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二送湘雲、反客為主

寶玉答道:「昨兒從她舅舅家回來就病了,我一早去探視過,臉上煞白煞白的,說是肚子痛,偏又說不是吃壞了東西,讓請大夫她也不肯。」
賈寶玉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這麼說姐姐也會……」
尤氏抬手指著李紈:「你們珠大嫂子原本也是鋸了嘴兒的悶葫蘆,如今這般牙尖嘴利不饒人的,也不知是誰給她嘴上開了光、心下通了竅!」
話音未落,卻又聽對面黛玉道:「二爺又急什麼?焦大哥既跟了去,還能眼瞧著讓雲丫頭吃了虧?他可不是那等沒擔當的!」
四月十七上午。
不等寶釵答話,他自己也就想明白了,恍然道:「原來是月……呵呵,原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正疑惑不解,就見大太太親自攙扶著尤氏迎了出來,尤氏懷胎已近九月,如今肚子鼓起老高,行走坐卧都有些費力,但精氣神卻好得很。
「聽聽、聽聽!」
「快別添亂了。」
而現在焦順在官場蒸蒸日上且不說。
以至於賈珍、賈蓉父子越是花天酒地大手大腳,就越離不開焦順分潤的好處。
偏一個真敢說,一個就真敢聽——銀蝶半點沒猶豫,就再次領命去了,而且不多時果然傳回了賈珍乖乖依從的消息。
尤氏見狀,忙岔開話題道:「今兒既到了我這裏,中午就都別走了——銀蝶,讓灶上趕緊預備,我中午要在花廳里請妹妹們吃酒!」
賈寶玉聽完,立刻大加斥責:「一家人鬧成這樣,當真是斯文掃地!斷不能聽憑雲妹妹落在他們手上,我明兒就跟老太太說,把雲妹妹https://www.hetubook.com•com接回來住!」
「寶兄弟留步。」
「那確實該去瞧瞧!」
賈寶玉面色愈發苦悶,無奈搖頭道:「老爺特意吩咐過,除了我和三妹妹,旁的一概攔著不讓打攪太太養病。」
這一語雙關,立刻又戳破了賈寶玉的肝膽,他訕訕的退回了原位,悶悶的再不吭聲。
「哪個挑你的錯了?」
薛寶釵忙喊住了他:「這些日子亂糟糟的,難得咱們湊在一處,不如你帶我們去探視一下姨媽她老人家吧。」
這且不論。
賈寶玉這回終於急了,跳起來往前沖了兩步,又在林黛玉毫不退縮的目光中停住了腳,頓足捶胸的質問:「難道我關心雲妹妹,還有錯了不成?!」
「換什麼換?」
唯有李紈心靈清楚,尤氏如此頤指氣使,完全是因為她把自己的捆在了焦順腰上,焦順的腰桿越是硬挺,她在這寧國府里自然也便越有底氣。
誰成想如今她竟如此囂張!
等到目送史湘雲上了馬車,又在焦順的護衛下徐徐向角門行去,賈寶玉二話不說悶頭就往回走。
尤氏捧著肚子起身,不耐煩道:「讓人回給老爺,就說家裡來了這麼些小姑奶奶,叫他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往後院里領!」
等馬車緩緩啟程,李紈看看兩旁一冷一熱,不由伸手攬住了林黛玉盈可一握的細腰,嬉笑道:「你總說是丟開了,偏怎麼還是處處針對他?」
寶釵反手虛掩住紅唇,依舊笑吟吟的道:「妹妹是在說我?那我可真要冤死了!但凡我家能有個依靠,www.hetubook.com.com也不至於前腳剛要拉郎配,轉眼又成了妹妹的眼中釘肉中刺。」
眾人聞言都是震驚不已。
「什麼三國演義?」
見了眾姐妹便脆生招呼道:「我可是有日子沒見你們了,錯非是聽說那邊兒也忙亂,我都恨不能讓人綁了你們來給我解悶。」
寶釵還想說些什麼,李紈便搶著道:「既是老爺有吩咐,咱們也不好攪擾——不過薛妹妹說的對,難得大伙兒湊在一處,不如去東府里瞧瞧珍大嫂如何?算一算,月底她差不多就要生了。」
湘雲死鴨子嘴硬了幾句,到底雙拳難敵四手,忙紅漲著鵝蛋臉岔開話題道:「探春妹妹呢,平時最積極的就是她,偏怎不見她來送我?」
林黛玉如今雖還有些芥蒂,但大體上已經對賈寶玉不抱希望了,所以自然就少了『見識障』,順著這個思路細一琢磨,對薛寶釵敵意就少了三分,更有一絲絲同為天下淪落人的感觸湧上心頭。
可即便如此,賈寶玉的情緒仍是肉眼可見的起了變化,直到將湘雲送到垂花門處,也再沒有開口說話。
這時就聽尤氏好奇道:「既然大家都來了,怎麼不見三妹妹和雲妹妹?」
當然了,這主要是因為林黛玉並不知道,薛家當初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婉拒和焦順的婚事,否則斷不會這般輕易被寶釵說服。
賈寶玉忙一錘定音,他一是不敢去觸賈政的霉頭,二來也不想讓人看到母親失勢后,那傷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樣子。
熙熙攘攘魚貫而入。
自從少了寧國府少了修院子的進項,刨去維和*圖*書持體面的挑費,日常開銷有近半都出自同焦順合夥經營的木材、香料、藥材生意。
如從上次一般,眾姐妹又熙熙攘攘將史湘雲送出了大觀園。
林黛玉立刻把螓首一揚:「我幾時針對他了?我不過是替焦大哥警醒兩句,免得二爺重蹈覆轍罷了!我是個說不出來、也做不出來的,別人卻不是孤苦無依,屆時豈肯與他善罷干休?」
眾人都笑成了一片,卻唯獨李紈明白這話的真正意思,沒好氣的剜了尤氏一眼,反唇相譏道:「你先前也下不出個蛋來,如今還不是抱了窩?」
「這……」
薛寶釵輕輕搡了寶玉一把,打斷他的話道:「三妹妹許是害了我們女兒家的通病,本來沒什麼大礙,讓你這一鬧可就成笑話了。」
到裏面尤氏先落了座,邢氏卻不曾坐下,而是笑著對眾人道:「有我在,你們小孩子家家也耍不痛快,我就先回去了——只是有一樣,她如今可不比從前,千萬磕碰不得。」
眾人原本因為有邢氏在,都不免有些拘謹,但見李紈如此放得開,便也跟著笑鬧起來。
「三丫頭身子不舒服,雲丫頭剛回家。」李紈說著,又打趣道:「我們也是剛送走雲丫頭,順帶過來看你一眼,不然你以為我們那麼閑?」
「女兒家的通病?」
尤氏和邢氏一樣,都是出身小門小戶的續弦,娘家出不上力,自己又沒子嗣傍身,因此一向被丈夫呼來喝去,卻只能逆來順受。
他自己也覺著尷尬,忙又對史湘雲道:「聽說保齡侯府近來鬧騰的厲害,你若是住的不安生,就找個由頭給我們傳信,www.hetubook.com•com我好讓老太太派人接你去。」
話音未落,薛寶釵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得林黛玉和李紈齊齊看向了她。
林黛玉不屑哂笑:「我只怕二爺一廂情願,硬生生把別人的好事攬到自己頭上!」
李紈先領著眾人見過了大太太,然後笑著上前扶住了尤氏另一邊,唏噓道:「你這可真是『腰裡別著牌、誰來跟誰來』,茲當是有護身符在,咱們都動不了你是吧?看等卸了貨,我們怎麼炮製你!」
說著,低頭叮嚀了尤氏兩句,這便揚長而去。
而寶釵這麼做也並不算說謊,只是隱瞞了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信息罷了。
銀蝶領命去了,不久卻又折回來稟報,說是賈珍也說要在後院花廳里待客,管家娘子問是不是換個地方設宴?
賈寶玉聽了,忙追問道:「嫂子快給我們仔細說說!」
聽說大太太也來了,而且還經常過來,眾人都有些詫異,蓋因邢氏一向都不怎麼合群,往日也不曾見她與這邊兒親近,卻怎麼突然就與尤氏如此相好了?
說著,便認真起來:「可這既病了,怎麼能諱疾忌醫?我打算等送走了妹妹,就給她請大夫……」
旁人雖不似他這般急切,可也都擺出了側耳傾聽的架勢。
林黛玉說她不是孤苦無依,指的是她身邊還有母親和哥哥,但細想寶釵這話卻也不無道理,如果薛家真就有能力反抗榮國府,又怎會任人擺布?
史湘雲剛要點頭應下,林黛玉卻在一旁冷笑:「她如今另有人疼,你這般亂獻殷勤的,小心又惹出人……惹出是非來!」
於是李紈差人去鹿頂內傳話,不多時備www.hetubook.com.com下三輛車轎,賈寶玉自己乘坐一輛,迎春和惜春同乘一輛,剩下的李紈釵黛上了第三輛。
不錯這次比起上次來少了些莊重多了些隨意,眾人紛紛拿焦順隨行護送的事兒來打趣湘雲。
尤氏便先把史家兄弟鬩牆的事情說了,然後又道:「單這兩位侯爺就夠亂的了,偏他們家姑奶奶也打上了門——感情先前保齡侯疏通時,曾借過她家一筆銀子,如今見那銀子打了水漂,這姑奶奶便逼著哥哥要麼交人要麼還錢。」
說著,她神情漸漸落寞起來,主動拉起李紈的另一隻手,嘆息道:「這車裡有一個算一個,又有誰不是身不由己?」
如此一來,尤氏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等到了東府里,暫時代管家事的許氏把一眾姑姑、叔叔迎進了后宅,又表示諸位來的巧了,大太太也正在裡邊探視呢。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好認為是尤氏有了孩子傍身,身份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說笑了兩句,尤氏突然嘆氣道:「說來這雲丫頭也是命不濟的,自小什麼苦沒吃過?好容易遇到焦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偏家裡又鬧起三國演義,只怕是愈發不能消停了。」
眾人見狀又是愕然不已,暗道大太太幾時變得這般通情達理了?
兩人雖還不至於因此從敵對轉為友好,可總體上卻是大有緩和。
有她二人主動牽頭,姐妹們自然也不好掃興。
說著,又專門瞪了李紈一眼:「尤其是你!」
她本想說人命官司,但想到死者為大,且又知道因王夫人的事兒,賈寶玉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故此話到臨頭又硬拗成了是非。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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