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納妾(一)

說著,他兩手一攤反問周瑞:「這老太太看重的人,賴大又豈敢得罪?」
說別人,周瑞或許還覺著不真切,可聽說了賴大的經歷之後,他卻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哪兒啊!」
……
周瑞不由奇道:「這是誰家?當真好大的排場。」
隨即冷著臉解釋道:「我嘴裏進了小蟲子。」
見她還是不開竅,金釧把那荷包往她懷裡一丟,不容置疑道:「若依著我的意思,還不如盡量討個喜慶、留些情分,這往後你想要抬妾,說不定還要指著人家呢!」
錢啟說著,往榮國府那邊兒拱了拱手,三分酸澀七分艷羡的道:「如今咱們都得叫焦大爺、焦大人或是焦爵爺才行。」
「這怎麼可能?!」
「你呀你!」
好在還有個乖巧又好奇的尤二姐,十分配合的捧哏道:「可是街口那棟二進的宅子?媽媽快說,到底是被誰買去了?」
錢啟冷笑道:「自打去年他不知為何入了皇帝的法眼,先是做了什麼所正,沒一年功夫又升了官兒,成了工部的大總管,聽說除了尚書侍郎,就頂他說話管用了!」
周瑞順著他的指點望去,卻見衚衕里第二戶人家門外,足停了六七輛馬車,不說是堵的水泄不通,卻也只餘下了一條羊腸小道。
頓了頓,她又嘖嘖有聲讚歎:「不過這焦大爺委實大方,聽說非但給邢家安了家,還準備給邢家置辦一間修車鋪子——就是專管補胎、換胎的那個!」
周瑞默然了。
金釧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蠢材!你把這錢拿回去,再召集焦大爺屋裡幾個湊一湊,給新姨娘添上一份妝奩,如此豈不顯出你的大度來?屆時莫說邢姑娘感念你的好意,只怕焦大爺也要多疼你些!」
尤三姐下意識道:「這倒並不奇怪,那輪胎買賣本就是焦順一手操辦起來的,旁人不好插手,他總還是能說上話的。」
聽他說到半截突然改了口,周瑞不由得愈發好奇,連聲催促錢啟詳細道來。
雖然其和-圖-書中頗有離奇誇張之處,但整體故事脈絡卻並無大錯。
母女兩個嘖嘖稱奇,都道這說是納妾,卻比尋常人家娶妻還大手筆。
周瑞不可思議的指著隔壁道:「大太太的親侄女,給來旺的兒子做小?!這、這也太荒唐了吧?!」
因都是二房的人,他也沒避諱什麼,當下感嘆果然這骨肉天倫非是旁人可比。
「有什麼好說合的?!」
與此同時,榮國府後宅。
略一猶豫,尤老娘忍不住探問:「說起你大姐,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跟她鬧翻了?連重陽節你都不肯過去,不如先給娘透個底,我去了寧國府也好幫著說合說合。」
這錢啟亦是王夫人的親信,只是能力地位都遠不如周瑞,平時只負責陪著賈寶玉出行,兼或做些迎來送往的差事——這次周瑞奉調回京,王夫人便派了他去城外迎接。
說著,背轉過身朝牆坐著,任憑母親姐姐怎麼說,也沒半點反應。
周瑞心下略有些尷尬,但好在也沒人知道他方才想些什麼,於是也麻利的下了車,笑道:「使得,讓你嫂子押車,咱們兄弟先過去瞧瞧。」
路過街口那家時,尤二姐好奇的探頭打量,果見裏面一派富貴氣象,雖遠比不得榮寧二府,卻也比自家強出十倍不止。
金釧掂了掂那荷包,聽聲音裏面銀子多過銅錢,不由笑道:「這是你們家大爺剛發的喜錢吧?倒真是好大的手筆!」
果不其然,這尤老娘先倒了半盞茶,略略潤了潤喉嚨,然後就對著兩個女兒比手畫腳道:「我方才回來的時候,看到前幾天因為兄弟爭產,被官府貼了封條那座宅子,已經把封條給撕了,正大張旗鼓的翻新呢!」
「五月里太尉老爺回京,還特意給他取了個『暢卿』的表字,說是日後只當叔侄相處。」
……
「給了榮府大太太的親哥哥!你可知道他這又圖的是什麼?」
尤三姐聽到這裏,又忍不住插話了:「那可是大太太的親侄女!焦順m.hetubook•com•com如今雖然生髮了,可邢家也犯不上把女兒給他做妾吧?」
尤三姐坐在板凳上,正一邊摘菜一邊生悶氣,忽見母親興沖沖的從外面回來,看那滿臉八卦的樣子,就知道必是又聽了什麼大新聞。
玉釧下意識捧住那荷包,三分意動七分不解的反問:「這是什麼意思?」
尤老娘和尤二姐交換了一下眼神,卻都認為她這兩聲啐是衝著尤氏去的。
四輛馬車緩緩轉入寧榮街西口,那頭輛馬車上,周瑞探出半截身子,眺望著不遠處那無比熟悉的榮國府,只覺恍若隔世。
周瑞將他送到門外,轉回家裡又沉默了半晌,突然喊過正在盤點行李的妻子,吩咐道:「你趕緊備一份厚禮,咱們也去隔壁賀一賀。」
然而錢啟聽了這話,卻是嗤之以鼻,一面領著周瑞走進隔壁院子,一面壓著嗓子解釋:「這事兒跟大太太沒半點干係——不對,這事兒就是大老爺大太太挑的頭!」
賴大可說是榮國府家奴中的標杆,論權柄人脈地位,都是周瑞可望而不可即的,他的親兒子被焦順當面打斷了腿,非但不敢報復,竟還巴巴的給仇人送厚禮賠罪。
於是急忙從早就準備好的禮物當中,挑選了一些貴重的,親自捧了跟著丈夫去了隔壁。
不過尤二姐卻有些納悶,疑惑的捅了捅妹妹的胳膊肘,好奇道:「你怎麼對這焦大爺的事如此熟悉?」
他正心潮澎湃之際,馬車卻突然在寧榮前巷的一條衚衕口停了下來,車夫揚鞭指著衚衕里道:「周管家,這怕是有些不方便,您看咱們是繞行,還是……」
「連咱們老爺,如今都指著他分潤些功勞,好在官場上更進一步呢!」
金釧忙喊住了她,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憑邢姑娘的出身,即便事出有因也屬屈才。」
不久之後,車隊繞到了門前,錢啟幫著把東西卸下來,便匆匆告辭而去。
太太給自家安排的新住處,好像就在這衚衕里和-圖-書
金釧抬手往她太陽穴上重重一戳,正色道:「你沒見焦大爺高興的什麼似的?只怕往後再往裡抬人,也沒哪個能越過邢姑娘去——若再生下兒子,連大婦都要讓她三分!」
尤三姐把摘了一半的菜丟在地上,憤憤道:「她平白噁心人還有理了?你們想去就去,用不著理會我!」
聽錢啟說到這裏,周瑞才突然醒悟過來,脫口問道:「你說的焦大爺,莫不是來旺的兒子來順?!」
「這、這……」
「原來是這麼回事。」
「說來這人你們也都見過。」
尤三姐抬眼看了看,又低頭冷笑道:「反正不是咱們家。」
誰知到了那院里,卻見剛剛告辭的錢啟,也正混跡在賓客當中。
「你這丫頭!」
「去年就改叫焦順了。」
說到這裏,她故作神秘的問:「你們可知道,那宅子是被誰買了去?」
尤老娘一拍大腿道:「我一開始也不信,可架不住街上都這麼說!」
說著,把那荷包攏在袖子里,轉身飛也似的去了。
「媽媽快說啊!」
回來了,終於是回來了!
尤老娘見狀,無奈丟下句『我去跟你姐姐分說分說』,然後就領著尤二姐出了家門,順著大街往寧國府趕。
「那傢伙,連傢具都是現打現漆,都是從南邊運來的好料子,看著是木頭打的,其實是生生用錢堆出來的!」
周瑞心下剛湧出些洋洋得意,小管事錢啟就從後面車上下來,快步上前道:「周總管,府里給你分派的院子,就在這家隔壁,若要繞路只怕要兩刻鐘才行——不如讓馬車自去繞路,咱們走幾步,先看看該怎麼卸車?」
頓了頓,又補充道:「那賴大如何?親兒子被焦大爺當面打斷了腿,如今還不是巴巴的捧著人家,八月里焦大爺陞官,賴家專門送去七八百兩銀子的重禮,就怕人家還記著當初那事兒!」
難道說,是府里各處的小管事,特來恭賀自己王者歸來?
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周瑞家的雖不明所以,卻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丈夫絕不會無的放矢。
尤老娘這才又抖擻精神,繼續往外抖包袱:「就是寄居在榮國府的那位焦大爺!不過這宅子可不是他買來自己住的,你猜他把這宅子給了誰?」
「外面抬來的都比不得,何況咱們這樣出身的?既然左右爭不過人家,你這賭氣給誰瞧?是給邢姑娘臉色,還是給你們焦大爺臉色?!」
自己不過是離京年余,怎麼這來順就成了焦大爺、焦大人、焦爵爺,甚至還成了政老爺和王太尉跟前的紅人?!
尤老娘頓時恍然。
二人並肩往衚衕里走,等離得近了,周瑞就發現那些馬車正不停的往下卸東西,或是上等的綢緞布匹、或是精裝的胭脂水粉,甚至還有捧著首飾盒子往裡走的。
錢啟無奈道:「這不是老太太也對焦大爺另眼相看嘛!他也不知道怎麼謀算的,竟讓咱們寶二爺入了陛下的法眼,八月節召見了一回,昨兒竟又召見了一回,把老太太樂的什麼似的,直說這焦大爺是咱們寶二爺命里的福星呢!」
嘶~
周瑞忍不住質疑道:「賴家背靠老太太,連老爺太太都要給他夫婦幾分薄面,這焦順即便再怎麼生髮,總不至於越過老爺太太去吧?」
玉釧狠狠剜了姐姐一眼,轉頭就走。
錢啟伸長脖子往裡面掃了一眼,神情有些怪異的道:「是大太太的親哥哥,今年入秋後才從南邊兒來的。」
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錢啟緩緩收了笑意,鄭重的提醒:「不滿您說,這回也是因為來旺一家子都脫了籍,才得了機會差人替換你們回來——我知道您和他家有些過節,可事到如今可萬不敢招惹他家!」
尤三姐低頭避開母親和姐姐的目光。
玉釧尋到丫鬟值房裡,取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塞給姐姐金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我們那邊兒最近忙得很,怕有一陣子沒法回家了,這些錢你抽空替我捎給家裡吧。」
周瑞登時瞭然,大太太有個哥哥在江南,這事兒他早就知道和_圖_書,不過邢氏素以刻薄聞名,卻不想對娘家兄長竟如此大方。
錢啟便把這幾天聽來的言語,又雜了三分藝術加工,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
「嗐!」
「您可別小瞧這位焦大爺!」
玉釧順著她的思路一琢磨,頓時轉嗔為喜,興高采烈的道:「我這就回去跟她們商量,若是有眼皮子淺的,我就自己出大頭!」
尤老娘被她噎的直翻白眼。
九月十四,午後。
「哼!」
這也太……
玉釧沒有反駁,卻是冷哼一聲,打腔子里噴出好大酸氣。
「這可是穩賺不賠的獨門買賣,被那璉二奶奶手上捂的水潑不進,聽說連大太太當初都碰了一鼻子灰,也虧這焦大爺有面子,生生就拔了鐵公雞的毛兒!」
玉釧也知道姐姐說的不假,可她心心念念為之奮鬥位置,卻被人莫名其妙的佔了先,就算明知道爭不過,卻又怎能不惱、怎能不酸?
「給了誰?」
被姐姐這一追問,她腦海中不由浮起些羞人畫面,當下忍不住又連啐了兩聲。
「可說是呢!」
「回來!」
等到了寧國府里,又正好撞見家丁們抬出了一頂四杠大花轎,上面精細的雕工足能讓人晃花了眼。
「這焦大爺聽說邢家要拿女兒做妾抵債,先是驚的下巴都都掉了,再三確認之後,又歡喜的什麼似的——這不,金山銀山的直往邢家堆,說是納妾,跟娶媳婦也差不了多少!」
「為的是納這位邢舅爺的獨生女做妾!」
尤老娘好奇的上前打探,才知道是五月里許氏過門時的萬工轎,打算借給焦順納妾用,因不是正妻用不得大紅,所以要提前丈量好尺寸,重新換上粉紅的轎衣。
其實是那次撞破焦順和尤氏白日宣Y之後,她才悄悄打探了焦順的底細。
尤二姐更是不錯眼的打量那花轎,暗想著自己出嫁時若也能有這般風光,便是給人做妾也未嘗不可……
距離榮國府幾條街外,某個小小的院落里。
「我、我在大姐那裡聽來的唄!」
這一番話說出來,聽的周瑞幾疑是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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