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鷸蚌相爭

故此在南安王表示出大包大攬的態度之後,這場會議就開始朝著牛繼宗原本預定的態勢發展,那幾家爭執不下的勛貴外戚也都紛紛偃旗息鼓,再不敢惦念工學里的關鍵位置——畢竟除了忠順王那個層級的,旁人誰敢跟南安王搶『獵物』?
誰成想自己沒搭理那姓焦的小子,他倒得寸進尺起來了!
「這……」
轉過天,就傳到了忠順王府。
可話又說回來,誰又能想得到自家這紈絝表弟,會突然對工學產生興趣?
忠順王卻還是有些憤憤難平,他近幾年也是跋扈慣了,養成了容不得人反抗忤逆的心性,雖然明知道焦順是皇帝的心腹,可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起初是南安王長街縱馬,驚了忠順王愛妾的車架,忠順王差人前去質問,卻又被南安王命人亂棍打了出去。
忠順王再次飛起一腳將周謨踹翻,自己卻也因用力過度,氣喘吁吁的坐回了羅漢床上。
「這……」
說著,又拍著床板催促道:「快去把周謨給我找來!都是這沒用的東西上回丟了孤的臉,才叫那一起子狗奴才小覷了本王!」
一進門,賈政就連忙長躬到底:「下官來遲,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周謨聞言連忙歌功頌德,又擔心下面人把事情辦砸了,乾脆揣了地契親自找上門去。
忠順王沉著臉細一琢磨,倒有些慶幸方才沒急著去工部動粗了,否則豈不是主動將焦順推給南安郡王?
這等官司等閑誰敢往身上攬?
周謨想了又想,覺得這事兒還是繞不過焦順,畢竟讓皇帝心心念念,忠順王府又能插上手的事兒,也就是焦順管的那一灘了。
卻說眼見南安王大馬金刀,直接佔據了自己原先的主位,牛繼宗只覺得腦殼生疼,可又實在奈何不了這王爺表弟,只好忍著氣命人搬了把椅子與他並肩而坐。
打輸了官司會遭到什麼懲處,忠順王倒並不怎麼在意,但他自持是正牌子皇家血脈,論爵位、輩分、出身,俱都在南安王之上和_圖_書,豈肯受這黃毛小子的氣?
說著,又一躬到底:「他做了些什麼,我實不知內情!」
「狗才!」
見他如此喧賓奪主,牛繼宗忍不住打岔道:「王爺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在府里召集眾人議事?」
當日傍晚。
榮禧堂書房內,賈政正往茶杯里撒枸杞,忽就見單大良慌裡慌張的闖進來,變聲變色的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那王府的周長史又來了!」
說是這麼說,但他卻再沒提打上門去的事兒。
說起來,這場衝突幾乎是與焦順的小作文計劃同時發生的。
忠順王見他沉吟半晌,便不耐煩的催促道:「若不成,便召……」
周謨原還想托賈政做個中人,哪成想竟聽了這麼幾句,當下起身嗤笑道:「如此一說,下官倒是來錯了。」
但牛繼宗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見他六魂無主的樣子,單大良忙提醒道:「焦大爺此時想必還沒從衙門回來,卻怕王府的人等不得許久。」
鎮國公府再怎麼煊赫,眼瞅著也是一路往下滑坡的態勢,可人家卻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王爺,兩者如何能同日而語?
上回焦順當面不給王府長史面子,他原也是惱怒非常,不過正趕上和南安王起衝突,一時也就沒顧上這事兒。
左右侍女忙要給他撫胸攏背順氣,忠順王卻又一手一個推開,怒視四腳朝天的周謨道:「禮部尚書侍郎,也能跟孤相提並論?!」
忠順王為此暴怒,親自操刀杖斃了南安王的親信小廝。
於是便趁著南安王外出打獵,暗中糾集了大批人手圍追堵截,想當面折辱南安王一番。
鎮國公府的這場聚會,因召集了京城一多半的勛貴,原本就已經夠惹眼的了,結果半路上又殺出個南安王,消息自然不脛而走。
越說越惱,他忍不住連連頓足:「如今倒好,忠順王差人打上門來,卻要老爺我去受著!」
眼見他扶著額頭齜牙咧嘴,周謨忙命人取了葯來,又要命人和圖書請太醫上門診治。
於是膝行兩步,邊給忠順王捶腿,邊準備再勸諫兩句。
忠順王那裡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牛繼宗頓時恍然,心下暗暗後悔,早知道就不找那麼多託了,如今倒好,想查出是誰泄了消息都難。
臨出門見賈政那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卻又忍不住多嘴解釋道:「王爺命我來,是來給焦祭酒送鋪子的——原本我們府上也準備做輪胎生意,可王爺說了,若只是榮國府,便說破天也攔不住他做買賣,但既是焦祭酒也有乾股在裏面,倒不好與他爭利,索性便讓下官將新鋪子的地契送了來。」
「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那……」
最後沒奈何,才推到了皇帝頭上。
忠順王冷哼一聲,肥碩的身子在侍女的攙扶下終於做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盯著周謨問:「榮國府放出來的消息,你可曾聽說了?」
賈政糾結的一跺腳,最後還是不敢怠慢,只得揚聲道:「去,把我方才說的話,一個字不落的說給太太聽,讓她瞧瞧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南安王則堅稱自己是正當防衛,反倒是忠順王府的人剪徑劫道害人性命,實與盜匪無異,殺之有功無過。
忠順王猛然起身,一腳將他踹了個仰倒,怒罵道:「你但凡有點用處,何至於讓孤受這樣的羞辱?!」
說白了,人家的王爵是世襲罔替的,跟這些爵位快降到底兒的普通勛貴,能是一條心?
南安王雖是小輩,可好歹也是王爵、是皇嫂的外甥!
周謨還了一禮,卻道:「存周公無須多禮,下官此來實是奉命來見焦祭酒的,因打聽著焦祭酒尚未回府,故而才暫來叨擾存周公。」
如今卻突然跑來說要共襄盛舉,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
姓焦的又是個什麼東西?
王府長史周謨得了傳召,很快就出現在了忠順王面前,因早知道王爺動了怒,他跪下請安之後壓根就沒敢起來,五體投地的只等著忠順王開口發落和圖書
他驚慌失措的道:「必是那婆娘和璉哥兒媳婦胡鬧,惹得王爺動怒了!」
等單大良領命去了,他苦著臉整理好衣冠,然後強行堆起笑容迎到了前廳。
南安王是半點也不客氣,還不等牛繼宗坐穩,就連聲催促道:「你們到底怎麼個章程?是捐銀子還是出人手?甭管誰出多少,本王這邊一概加倍!」
聽說南安王是來『共襄盛舉』的,在場的勛貴外戚們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是因為焦順來的!
忠順王又猛然起身,結果因起的太急,兩眼發黑又跌坐了回去。
周謨聞言忙又重新爬了起來,以頭搶地道:「使不得啊王爺!那焦順如今聖寵正隆,禮部尚書侍郎都被他給一窩端了,這時候何必為了樁買賣,就與他……」
後來聽手下人解釋了一番,這才明白榮國府的用意。
周謨略略鬆了口氣,旋即又翻身跪倒,自扇了兩嘴巴道:「小人失言,還請王爺贖罪——小人也是覺得,那焦順如今早就是滿朝文臣的眼中釘了,咱們只需坐山觀虎鬥就好,又何必替那些大頭巾打頭陣?」
賈政心中暗暗叫苦,連忙撇清道:「那焦順日漸頑劣,我早有趕他出府的意思,只是礙於他新買的府邸尚未竣工,所以才……」
忠順王這時卻已經緩了過來,咬著牙發狠道:「這場官司咱們必須得打贏!」
這下子事情頓時鬧大了。
「一個奴才秧子,算什麼虎?!」
賈政聞言手一哆嗦,滿把枸杞撒了一地。
但隆源帝顯然也不想沾手這事兒,所以才有了賈雨村『臨危受命』的故事。
這都是去年的事兒了,怎麼突然又翻騰起來了?
「好個奸詐的小白臉!」
周謨略一琢磨,便猜到了南安王的用意,忙分說道:「以卑職之見,南安王約莫是想藉機討陛下的歡心——這案子太上皇已經撒了手,現下究竟如何裁斷還不全看陛下……」
賈政抬手往東北角一指道:「還不快去把焦順找來,跟我一和-圖-書起去見王府的長史官!」
「王爺聖明!」
別的倒也不是沒有,可都算不得關鍵要害之處。
「禍事了、禍事了!」
他原是趁機扛起勛貴復興的大旗,讓南安王這麼一鬧,往後誰還肯對他馬首是瞻?
再說了,焦順不給王府面子,那畢竟是還是暗地裡的,除了當事人之外並沒有幾個人知道。
「小的、小的聽說了。」
南安王用看弱智的表情橫了自家表哥一眼,然後才抬手半遮著嘴解釋道:「與國公府相熟的那幾位,和我們王府關係也不錯,表哥前腳剛找人當托,後腳本王那邊兒就得了消息。」
……
但這一個親弟弟,一個是妻子的外甥,實在是不好處置。
一個區區家奴出身的五品官,也敢冒頭與自己打擂台,真當自己這個王爺是泥捏的不成?!
「王爺!」
當下登時惱了,原本歪在羅漢床上的肥胖身子,掙扎了幾下都未能起身,索性甩開想要攙扶的侍女,一腳將旁邊的炕桌踹翻在地,怒道:「賈政是得了失心瘋不成?竟拿個奴才秧子出來唬人?!」
有幾個眼明心亮又消息靈通的,立刻就聯想到了南安王與忠順王的衝突,心知南安王此來,多半是想要爭取皇帝的支持。
說著,又捋須恨聲道:「我早說以和為貴,偏她們總是不肯,竟還想用焦順的凶名嚇退王爺,卻不想想他一小小工部主事,在忠順王駕前又算個什麼東西?焉能讓王爺退避三舍?!」
「這個么……」
熟料南安王年輕氣盛,仗著忠順王的手下不敢對自己下狠手,竟單人獨騎突出重圍,期間還開槍打死了忠順王府的一名侍衛。
周謨看了看他的臉色,遲疑道:「要不,咱們也往工學里捐點錢?」
其實周謨也憋著氣呢,不過當初賈雨村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分析,讓他知道忠順王府現下碰誰都行,偏就不好對那焦順下手。
太上皇試圖調停,結果幾次下來全無效果;有心各打五十大板,兩人又都不服不忿。
賈政登和_圖_書時瞠目結舌、如遭雷擊。
「用不著。」
忠順王想也不想就否決了這個主意:「讓人知道了,豈不以為本王是在拾人牙慧?!」
當然了,內中也不都是糊塗人。
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一番忖量斟酌之後,忠順王咬牙吩咐道:「罷罷罷,便讓那狗奴才再囂張幾日——去把那新鋪子的地契取來,然後差人送到焦家!」
彼時忠順王也恰好剛得了榮國府放出來的消息,一時還有些莫名其妙——他好歹也是做過些功課的,焦順手上有天行健乾股,還送到史家當添妝的事兒,他是早就知道的。
畢竟南安王也是出了名的跋扈紈絝,慣愛幹些左擎蒼、右牽黃,千騎卷平岡的勾當,從不曾聽聞他在這些正經事上下功夫。
……
緊接著,又揚聲吩咐道:「來啊,備車,本王要去工部拆了那焦順的骨頭,也好讓他知道知道本王的手段!」
但忠順王和南安王的意氣之爭,可是白在明面上的,如今更是鬧到路人皆知。
忠順王狐疑的坐直了身子,低頭問周謨:「這回他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葯?」
結果就在這檔口,南安王在鎮國公府大肆召見勛貴外戚,準備出錢出人資助工學的消息,就傳到了忠順王駕前。
「不成!」
不過南安王的到來,卻也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說著就要離開。
忠順王參劾南安王私藏火器又當眾殺人,必是意圖不軌。
若是南安王願意當這個領袖,他還能勉強捏著鼻子認下,可怕就怕南安王只是想臨時討好皇帝,完全沒有帶領勛貴們重新復興的意思。
「哼~」
「啊?!」
故此很快就打到了太上皇面前。
一聽這話頭,周謨就知道忠順王是要召見自己的競爭對手,便顧不得再細想,忙道:「王爺,小人覺得這事兒的關鍵,還是得著落在那焦暢卿頭上!皇上既命順天府裁決,顯是不願親自下場——可要是讓那焦順徹底倒向了南安郡王,說不定就能鼓動聖上改變心意。」
「去泥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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