,對著鏡子簡單歸hetubook.com.com置了歸置,邊提起燈籠往外走,邊隨口|交代道:「我先走一步,二爺回家時記得把門鎖上!」
再者……
等那幾個家丁止步后,他上前沖賈政拱手道:「那因為拿賊而受傷的巡夜管事,正是晴雯的哥哥,這時候把他的妹妹趕了出去,似乎有些……」
這小尼姑當初被秦鍾的父親趕出家門,又冷又餓又是傷心,竟就在街頭暈了過去。
多姑娘卻顧不得理會他。
「怎就這麼不湊巧?」
「嗯?」
見她仍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本就不耐的賈政愈發惱了,將袖子往外一揮:「罷罷罷,在我面前還吞吞吐吐的,可見是個有心機的,我也不問你什麼了,你打那兒來的回那兒去就是,我府上容不下這等刁鑽古怪之人!」
寶玉被他拿眼神一逼,登時又慫了,鵪鶉似的蜷縮著。
一旦撕破了臉,自己被璉二爺恨上也還罷了,若再連累了寶玉……
可牽扯上賈璉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故此才會帶著人,將賈璉堵了個正著。
這一追一逃,很快就回到了西角門。
那傳信的家丁又扯著嗓子喊了幾聲,見裏面依舊沒人回應,只得悻悻的去了。
賈政偏轉了目光,質問道:「你這孽障怎麼還在這裏?!」
「回去做什麼?」
時間一久,自然便有人稟報到了賈政面前。
焦順依稀記得原書當中,這晴雯貌似被趕出去不久就死了。
「先別急。」
等金釧兒奉命趕到,傳雙方去賈政面前回話時,賈璉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十分後悔自己沒有及時脫身。
可他畢竟不敢無視叔叔的傳召。
「你說啊、你快說啊!」
寶玉偷眼看看賈政,見父親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如蒙大赦的領著晴雯匆匆逃了。
賈政瞪了他一眼,再看看地上連連磕頭的晴雯,長出了一口氣道:「也罷,這回就饒了你,若再敢撒潑使性子的胡鬧,便天王老子求情我也不答應!」
卻說那多姑娘風風火火趕到西角門前,跟門子說清了夜裡入府的緣由,這才被准許進到了府里。
晴雯忙又調整角度,結結實實給焦順hetubook.com.com磕了幾個響頭。
誰成想姦夫竟是賈璉!
多姑娘聞言更是放心不下,顧不得還有兩個男人在場,掀開被子取了衣服穿戴,嘴裏道:「我要去工地上瞧瞧,二爺也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吧!」
她早看這嫂子不順眼,如今更是打定主意要拆散二人的姻緣,故此也便沒有避諱旁人。
「哼~」
智能兒咬死了不肯答應,便被他鎖在地窖不見天日。
王熙鳳命人拿下說謊的昭兒,又急往角門處趕,結果再次撲了個空,卻把多姑娘和隆兒逮了個正著。
更讓賈璉膽寒的是,平兒身後兩個小丫鬟挾持著個婦人,卻不是多姑娘還能是哪個?
只得悄悄交代隆兒看管好多姑娘,硬著頭皮和晴雯一起去了賈政院里。
晴雯下意識瞥了眼寶玉,再看看一旁的賈璉,卻是欲言又止的低下了頭。
她本就生的嬌俏風流,如今哀求起來更是我見猶憐。
賈璉一面軟語相求,一面上前扯住王熙鳳向外拖。
這時賈璉用力推開了多姑娘,色厲內荏的辯解道:「爺我外出回來,偏遇見你們追她——這婦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偷了府里的東西?」
賈璉被問的惱羞成怒,咬牙罵道:「仗著有寶兄弟撐腰,就連尊卑都忘了不成?!」
若只是多姑娘,她倒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左右這府里該知道早都知道了。
早在小半個時辰前,就派了人去外書房尋找賈璉,想讓他設法弄清楚別院里發生了什麼。
當下他把脊樑一停,硬著頭皮呵斥道:「都反了不成?還不趕緊給爺退下!」
賈璉和多姑娘裹在一床被子里,驚魂未定的道:「等他走遠了再點燈不遲!」
「哼!」
寶玉聽了這話,也忙敲起了邊鼓:「是啊、是啊,看在她哥哥面上,老爺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話音剛落,賈政就抬手指著他喝道:「來人,把這孽子給我叉出去!」
一時家丁、門房、僕婦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全都沒了言語。
王熙鳳得了回稟,自然便起了疑心,於是親自去外書房登門『拜訪』,結果自是毫無意外的撲了個空。
hetubook.com.com見事情到了絕處,卻把個寶玉急的什麼一樣。
就這般被折磨了月余,趕上榮國府上門招工,把木人張叫去了別院工地,又拘束著不讓回家,竟是連食水都斷了頓。
故此焦順也沒能親眼看到,他夫婦二人究竟是如何掰扯的。
等歸置好了,主僕兩個這才吹熄了燈燭,摸黑出了寧榮後巷。
隨即又追問:「方才是什麼人?我明明給那吳貴派了巡夜的差事,卻怎麼還有人半夜找上門來?!」
「好像是咱們府里的。」
時間倒回兩刻鐘前。
她雖是個慣愛肉身布施的活菩薩,卻也曉得自己的根基在吳貴身上,真若是吳貴有個好歹,等自己年老色衰之時,怕就要無依無靠了。
結果他這話剛一出口,外面又有人稟報說是璉二爺從外面回來,不知為什麼竟和晴雯鬧了起來。
賈政拂袖道:「雖說是不知者不罪,可你也太沒規矩了——再有,那被你們追趕的又是什麼人?」
一個個吆喝著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就要將二人拿住。
來人這一走,堂屋裡正裹著棉被捧著手爐的隆兒,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摸黑鑽進了裡間,壓著嗓子道:「二爺、二爺!外面那人好像已經走了,要不要把燈點起來。」
卻原來府里鬧出這麼大動靜,王熙鳳這個管家奶奶如何能視若無睹?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靜了半晌,才聽晴雯不敢相信的再次發問:「怎會是你?!」
又見外面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已經衝進了客廳里,他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上回的事情,忙悄默聲湊到焦順跟前,可憐巴巴的扯住焦順的袖子,做聲作色的哀求著。
「呦~」
「璉、璉二爺?!」
正數落著,賈璉和晴雯便魚貫而入。
結果被那木人張撿回家中,硬是逼著她做自己婆姨。
他雖是極力撇清,且也勉強給出了一個貌似合理的借口。
這多姑娘心下本就有鬼,又見這殺氣騰騰的架勢,下意識便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就見晴雯以頭搶地,哭喊道:「求老爺開恩、求老爺開恩!我寧願死在國公府里,也絕不生離!」
這時東廂廊下卻有人拿腔拿和*圖*書調的道:「這怕是不成!那外書房裡連個人氣兒都沒有,哪裡是咱們二爺待的地方?順哥兒真要過去找您,豈不是要跟我一樣撲個空?」
眾人這才發現那『姦夫』竟是璉二爺,忙又慌不迭的退到了兩旁。
王熙鳳冷笑一聲:「乾脆進去,當著二老爺的面好生掰扯掰……」
「什麼你你我我的!」
多姑娘原本正倚在賈璉懷裡撒嬌,聽到這話急忙坐正了身子,慌急的追問道:「吳貴傷的怎麼樣?!」
當時昭兒還狡辯,說是二爺已經去了別院。
如此標誌的少女,若就這般丟了性命豈不可惜?
但回應她的卻是賈政的冷笑:「若下面人都學你這般動不動就以性命相逼,難道這府上倒該由下人說了算不成?!來啊,把她給我攆出去!」
寧榮後巷內,吳家的門板被拍的山響,屋裡卻是靜的針落可聞。
寶玉直嚇的一縮脖子,訕訕的退到了旁邊。
誰知提著燈籠走出沒多遠,迎面就撞見一夥明火執仗的主兒,為首的卻正是自家小姑晴雯。
賈璉見這陣仗,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回頭看看屋內,再看看一旁的焦順,強笑道:「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
誰知派去的人卻被昭兒攔在了門外,說是有急事稟報都不肯放行。
焦順指著寶玉道:「事情也算是了了,趕緊陪著寶兄弟回去,伺候他安歇了吧。」
眼見多姑娘步步後退,直往路邊的灌木叢里閃躲,晴雯當即叉腰喝道:「你躲什麼?!有臉做出那些事情來,倒沒臉見我不成?!」
事後賈璉託病不出,在外書房窩了能有十來天,除了身邊的小廝,竟是誰也不肯見;王熙鳳雖然第二天就出來理事了,卻戴上了個半透明的面紗,似是在遮掩什麼。
偏這時晴雯也一眼瞧見了她。
據府里傳聞,兩人竟是互相動了手、撕破了臉面!
要說和賊人搏鬥,那些家丁未必踴躍向前,但換成捉姦他們可就精神抖擻了!
晴雯又掃了賈璉一眼,垂首咬牙道:「回老爺的話,確實是這麼回事。」
焦順悄悄翻了個白眼,暗罵這廝還真會躲清閑!
故此揚聲道:「且慢動手!」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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