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壽誕(七)

寶琴聽的嘖嘖稱奇,忍不住嘆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若梅家哥哥也是這般脾性就好了。」
薛姨媽見狀也不由失聲驚呼:「快下來、快下來,這大晚上的爬那麼高作甚?!」
林黛玉擺手道:「是焦大哥新造的牌戲,借用了三國的人物故事,四五人能玩得、十數人也能耍得,既有趣又不涉及賭錢的事兒,如今已經在京城裡流行開了,聽說連宮裡的娘娘們近來都時常聚在一起打牌呢。」
「媽媽!」
「打牌?」
難道……
卻說寶琴跟著林黛玉離開大觀園后,沿路便忍不住打探道:「林姐姐,那焦家哥哥到底怎麼樣一個人?」
林黛玉聽的忍不住發笑,打趣道:「你這丫頭好不知羞,無緣無故就往梅公子身上套,莫非是等不及要嫁過去了?」
林黛玉微微搖頭:「她自然是好的,若不然也不會讓姐妹們交口稱讚,只是我心裏過不去這道坎罷了。」
「這有什麼?」
而等送走了薛蟠薛蝌兄弟,薛姨媽和寶釵卻都有些神思不屬。
說著,示意香菱把花瓶捧到近前,將規制好的花束插在裏面,又細心的掐去了過密的葉片,然後才吩咐道:「你拿回去,若是姨娘和姑娘已經睡下了,就暫時先擺在客廳里,等明兒一早我自己送進去。」
賈赦捻須頷首:「既如此,我也不留你們兄弟了——都是自家人,往後有什麼需用的只管張嘴。」
寶琴挽住她的胳膊,嬉笑道:「姐姐,我這些天在船上任事不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又怎麼會能累著?」
焦順在上面回首沖眾人點頭,嘴裏卻並不應答,轉身又用剪刀折了幾支,這才壁虎似的往下爬,待到半山腰處,乾脆一擰腰跳下了下來。
薛蝌瞧出他言不由衷,心知必是觸及了榮國府的陰私,而且自家這位堂哥多半也曾參与其中——否則親疏有別,他又何須瞞著自己?
薛寶琴詫異道:「是葉子戲還是打馬吊?這些東西我雖不精通,倒也hetubook.com.com偶爾耍一耍——莫不是這京城的規矩和別處有什麼不同?」
寶琴微微頷首,一旁的薛蝌卻是忍不住驚嘆道:「焦大哥對插花的事情竟也有所鑽研?」
且不提寶釵如何心煩意亂。
或許是正處於變聲期的緣故,她的嗓音有點像是那種夾子音,但要比刻意憋出來的自然許多,也更能戳中人的心坎。
期間的種種神機妙算未卜先知也還罷了,更重要的是,薛寶釵從他傳達給林黛玉的訊息當中,察覺到焦順其實一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後路,始終保持著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
不由嘆道:「你大伯和你爹都是狠心的,生生就丟下咱們孤兒寡母……」
眾人驚呼聲中,只見他沒事人似的挺直腰板,把嘴裏咬著的花枝取下,順勢拱手笑道:「小子一時興起,不想倒累的太太為我擔心了。」
林黛玉莞爾一笑:「咱們眼見都住到一處了,還有什麼不好問的?」
他到底何時才能長進一些?
事實證明,焦順雖然年輕又沒讀過什麼書,卻擁有著與年齡經驗不相稱的風險把控能力。
寶琴不以為意道:「我這次進京本就是來完婚的,何況咱們女孩家誰不想嫁個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
薛姨媽倒還好些,寶釵心下卻是五味雜陳。
因見王熙鳳送一夥女眷出來,寶釵連忙打斷了薛姨媽的傷春悲秋,催促道:「時辰不早了,還是快將林妹妹請出來吧。」
短暫沉寂了一陣子的大觀園,隨著晚宴的開始再次恢復了熱鬧景象,連賈赦、賈珍也都陸續重出江湖。
而刨去這最大的擔憂不提,如今賈寶玉在焦順面前,卻哪還有半點優勢可言?
薛蟠正兩眼放光的盯著台上的小旦,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的色相登時就僵住了,訕訕的攤手道:「我與他們也不甚熟稔,你問我,我卻問誰去?」
再往那山石上看,赫然正有個高大的身影攀附其上,正挑挑揀揀的折取著山間盛hetubook.com.com放的秋菊。
可事到如今再怎麼幡然悔悟也已經晚了,只能任由悵然若失的情緒縈繞心底。
卻說不多時林黛玉從裏面出來,寶釵將她交託給黛玉,直目送兩人走出去老遠,這才獨自回到了殿內。
寶琴愈發驚訝,忙問:「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自己當初真的選錯了?
說著,又嘻嘻笑道:「嬸嬸莫非忘了?我自幼跟在父親身邊,丫鬟僕婦們早就已經熟慣這些事情了。」
寶琴連忙擺手:「下午我就留了丫鬟在瀟湘館,又有林姐姐的人從旁幫襯,這會兒早都已經布置妥當了。」
最後總結道:「本來這事兒也怪不到寶姐姐頭上,都是……無奈我心裡頭一直都放不下,實在對寶姐姐親近不起來。」
林黛玉奇道:「你怎麼突然問起焦大哥來?」
聽說是焦順新造的牌戲,而且已經風靡京城,寶琴一時不由掩嘴驚呼:「又是他做的?這焦家哥哥到底還有什麼不會的?」
寶釵正色道:「她一向體弱多病,偏又總不知愛惜身體——所以我倒不怕你們兩個處的不好,怕只怕你們彼此投了脾氣,貪玩起來沒個計較。」
一時不由發愁堂姐所託非人,繼而推己及人,開始憂心起自己未來的夫君是否良配。
默默往前走了一段,又聽寶琴有些呑吐吐的問:「林姐姐,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問。」
焦順升任祭酒之後,賈寶玉那榮國府嫡出、准國舅的身份背景優勢,基本就已經被拉平甚至反超了,而考量到兩人在經濟仕途上的態度和能力,往後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寶琴遲疑道:「下午我說要住進來時,我瞧姐姐們似乎有些……若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焦順爽朗一笑,擺手道:「蝌兄弟高看我了,我不過就是道聽途說罷了,哪裡稱的上什麼鑽研?」
「就是……」
跟著也不遮掩,將自己從小與寶玉青梅竹馬,偏寶釵來後傳出金玉良緣之說,此後又因為種種緣故和_圖_書,自己與寶玉決裂,而寶釵即將與寶玉訂婚的事情,原原本本不偏不倚的說了。
等香菱捧著花離開之後,焦順也便順勢告辭,回了大觀園正殿。
「就算你不累,你林姐姐這一天下來也該累了。」
因聽那聲音十分熟悉,薛姨媽不由奇道:「是什麼人在那裡,怎麼聽著有些耳熟的樣子?」
林黛玉這才恍然,掩嘴笑道:「這倒也沒什麼出奇的,原本邢姐姐迫不得已給焦大哥做妾時,我還替她難過了許久呢,誰知竟是表錯了情。」
薛蟠領著薛蝌謝過賈赦,又向眾人道了兩聲『失陪』,這才跟著鶯兒出了正殿。
薛姨媽領著寶釵、寶琴姐妹早在門外等候多時,見他兄弟從裏面出來,便拉著薛蝌知冷知熱的叮嚀,直到薛蟠不耐煩的在一旁催促,這才將他二人往園子外面送。
焦順解釋:「方才閑逛至此,見這處開了不少菊花,就想著摘一些帶回家給岫煙和孩子瞧瞧。不想真搜羅起來,才發現時日尚早,這些菊花大多還不堪用,唯有那山石上的幾株,興許是平日里曬足了日頭,倒比別的開的要早,所以這才……」
說到半截,林黛玉忽然警醒過來,姐妹們匿名刊文的事情可不好隨便外傳,尤其寶琴不久就要嫁到梅翰林家中——而眾所周知,翰林院正是攻訐焦順、反對新政的大本營之一。
於是忙岔開話題,又說了許多焦順平素體貼入微的表現。
眾人不明就裡,生怕是香菱出了什麼意外,於是循著聲音找了過去,卻只見香菱正捧著個花瓶望向山石頂端,嘴裏不住的提醒:「爺千萬小心!有這幾枝也該夠了!」
寶琴恍然,忙乖巧應了。
唉~
他深知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自然不會犯下寶玉那樣的錯誤,當下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目不斜視的嘴臉,笑道:「名目談不上,這樣做是方便它在瓶子里吸水,也好多維持一段時日。」
林黛玉便也把邢岫煙的身份來歷,以及為何給焦順做妾hetubook.com.com的事情說了,直聽的寶琴唏噓不已。
邊說著,他邊將手上的菊花簡單的規制了規制,拼湊出錯落有致的一捧,然後又挨個修剪花枝的長度。
薛姨媽后怕的輕拍胸脯,跌宕起伏的埋怨道:「這都是當朝五品了,卻怎得還是如此冒失?要是摔著了可如何是好?!」
「原本也沒想爬上去。」
同時她又忙替寶釵剖白道:「姐姐對林姐姐倒是親近的,來時還特意叮囑我,說林姐姐身子弱,萬不能拉著你一起胡鬧。」
「也虧得焦大哥是個知冷知熱的,對邢姐姐是百般的寵愛,非但把一應家務都交給她打理,還……」
「迫不得已?」
三人默默回到正殿門外,薛姨媽定了定神,吩咐道:「我去喊林丫頭出來——寶釵,你也跟著她們過去幫忙收拾收拾。」
這話她憋在心裏許久了,原本以為是堂姐和林姐姐不睦,可看寶釵方才的態度又似乎並非如此——再加上見林黛玉不是那等遮遮掩掩之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過這一來,男賓主席的氣氛就又變得異樣起來。
而見這母子二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寶琴原本存了滿肚子話想問,一時也不便開口。
林黛玉沒想到她如此坦然,又被這話觸動了心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自言自語的感嘆道:「是啊,咱們女孩家誰不希望能嫁個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
先前聽哥哥說起這焦祭酒短短數年間,從家生子奴才一躍成為當朝五品的光輝事迹,只當焦順是個一心熱衷仕途經濟的,誰想轉頭就瞧見他憐子如何不丈夫的一幕。
而她原本最擔心『犯險』問題,在親身參与了大理寺一役〔雖然只是打了個醬油〕之後,也被打消了大半。
「不用了、不用了!」
這日傍晚。
林黛玉一愣,明顯沒有想到她會問的這麼直接,旋即便把寶琴攬在懷裡,笑道:「不想寶姐姐迴腸九轉的一個人,倒有你這麼個妹妹。」
不過焦順如今的心思,更多還是放在了薛https://m.hetubook.com.com姨媽身上。
她一臉嬌俏可人,薛姨媽卻如何不知這背後的苦楚?
「哈哈~」
「這個么……」
「唉~」
因見焦順都是斜著修剪,便忍不住問道:「焦家哥哥這樣剪,可是有什麼名目?」
「不是那些俗套的玩意兒。」
行至路口,薛姨媽停住腳步正要與兄弟兩個辭別,不想卻忽聽有人在山石後面大呼小叫。
「原來如此。」
等薛姨媽進門后,薛寶釵又單獨將堂妹拉到一旁叮嚀道:「既然你說都置備好了,我也就不跟去了——等到了那邊兒就早些休息,可千萬不要貪玩熬夜。」
說著,又笑道:「不說這些有的沒的,明兒大伙兒說好了要打牌的,我特意帶了來,晚上先教你演練演練,免得明兒稀里糊塗插不上手。」
這時鶯兒快步走來,伏在薛蟠耳邊細語了幾句,薛蟠如蒙大赦,忙起身對賈赦道:「大老爺見諒,老太太體恤我這兄弟一路舟車勞頓,讓我先帶他下去歇息。」
寶琴這才恍然,暗暗感嘆那賈寶玉瞧著有趣,誰成想不知輕重也罷了,暗地裡竟連半點擔當也沒有。
「好像是香菱!」
於是也便沒有再問,只是暫將疑問壓在了心底。
卻說寶琴暗暗向堂姐打聽出邢岫煙是誰,心下不由的大為好奇。
寶琴便將哥哥在自己面前讚不絕口,以及方才焦順摘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獨獨略去了薛寶釵曾在家書中提及焦順的事兒。
同時心中暗道,我先前還以為姐姐和林姐姐不睦,如今看來倒似乎並非如此。
就連在對女子溫柔體貼方面,如今看來,焦順也是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鶯兒因與香菱最是熟稔,所以立刻聽出了她的嗓音。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寶玉正在老太太懷裡打滾兒撒嬌,雖說小輩承歡膝下也是進孝的表現,可……
因多了長輩在場,薛蝌正略顯拘謹的坐在薛蟠下首,見到這一幕不由心中納悶,於是拉著薛蟠悄聲問:「哥哥,這赦老爺和寧國府的珍大爺之間,莫不是有什麼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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