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事後

賈蓉沒料到她擺出這般陣仗,只能訕訕道:「小侄有一樁要緊事,需要私下裡向嬸嬸稟報。」
史湘雲將前因後果說了,又感慨:「三妹妹為此負荊請罪,虧得大姐姐明察秋毫不曾見怪——先前鳳姐姐說這個刁鑽,那個陽奉陰違,我還半信半疑呢,誰成想……唉!」
「莫提這人!」
又指著史湘雲道:「這沒籠頭的我可就交給你了,能坐著別讓她站著,能躺著就別讓她坐著。」
誰成想左等右等,直到焦順與史湘雲雙雙離開榮國府,也不見焦順再有什麼舉動,反倒是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賈蓉找上門來。
聽史湘雲這般說,林黛玉心下略有些泛酸,但想到焦順對待自己也差不到那裡去,何況史湘雲又是明媒正娶,也便釋然了。
不過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史湘雲。
「哈哈,那到底是誰得了魁首?」
「好了!」
薛寶釵卻只是瞳孔微微一縮,然後便恢復了古井無波的狀態,淡然回了句:「重情重義總好過薄情寡義。」
「自然是三姐姐!」
一來是王夫人看完他的功課後涼透了心,徹底下定決心想要越過這逆子,讓賈蘭來繼承榮國府的家業;二來榮國府因為再次省親欠下了一屁股債,除了病入膏肓的老太太之外,自賈政王夫人以下全都過起了節衣縮食的緊日子,他這失了寵的自然不會例外。
這日下午,賈蓉忽然使人來報,說是秦鍾的牌位已經在鐵檻寺立好了,隨時都可和圖書以前往誦經超度。
賈蓉頓時傻眼了。
雖然同樣是存了歪心思,但比起想要憑藉詆毀、挑撥,趁虛而入逆亂人倫的賈蓉,焦順的做派竟都顯得光明磊落起來。
「太太怎麼來了?」
「誰說沒出岔子?!」
就如同史湘雲先前所說,寶釵這篇《青玉案》處處透著為賦新詞強歡喜的味道,明明是一大堆喜慶的字眼,偏怎麼瞧怎麼雜了一股落寞酸澀。
……
頓了頓,她又岔開話題道:「除了這些,難道就沒什麼開心的事情?你不是早想讓娘娘品評一下詩詞么?」
說到這裏,他就直勾勾盯著薛寶釵,想看看這新二嬸子是如何反應。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寶二叔私下裡設的,且還不肯假手於人,非要自己去誦經超度!」
等見史湘雲笨拙準備起身,忙又按住她道:「算了,你說,我來寫。」
林黛玉搖頭:「這些毛病,就是打從鳳姐姐那時候養出來的。」
卻那知他前腳剛走,後腳賈蓉就找上門來求見寶釵。
王熙鳳凶名在外,薛寶釵卻是有口皆碑的和氣人,誰知他在王熙鳳那裡只是碰了軟釘子,在薛寶釵這邊兒卻要碰個頭破血流!
薛寶釵順勢一揮手,鶯兒便帶著左右僕婦丫鬟退出五六丈遠,這個距離如果聲音小一點就聽不真切了,但兩人的一舉一動卻仍在眾目睽睽之中。
雪雁看了看另外一邊,但卻沒有上手,而是連聲呼喊道:「姑娘、hetubook.com.com姑娘,您快出來瞧瞧看是誰來了?」
薛寶釵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賈蓉求見自己所為何事。
林黛玉本就準備出迎,聽了這話腳下又快了三分,出門見史湘雲挺著肚子老佛爺一般邁步朝前,焦順則是宦官一般小心翼翼隨行左右,不由噗嗤一聲掩嘴笑道:「這可真是興師動重——沉重的重。」
首先聽到的聲音迎出來的卻是紫娟,她挑開門帘掃見史湘雲,忙回過頭道:「姑娘,是史大姑娘到了。」
與鶯兒商量了一下,遂在門外廊下當著眾人的面,笑問賈蓉因何而來。
「不用說了!」
眼見他就要往腌臢里說,薛寶釵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板起臉來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如等你二叔回來,我一五一十學給他聽,看他知不知道。」
史湘雲說著就自顧自往裡走,焦順忙扶住她一條胳膊,側著身子在一旁護持。
聽她打趣自己的體重,史湘雲立刻啐道:「好心來瞧你,你倒先打趣人——那以後我不來了,也不讓邢姐姐來!」
話說自從得知通靈寶玉落到了焦順手上,薛寶釵原本提高了警惕,準備等焦順再有什麼不軌企圖時,便義正辭嚴的拒絕他。
「誰稀罕什麼副考官,我更喜歡當公平比一場!」
臨近傍晚,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雪雁撒丫子便往大門跑,拉開門板往外一瞧,果然是焦順到了。
寶玉正覺煩悶,也不管是什麼時辰,聽和-圖-書了這個消息立刻帶齊了果品供奉,以及幾冊手抄的經書,匆匆趕奔城外的鐵檻寺。
「那這院子可就要水漫金山了。」
順手將她兩條腿抓過來,邊幫她揉捏邊問:「這回省親沒出什麼岔子吧?」
最後只以一句『以後別提那人』作為收場。
「這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賈寶玉何曾受過這個?
「我們剛從榮國府出來,本是要回府的,因挂念你們姑娘,就央著老爺帶我來瞧瞧。」
史湘雲跟她可不客套,招呼紫鵑幫忙褪去了靴子,將兩條腿打橫放到床上,輕輕捶打著道:「我剛嫁過去的時候,老爺時不時就會親手做上一兩道菜,有合口的也有不合口的,主要就是嘗個新鮮。」
「自然是會的。」
薛寶釵再次低喝一聲,冷著臉道:「你現在就走,我還能當你沒來過,若是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呸~」
雪雁驚呼一聲,又忙改口道:「我是說這天黑路滑的,您又是雙身子……」
賈蓉沒等到自己想要的,不由急了,頓足道:「二叔和他可不是一般的情義,那是正兒八經烙燒餅的交情!嬸嬸可知道烙燒餅是什麼,說白了就是……」
情急之下,他忙又道:「嬸嬸莫要誤會,我只是替你不值,所以才……東西二府這麼些女子,就屬嬸嬸最是出挑,我實在是不忍心見嬸嬸……」
確實是如此,省親當日給榮國府眾人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是紅香圃那場大火,二就是賢德https://www.hetubook•com.com妃對史大姑娘的熱情了——尤其是讓她做副考官一事,無形中就將她置於更高的層次。
林黛玉果然將史湘雲按坐到了床上,然後探頭看著外面道:「他還會做飯?」
「還不是那些僕婦……」
賈蓉暗罵一聲,卻也只能壓低嗓音憤憤不平道:「這事兒我本不想說,但實在不忍見嬸嬸被蒙在鼓裡,這才硬著頭皮登門——其實我昨兒奉命去鐵檻寺討寄名符,結果竟看到了秦鍾的牌位!」
史湘雲掰著指頭道:「寶姐姐懨懨的為賦新詞強歡喜,四妹妹一味追求出塵反成了空談,寶二哥就更不消說了,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寫出來的東西簡直沒眼看——說實話,他近年來的佳作也就是那篇悼文了。」
臘月初七,桃花巷。
賈蓉見她全沒有一絲空隙可鑽,不覺氣餒,只得怏怏而退。
卻說林妹妹口中不配有名字的『這人那人』,在省親過後漸漸就感受到了世態炎涼。
焦順一絲不苟的將史湘雲護送進屋裡,這才笑對林黛玉道:「我前兒跟人新學了道菜,今兒讓你們飽一飽口福。」
賈蓉走後,薛寶釵依舊羞怒難消,特命鶯兒打了水反覆沖刷賈蓉方才站立的所在,彷彿是怕賈蓉髒了自己的地一樣。
林黛玉妙目流轉瞥了焦順一眼,嬉笑道:「你乾脆不讓他來,豈不是一了百了?」
史湘雲抬手在眼角颳了刮:「京城裡的苦水井本就多,再要添個苦水湖,豈不是我的罪過?」
她姐妹兩和_圖_書個一邊鬥嘴,一邊親熱的挽起手臂咯咯嬌笑,倒把焦順『冷落』在了一旁。
說著,招呼雪雁領自己去了小廚房忙活。
這寶二嬸怎麼防賊也似的?!
等到焦順將自己做的菜,連同酒樓送來的飯菜擺了一桌,進門喊二人用飯的時候,林黛玉已經抄錄出了除寶玉外,各人所做的詩詞,正捧著寶釵的作品品頭論足。
誰知她不說這個倒好,一說這個史湘雲登時泄了氣,悶悶不樂道:「快別說了,我當時還摩拳擦掌想要一舉奪魁呢,誰知大姐姐說我有孕在身不宜費神,讓我跟她一起點評姐妹們的詩詞。」
「怎麼突然起火了?」
林黛玉冷哼一聲,又催促道:「你還不快將三妹妹寫的詩文寫出來,我也好品評品評!」
林黛玉揶揄道:「人家是抬舉你,讓你做副考官呢,這一來你豈不是憑空比別人高了一頭?」
一說這個史湘雲登時來了精神,手舞足蹈道:「你是沒瞧見,娘娘剛到正殿沒多一會兒,那紅香圃就走了水,不到一個時辰就燒成了白地!」
「後來我有了身孕,廚房裡每日都要給母親報備,母親怕他不知忌諱,就沒讓他再下過廚——直到前陣子我突然想起來,他才又專門學了道新鮮的。」
益發覺得人生困苦,不如跳出紅塵——但他卻沒考量過,廟裡的衣食住行只會更差。
讀了這詞,再聽史湘雲唉聲嘆氣的,道出薛寶釵連日來的辛酸苦楚,林黛玉又是憐憫又是慶幸,又是同仇敵愾又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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