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元宵節(下)

不過方才那夢忒也真實了些,竟比當年和亡夫……
她說著,咬牙湊上前打量了李紈幾眼,忽的斷然道:「你快回去,這裏交給我來處置!」
李紈心下略有些羞臊,卻也並沒有掙扎的意思,反而乖乖倚在焦順胸膛上,任憑他將自己半拖半抱的弄進了山洞里——畢竟是夢中嘛,掙扎又有什麼用處?
而今兒既是老太太設宴,他自然不會過來觸這霉頭。
恰巧就在這時,有人尋過來稟報,說是大花廳那邊兒出了些差池,請尤氏趕緊過去處置。
不想這時李紈突然往後挪了半步,正好擋住了尤氏的視線。
兩府的男丁連同各房近支親戚都已到齊,熙熙攘攘的圍了四五桌好不熱鬧。
那頭面人物里,唯獨只缺了大老爺賈赦。
那小丫鬟跟了幾步,見李紈咬牙切齒的架勢,到底沒敢再靠近她,訕訕的退回了院門口。
緊接著沒過多久,那預備好的大戲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她狐疑的側耳聽了片刻,忽然一咬銀牙,開口問道:「誰在裏面?!」
卻說李紈躺在裡間迷迷糊糊就覺著胃裡翻騰,她勉力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到了門前,正想喊素雲把痰盂拿來,不想朦朧中卻聽尤氏和銀蝶計議,說是要請了焦順過來,趁著自己酒醉之際,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當中,老太太招呼這個打趣那個的,卻獨獨把邢氏冷落在旁,鬧的她好不尷尬。
說到這裏,他又撓了撓頭:「我迎出去叫她平兒姐,她非但沒否認,還往我身上靠,我自然就以為是……」
隨即壓著嗓子到:「我吃了幾杯酒,推說不勝酒力出來,誰知路上被風一吹,就真有些迷糊了,好容易在山洞裡布置齊整,就聽外面有腳步聲。」
臨近傍晚。
眼見那黑暗裡,依舊不見焦順的身影,平兒心下不無埋怨,暗道那猴兒怎也不知迎我一迎,也省得我在這裏徘徊悱惻。
不多時尤氏、李紈、王熙鳳等人,也都到了門前迎候。
別說,這酒還真有些後勁兒。
期間焦順偷眼望去,卻正與平兒投來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四目相對,平兒恍似被燙和圖書著了一般,忙不迭的垂下了頭,兩手捏著條鴛鴦錦帕,白凈的手心上儘是細汗。
不好!
這時老太太的肩輿終於到了,眾人忙分親疏遠近的上前見禮。
正想著,忽聽客廳里有人呵斥一聲:「胡鬧!」
那焦順果然來了!
可李紈畢竟醉的狠了,雖暫時強打起精神來,跨過門檻后還是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焦順素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便拉著薛蟠說起了木材生意。
彼處不敢贅言。
李紈下意識的抬起袖子掩住面孔,恰巧焦順回頭看來,見此情景不由笑道:「好姐姐,這時候怎麼還羞臊起來了?」
李紈登時就是一個激靈清醒了大半。
「什麼是人是鬼?」
且聽著聽著,那山洞里的夢境竟也愈發真實起來……
她正恍恍惚惚如在夢中,就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黑洞洞聳立著個熟悉的輪廓。
尤氏連稱不敢,又在賈母的示意下,上前同王氏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太下了轎,喜氣盈盈的進了大花廳。
卻說平兒左思右想,終究還是沒忍心讓焦順空等一夜。
「好姐姐。」
但如今對焦順愈發起了好感,藉著酒意竟著了魔似的豎起了耳朵。
「這……」
平兒又問了一聲,只聽裏面窸窸窣窣的,不多時有人捂著半張臉探出頭來,看到自己在外面,忽然驚道:「平兒姐?!你、你怎麼在外面?!」
「老太太這東道忒也好做!」
薛大腦袋對此原本不感興趣,等聽說是要和南征的功臣合夥做生意,這才陡然起了興緻,摩拳擦掌的想要見識一下揚威域外的英雄好漢。
與這呆霸王初步達成了合作協議,焦順便把力氣都用在了吃喝上,準備養足了精神應付晚上的私會。
可真要是這樣,焦順更應該在附近守著,好及時攔住自己了。
這忠順王是太上皇的胞弟,先前太上皇在位時,倒還算謹言慎行。
平兒便抓緊時間料理了一下後事,然後扶著李紈費力的回到了寧國府里。
平兒心頭的怨氣,登時去了七成,又想著他也是將李紈誤認成自己,這才鑄下大錯,不由愈發堅定了要替https://m•hetubook.com.com他遮掩的信念。
眼見那大氅里裹著蓬頭散發的個女子,平兒忍不住狠狠掐了焦順一把,咬牙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根據焦順近來了解的情況,這忠順王的所作所為,只怕更多是為了『自保』。
尤氏就等著這一出呢,忙命素雲、銀蝶兩個將她扶到了客院里安歇,然後又尋了由頭打發素雲回去照應賈蘭。
「她明顯是醉的狠了,未必記得發生了什麼!」
暗道這焦順雖與尤氏有染,卻倒是個正人君子,不肯趁人之危。
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李紈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了先前尤氏和銀蝶密謀。
「若能促成此事,他們只怕還要對薛兄弟你感恩戴德呢。」焦順知道他最喜結交這些廝殺漢,刻意操著軍漢口吻,一挑大拇指道:「薛公子,仁義!」
「大、大奶奶?!」
李紈也不知這小丫鬟知不知情,本著不可輕信於人的想法,咬牙用力搡開了她,一面跌跌撞撞往前,一面呵斥道:「你、你別跟來!我自己回、回大花廳就是了!若再跟來,我、我就惱了!」
不多時,尤氏和銀蝶進來探視,見她醉的人事不省,遂決定先去處置了家務,再回來料理她不遲。
現下又搞出什麼『廣交會』……
等分左右入了席,照例又用輕紗隔開了男賓女眷。
她點了燈籠避開耳目到了別院,又沿著內子牆一路尋到梨香院內。
當下忙爬了起來,從桌上抄起個燭台,大有要魚死網破的架勢。
女眷第二桌上倒正熱鬧的緊。
李紈甩開這小丫鬟,茫茫然也不辨南北,只一門心思要遠離此處,頂著夜風悶頭向前,一腳深一腳淺的意識又漸漸模糊起來。
與此同時。
平兒急道:「我幫大奶奶整理整理,再把她送回東府里,只說是湊巧撞見的,必然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說著,一跺腳:「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回大花廳里應酬應酬,只當是沒這樁事就好!」
當下直把銀牙咬的咯咯作響,有心挑帘子出去揭穿尤氏的齷齪心思,卻又擔心她們主僕兩個鋌而www•hetubook•com.com走險,強行逼迫自己就範。
此時尤氏也正焦急的派人尋找李紈,眼見平兒送了來,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千恩萬謝之餘,又拜託平兒千萬不要把事情傳出去,免得自己吃了掛落。
不多時竟就醉的昏昏沉沉起來。
「好姐姐,你可算是來了!」
也不知走出多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
看清這人是誰,兩人都是吃驚不小。
也正因他不在場,年輕一輩便忍不住議論起了那『廣交會』的種種,以及主持舉辦這荒唐聚會的那位忠順王爺。
薛蟠怕他醉到在雪地里,還好心想要陪著,被他好說歹說才算是攔下。
焦順忙隨大流,迎出了大花廳。
平兒也正樂得脫身,於是便將李紈交給了尤氏,大方的表示只當從未見過她就好。
賈母哈哈大笑:「這還不是便宜了你?有勞珍哥兒媳婦了,過兩日我單在家裡請你吃酒,咱們補上這個東道。」
她這才明白尤氏整日在自己耳邊,宣揚那些男歡女愛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焦順打了個突兀,想起方才那些不協調的所在,心知必是鬧了烏龍,於是忙急中生智的惶恐道:「姐姐既在外面,那裡面的又是人是鬼?!」
裏面登時一靜。
隨即平兒直急的跺腳道:「禍事了、禍事了!你招惹誰不好,偏怎麼招惹上了大奶奶?!」
等焦順把東西收集起來,依依不捨的去了。
李紈努力辨別了一番,才猛地記起這時梨香院旁邊那座假山,也是焦順與尤氏野合的所在,更是自己近來夢中時常出現的場景。
豈知她們前腳剛走,李紈就一骨碌下了地,不管不顧的衝出了院門。
他擔心誤了正事兒,忙抓了灌木叢上的積雪,往臉上胡亂抹了幾抹振奮精神,然後尋香菱討了需用的取暖之物,悄默聲趕去洞中布置。
李紈心下一動,忙躺回床上裝作沉睡不醒的樣子。
說著,自顧自解開了大氅,鋪在早就備好的包袱皮上,將個熟透了的人兒裹纏進去。
「你……」
只是這回的夢忒也真實了些。
先前皇帝為了超拔匠官一事,激化了與文官集團的矛和-圖-書盾,民間就有傳言說新君無道,太上皇為了山漢永固要廢子立弟——而就在不久之後,忠順王就和北靜王大打出手,緊接著又搞出個『廣交會』來,徹底坐實了荒唐王爺的名聲。
焦順原是裝醉,但出了門被那西北風一頂,倒真有些醉意上涌。
首先登場的是位唱小旦的名角,咿咿呀呀的倒真是好嗓子,只是腳步不知為何有些踉蹌。
卻是王熙鳳『記恨』李紈先前的打趣,花樣百出的給李紈灌酒。
他伏地身子,小心翼翼的揭開了大氅一角,登時露出一張滿滿沱紅的面孔。
正想到這裏,那山洞中果然迎出個人來,不由分說上來便要摟抱。
平兒聽到這裏也是一陣無語,滿肚子火氣無處宣洩,只好咬牙示意焦順過去查看這女子到底是誰。
遂也推說身體不適,向王熙鳳告了假,悄默聲的退出了大花廳。
這期間焦順倒也隱約覺察出了些問題,只是他本也有三分醉意,這洞中又算不得亮堂,更何況軟玉溫香親密無間的,哪還有空多去想旁的?
兩下里各得所需。
焦順突然上前抱住了她,堅決道:「真要被她覺察出來,你千萬別為了我硬扛著,屆時只管說出實情就好!」
然而就在此時!
直哄的薛蟠合不攏嘴,反催著焦順趕緊操辦。
李紈雖是個有主意的,卻如何抵得過她二人聯手?
焦順遲疑:「這……」
尤氏一愣,下意識端詳李紈的臉色,卻見她淡淡的仿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誰知又聽外面焦順義正言辭的道:「你我本就是形勢所逼,為此你也不知罵了那賈珍多少回,卻怎麼忍心再拖別人下水?!」
尤氏這時也悄悄迎上焦順充滿侵略性的目光。
此時慣例又顯出了鳳辣子,就見她掩著櫻桃打趣道:「地方東西都是現成的,等一切都妥當了您才來,只苦了珍大嫂忙裡忙外的。」
焦順也正好奇這女人的真正身份以及容貌呢——身材倒不用說,那是親手丈量過的。
正笑鬧著,便有小廝稟報,說是二老爺陪著老祖宗到了。
這當口,那尤氏也不知是怎麼認了錯,竟就起了荒唐動靜。
可自從和-圖-書太上皇因眼疾無法理事,提前禪位給今上之後,這忠順王就漸漸變得乖張跋扈起來,先前為了與北靜王水溶爭一個戲子,甚至連砸了北靜王府兩處產業。
見果是焦順,平兒先是鬆了口氣,繼而上前一邊扯住他的耳朵呵斥道:「我不在外面還能在哪兒?你、你在裏面做什麼呢?!」
擱在以前,李紈多半要掩住耳朵。
平兒略一遲疑,便推著焦順回到了山洞里。
起初尤氏作為地主還出面攔著,後來心下忽得冒出個念頭來,便立刻轉變了立場,反成了王熙鳳的幫凶。
焦順直撓頭:「我也不知道啊。」
平兒一時有些愣怔,暗道莫非竟有旁人佔了這處隱秘所在?
眼瞧著假山近在眼前,腳下卻是一步慢似一步。
「大奶奶小心啊!」
先前雖已是芳心暗許,又對賈璉百般失望,可到底是頭回做這出牆的紅杏,難免心中忐忑。
夢中每每來到此地,那黑暗中便會迎出一名男子,這男子絕大多數時候頂著亡夫賈珠的面龐,但也偶爾會……
……
拐進山洞深處,竟就被炭火刺到了眼睛。
如今他風頭一時無兩,已然榮登京城禍害之首。
李紈這才放下心來。
蓋因他大正月里,為個開臉丫鬟大興法事的做法,已然傳到了賈母耳朵里,昨兒老太太命人傳他過去,他卻推說是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母親。
那守門的小丫鬟急忙上前攙扶,嘴裏勸道:「您在裏面歇著就是了,那邊兒自有我們奶奶和二奶奶伺候著。」
她卻那裡曉得,焦順是已經得了便宜,故而不肯再為了她冒風險。
這回怎麼又夢到那焦順了?
李紈再次昏昏沉沉的醒來,她猛地翻身坐起,發現自己並不在什麼山洞里,反是好端端躺在床上,這才鬆了口氣。
眼瞅著時辰差不多了,他又主動敬了旁人幾杯,便假託是不勝酒力,要去外面鬆快鬆快。
尤氏不由暗暗撇嘴,心知李紈仍是存了要拆散這段孽緣的心思,卻愈發期盼她被自己拖下水之後,又會是怎樣一副嘴臉了。
於是尤氏又將李紈帶回了客院。
於是命個小丫鬟守住了大門,主僕二人便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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