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壽誕(四)

夏太祖說的果然沒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
而早就聽的不耐煩的賈寶玉,更是趁機鼓噪道:「雲妹妹好容易見到焦大哥,卻怎麼一直纏著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依我看,不如、不如……不如咱們一起打牌怎麼樣?」
湘雲唱主角,釵黛兩個也選擇了相陪左右,但讓人詫異的是,賈迎春不知為何竟也跟了來。
「太太。」
王熙鳳想起了焦順曾提議讓自己和平兒一起,卻被自己拒絕的事兒,心道這狗奴才將『活寶貝』介紹給自己,該不會是想……
焦順看出了她們的疑慮,不由笑道:「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畢竟是少數,俗話說缺什麼吆喝什麼,正因為不愛財的人少,所以詩詞歌賦里才總愛提這事兒。」
隆源帝眉毛一挑:「是誰打的你?」
「新政推行的越好,工坊的利潤越大,專項津貼的額度也就越高,如此一來,應該就能瓦解一部分官吏對新政的抵觸情緒。」
她原以為焦順是個體貼的,不想竟也和賈赦一般,將自己當做是玩物工具看待,錯非是自己全副身家都在焦順手裡攥著,賈赦如今又疑似染了臟病,邢氏還真恨不能和他一拍兩散!
可她們卻又拿不準這主意究竟行不行。
短時間或許還沒什麼影響,但時間一長,必然會影響到官辦工坊的利潤。
到底是真正參与過商業運營的主兒,這番話也算是切中了要害。
焦順刻意遲疑了片刻,吊足了對面眾人的胃口,這才道:「徹底化解只怕沒那麼容易,但抵消一部分影響倒也不難。」
而她們又聽慣了『文人風骨』的宣傳,即便最近見識了讀書人為了利益而反對新政的嘴臉,可這勉強也能解釋成道統之爭。
邢氏這才恍然。
唯一讓人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可用的高級官員太少了,皇帝這幾天思來想去,也找不出一個能有資格頂替隋世龍,又肯支持工業改革的人選。
王熙鳳的話,讓邢氏有些不確定的自己揣測,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又怎會輕易消和_圖_書失?
沒辦法,滿腦子英雄情結的三姑娘,最是吃不消這一套了。
……
「是奴婢不下心衝撞了忠順王爺,所以王爺才出手教訓奴婢的」
這讓王熙鳳稍稍鬆了口氣,雖然邢氏對她的話也明顯不怎麼相信,但只要不落人口實,往後就總有推脫的法子。
見眾人當中見識最廣的薛寶釵也恍然點頭,史湘雲和探春不由齊齊鬆了口氣。
她轉回身微微一福,態度恭謹的道:「兒媳方才聽的也不甚真切,還請太太移步指教。」
即:邢夫人保證絕不再主動找釁王熙鳳,並且會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提供相應的幫助——譬如幫王熙鳳約束賈璉,又或是賈赦再有什麼行動時,提前通風報信。
對面六人當中,除了漠不關心的寶玉和心不在焉的迎春,自然都能多多少少的察覺到這法子的好處。
畢竟眾女都是富貴人家出身,就算處境相對局促的林黛玉、史湘雲,也從未體驗過那種為生活所迫的窘境。
更何況她心中也期盼著王熙鳳被拉下水,這樣一來婆媳雙方就又回到了同一個道德水平線,她自己心裏也能平衡些。
果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簡單來說,就兩個字『加錢』!」
「這新政補貼先在京城試行,然後再逐步推廣到各省——新政搞得好的先行,那些抵觸新政的,自然就只能再苦一陣子地方小吏了。」
焦順笑道:「薛姑娘的顧慮十分有理,只是卻忽略了現如今的形勢,我朝與西洋人建立正式的貿易往來之後,未來幾年出海的貨物必然會大量增長,沿途數十國也都是極好的傾銷地,至少十年之內不愁貨物賣不出去。」
「也好。」
「這……」
「這個么……」
王熙鳳這一聲驚呼,直引得周遭齊齊矚目,但看到她面前站的是邢氏,眾人便又紛紛釋然了。
除非……
眾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便只當是默認了,興高采烈讓人取了牌來,又拉惜春湊了個八人局,並一眾丫鬟充當啦啦隊背景板。
hetubook.com.com況他暗裡其實早就不滿意隋世龍這個首輔了,如今隋閣老辭官不做,倒正趁了他的心意。
隆源帝放下手裡的茶盅,然後用大拇指狠狠捻動著眉心,最近他承受的壓力比之焦順強出十倍不止,也虧得這陣子精力旺盛,才沒有被文官集團們花樣百出抗爭所擊垮。
可如今這囂張的程度也著實有些過分了!
唉~
故此都以為那聲尖叫,是邢氏又藉機發難所致,於是紛紛又移開了目光,畢竟沒有人想要摻和到這對兒婆媳的鬥法當中。
裘世安是自己派出去傳旨的,如今卻挨了巴掌,這豈不等同是在打自己的臉?
故此王熙鳳乾脆拋開這個核心不提,表面上以財貨為由頭,以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做為紐帶,嘗試與邢氏訂下攻守同盟。
那鳳辣子方才的驚訝模樣,倒讓邢氏隱約產生了一個揣測——她先前只顧生氣,又猶豫究竟要不要按照焦順的吩咐做,一時倒沒顧上想這背後的因由。
隆源帝的聲調一高,裘世安忙一骨碌爬起來,卻依舊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低垂頭頸。
「我也沒吃多少酒啊?」
確認邢氏也參与其中之後,王熙鳳立刻笑道:「這怎麼話說的,不想我和太太竟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這往後可就算是有主心骨了,真要是有什麼差池,太太可得給我出頭!」
對這等說辭,最能接受的就是薛寶釵了。
邢氏一時有些摸不准她這話的意思。
現下仔細一琢磨,卻突然驚訝的發現,王熙鳳很可能也和自己一樣與那焦順暗通款曲!
不過……
而熬過了這一波最激烈的抗議,他疲憊之餘,卻也愈發的鬥志盎然。
這個法子說穿了並不複雜,發錢解決問題的辦法誰會想不到?
現如今的情況是:兩人都不肯承認與焦順的奸|情,卻又都認定了對方紅杏出牆。
史湘雲趁機接過話茬,追問道:「那焦大哥可曾想到了應對之策?」
邢氏微微頷首,然後反問:「我聽說你們王家也參了一股?」
如今王熙鳳不肯承hetubook.com.com認,她下意識還想逼問,可轉念一想,自家這兒媳素來是個有決斷的,認定了的事情豈會輕易更改?
這份危局之下的鎮定與洒脫,立刻讓探春的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也因此微微急促起來,一時也忘了要繼續開口。
那焦順若再年長上二十歲就好了。
可真要是放在二十年前,又豈有他的出頭之日?
「又是忠順王叔?」
邢氏方才琢磨了一路,王熙鳳又何嘗不是思緒萬千?
何不有樣學樣……
就這般,婆媳兩個各懷鬼胎,又相互顧忌之下,竟也勉強達成了統一意見。
隆源帝乾脆湊到近前,伏地身子側頭查看,卻見裘世安半邊臉上紅腫一片,竟是清清楚楚的印了個巴掌印。
這時探春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笑著勸道:「哥哥快坐下吃口菜,也好壓一壓酒氣。」
呸~
卻說就在這婆媳兩個互打啞謎,又私相授受的同時。
「怕只怕一旦官辦工坊營收減少,會出現『增之易,損之難』的狀況,屆時這補貼尾大不掉,只怕對朝廷大有危害。」
隆源帝初時不曾留意,這時候忍不住道:「你還趴在地上做什麼,且起來說話。」
勛貴他要欺辱,武將他要打罵,連傳旨的太監他也要教訓……
而王熙鳳則保證,會適當拿出一些肥缺給邢氏的人,讓她多少也能分一杯羹——這也多虧王夫人搬去了清堂茅舍,對府里的掌控能力明顯下降,否則王熙鳳可未必敢瞞著她,答應讓邢氏的人入局。
王熙鳳便又進一步道:「正所謂同舟共濟,往後我倒要和太太多多親近,太太有什麼吩咐,我也一定酌情去辦。」
「此話何解?」
「這順哥兒著實不成體統!」
聽她一口一個『焦大哥』的,焦順還真有些不適應。
隆源帝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了。
王熙鳳用貪墨的銀子做生意,自然不敢明目張胆打自己的旗號,故此對外只說是王家的買賣。
難道他就不擔心太上皇一旦殯天,自己的下場會無比凄慘?
說實話,他如今也有些看不和圖書懂自家這位叔叔。
「這是怎麼回事?」
「小買賣?」
別的不說,她演技倒是長進了不少。
「奴、奴婢不敢。」
一進乾清宮他就匍匐于地,直到稟報完了事情依舊把臉深深埋在地上。
王熙鳳回頭掃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讓你少吃些酒,你偏不聽,如今連話都聽不清楚了,我怎敢以『你』來稱呼太太?方才分明說的是『是極』二字。」
焦順豎起兩根指頭晃了晃,正色道:「我準備奏請朝廷,自明年開始,從國營工坊增收的利潤中拿出一部分來,給中下層官吏發放新政專項津貼。」
難道真的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格局還是小了些。
探春也越俎代庖,請了賈寶玉做中人,將焦順邀請到附近的某處涼亭里會面。
至於十年後還能不能繼續吃到海貿的紅利,那就要看王子騰督建的海軍給不給力了——畢竟單方面的傾銷必然會引發貿易壁壘,屆時自然就只能靠大炮巨艦講道理了。
從邢氏的反應上來看,焦順應該是沒有明言的。
焦順送的這『活寶貝』,顯然比自己設想的還要重磅,可王熙鳳雖希望能捏住婆婆的把柄,卻又不希望自己的把柄被邢氏捏住。
邢氏收束了表情,板著臉道:「因我托他在外面做了些小買賣,他拿著雞毛當令箭,竟就敢指使起我來了!」
真真想瞎了他的狼心狗肺!
「嗯?」
面上卻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道:「勞三姑娘挂念了,此事自然影響不小,但我這次升任工學祭酒,本就已經是逆勢而為,倘若因此就瞻前顧後的,豈不辜負了聖上的信重?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寶玉疑惑的撓了撓頭,自己方才明明聽的十分真切,怎麼會聽錯呢?
心下琢磨這小丫頭莫不是又想給自己設套?
當然,這些血淋淋的事情,就沒必要在姑娘們面前剖析了。
現在卻純粹用錢來收買……
若繼續追問下去,也只會徹底暴露自己和焦順關係。
若說最初是因為『禪讓于皇弟』的流言,忠順王逼不得已採取了自污和-圖-書的手段,這他還能理解。
乾清宮。
林黛玉第三個接力發問。
正感慨著,裘世安就回宮交旨來了。
「說!」
可話又說回來,鳳姐姐也確實不太可能,會當眾用『你』來稱呼自己的婆婆。
真正關鍵就在於,新政切切實實的能給國家增加收入,而不是那種空口白話的畫大餅充饑。
唯獨剛從男賓席間溜回來的寶玉,還沒在惜春身邊坐下就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於是不知死活的好奇道:「鳳姐姐,什麼『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雙方到了涼亭后,剛寒暄完,探春就忍不住搶著開口問道:「隋閣老辭官的事情可是真的?不知這事兒對焦大哥可有什麼影響?」
眼見寶玉猶猶豫豫的坐下,王熙鳳心下這才送了口氣,心道虧得有三丫頭在,不然被這傻兄弟一直刨根問底兒的,再驚動了主席那邊兒可就不妙了。
故此一上來先拿這話堵邢氏的嘴,同時也是在試探焦順有沒有遵守約定,不把自己的事情隨意告訴別人。
而這個發錢的法子妙就妙在,非但能一部分安撫中下層官吏,更能通過績效考核的法子,迫使地方官吏推廣新政,堪稱是相輔相成。
在座皆是榮國府的至愛親朋,如何不知這婆媳二人一貫相看兩厭、勢同水火?
這個發現讓她驚駭之餘,心下的反感也一下子減弱了不少,反而思索起了這件事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邢氏陰沉著一張狐兒媚的瓜子臉微微點頭,然後主動向著僻靜角落走去。
王熙鳳卻打斷了她的話,笑吟吟的道:「順哥兒因向我求娶平兒為妾不得,說是要給我一件活寶貝相抵,我原以為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卻不想……呵呵。」
故此等到了僻靜處,邢氏就迫不及待的追問:「你與那焦順是不是……」
不過她對這法子的疑慮也遠比其她人多,當下就指出了其中的疏漏:勤工助學的新政如今已經被證明行之有效,官場上還有阻力,但民間商賈大多都已經開始推動了。
王熙鳳心下一動,試探道:「可是那下西洋的海貿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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