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燕雲亂
第八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

通常要逢大節,才能得賞賜吃一頓葷食,也僅有手指寬的兩條燒肉而已。
廂軍通常還要充當修城築路等種種苦役,不多的食餉還常常被剋扣,日子不比底層寒民好過多少,平日吃食就是粗糧就醬。
廂軍也行募兵制,但當世已沒有什麼良家子願為廂軍,多以流民充之,而且還都是青壯被禁軍挑剩之下的流民。
禁軍武卒已經撤了出去,朱孝通還沒有搞清楚王稟的意圖,正憋一肚子悶氣不露面,稍有點眼色的獄卒都知道有什麼事情正在石場發生著。
訓斥過徐懷,鄭屠又滿臉堆笑的跟郭君判、潘成虎賠不是,說道:「徐懷這得志便張狂的臭脾氣,你們也不是今天才領教,不要跟這渾貨一般見識——我今兒個投靠王相公,撈著份差遣,便是在這堆石場這裏招應郭軍使、潘軍使,每日協助你們如數將石料運出去……」
廂軍兵卒及囚徒這時候看到郭君判、潘成虎走過來,心裏還是畏懼的,都忙不迭的讓到一旁去。
郭君判、潘成虎想到過來會碰到徐懷這殺胚,路上也狠狠做過心理建設,想著遇到這殺胚便當路邊的馬糞,繞過去就是,踩他作甚?卻不想這世間真真有一張臉,看了就能叫他們胸臆間的怒火翻騰,郭君判、潘成虎二人這一刻都覺得自己的鬚髮都已經立起來的。
「小爺這雙手殺死賊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沒想到卻比不上這兩砣狗屎不和圖書如的東西還能撈個廂軍指揮使做做,心裏恨啊,還不如當初就落草為寇。不過,我聽說你河狸王在京東東路憲司也是條好漢,手裡捕獲殺死奸賊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不想外出捕盜,家中嬌妻與上峰通姦,怒而殺人落得比我還不如的下場,卻是心平了!」
潘成虎、郭君判心裏直念,將這狗屎繞過去,千萬莫去踩,臟著自己的腳不合適。
鄭屠身手不行,卻有著常人不及的口條,他接到信后,帶兩人從岢嵐城趕到石場備用,都不用一個時辰,就將虎頭寨、石溪庄、太白頂、歇馬山、老君潭、雙龍寨等諸路桐柏山匪軍聯手攪動匪亂,卻被徐懷率鄉兵殺得丟盔棄甲,最後不得不接受招安的來龍去脈,說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徐懷能猜到他們的心思,但成延慶作為正兒八經的地方廂軍武官,心裏未必瞧得起賊將出身的郭君判、潘成虎。
然而常言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有徐懷這個沒頭腦的憨貨在,他們也沒有辦法對鄭屠擺什麼臉色,只是冷聲說道:
徐懷嚼著手裡楊樹枝,窺著郭君判、潘成虎朝成延慶那邊走過去。
「……桐柏山綿延三百里,雖然不及河東路千里巍峨呂梁山,卻還是要比我們這腳下的管涔山險一些、高一些、大一些的。潘虎子在桐柏山裡也算是一號狠人,你們別看潘虎子現在跟你們一團和氣,但在桐柏山誰要hetubook.com.com提起他奪魂槍的名號,哪個大姑娘小媳婦不是嚇得禁不住要打寒顫?他一桿渾鐵重鋒矛拉出三百多號人馬,佔住一座山頭便稱大王,殺得左村右寨雞飛狗跳男哭女號——為啥女的會號叫呢,你們哪天將潘虎子褲子扒下來,看看他第二桿奪魂槍便曉得。按說這麼一個英雄人物怎麼會被朝廷招安,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給你們當軍使?這得說他那桿奪魂破鋒矛,強雖強,卻鬥不過徐懷這莽貨,還三番五次被徐懷這莽貨羞辱,他也沒有臉皮再在柏桐柏落草為寇,除了向朝廷投降,還能怎麼辦?」
「你這莽貨,瞎雞掰瞪什麼眼?」鄭屠撿了一塊石頭朝徐懷扔過去,訓斥道,「以往殺死殺活,屁都沒有撈到,臨了還要仰仗郭軍使、潘軍使,你現在這臭脾氣要擺給誰看?」
「你看這兩砣狗屎一樣的東西今日竟能耀武揚威,心裏是否也恨得慌,來來,你跟我比試一場,就當泄氣——我也好久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對手痛快打一場了,這兩狗屎一樣的東西,我單手打他們都嫌丟人……」
不管鄭屠打什麼主意,郭君判、潘成虎卻不想去理會他,看到牢營廂兵都將成延慶遠遠站在一旁,朝他那邊走過去。
「這莽貨,這張破嘴遲早將所有人都得罪乾淨!」看到潘成虎、郭君判青筋暴跳,鄭屠忙走過來安慰他們,「郭軍使、潘軍使,你和*圖*書們也不要跟這莽貨計究,讓他去自找霉頭!我讓人去嵐谷城採辦,應能帶幾罈子好酒回來,咱們約上成都將,夜裡一起樂和樂和?」
郭君判、潘成虎耀武揚威走過來,剛才在堆石場這邊歇力,聽鄭屠說桐柏匪事正入迷的那好幾十個囚徒,這會兒忙不迭的退了一旁,怕衝撞到郭君判、潘成虎二人。
他們停住馬,冷冷往左右掃望過去,正要將正副指揮使的威風擺出來,徐懷卻不爽的瞪眼看過來,眉頭飛揚嗆聲道:「你倆瞅啥?真以為穿上將袍,就能遮住賊眼睛,還瞅個鳥毛!」
當然,在這些故事里,鄭屠今天重點渲染了前御史中丞王稟心腹愛將徐懷的武勇,也沒有太過貶低郭君判、潘成虎等人。
鄭屠拍拍屁股,朝石堆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吆喝,
那個瘦高漢子只是抬頭朝徐懷這邊看了一眼,隨後又往人群里縮了一步,完全不想出頭惹事。
鄭屠這般做作,郭君判、潘成虎心裏自然不會輕易放鬆警惕。
他們心裏想禁軍武卒從石場撤出來,上千刺配流配囚徒里,窮凶極惡之輩也不少,石場及牢營內的監管重擔,就都落在牢營百名廂兵的頭上,卻不知道成延慶是不是心裏已經罵了一下午的娘了。
「嗨呀,郭軍使、潘軍使,你們可想死我了!」鄭屠看到郭君判、潘成虎過來,拍著大腿跳下石堆,熱情洋溢的迎過去,還特興奮的搓著手說和-圖-書起他這時在嵐州石場的緣由,「在淮源廝混不下去,只得跑來嵐州投奔王相公謀個差遣,我們這也算是同殿為臣,以後還要郭軍使、潘軍使多加照料啊!我剛才嘴碎,就圖個樂子,要有什麼怠慢的地方,還請見諒啊!」
「兄弟們把正事幹起來,還有一個時辰才天黑,加把勁還能將一趟石料送到黑雁砦去,夜裡趕回來會有些晚,但我們這幾個從淮源過來的兄弟沒有什麼好孝敬大家的,但已經派人去嵐谷城捉幾頭肥羊回來,到時候保證兄弟們碗里多一條巴掌大的醬羊肉!」
郭君判、潘成虎再淺的眼皮子,也不可能被鄭屠如此粗製濫造的糖衣炮彈迷惑住,再說他們又哪裡看得起這個肉鋪戶出身的潑皮?
「也是,也是,我剛到這裏,就想著跟廂軍兄弟們聯絡感情,差點誤了正事!」
不過,他們挨過收拾也不是一趟兩趟,哪裡會輕易攪和到徐懷與郭君判、潘成虎的恩怨中去?
此時聯兵伐燕的消息,州縣私下裡也漸漸傳開,各方面的管束都比以往嚴厲起來,徐懷還不擔心在嵐州有根腳的成延慶,短時間內會主動攪進這爛泥潭裡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鄭屠說話風趣,平易近人,剛見面就要捉幾頭肥羊給這麼多廂軍將卒加餐當見面禮,諸多兵卒慢騰騰的手腳頓時間都靈活起來,飛快將石料裝入簍筐裝車,也不需要郭君判、潘成虎凶神惡煞般去催促。
在這https://m•hetubook.com.com裏歇力的囚徒也都聽得一清二楚,此時見徐懷對郭君判、潘成虎張口就罵狗屎,也都相信鄭屠所說不假。
徐懷哪裡會放過河狸王王孔,將破鋒刀扔給徐心庵,從石場跳將下去,將囚徒推開,徑直往王孔走去,叫道,
「這兩狗屎一樣的東西,在我槍下不知道哭天喊地求饒過幾回,河鯉王也畏懼他們?」徐懷朝一個身形瘦高的漢子喊道。
正值炎炎夏日,日頭都偏西斜了也還熱得慌,徐懷就打著赤膊,裸|露像熊一般健壯的身軀,兩把囊刀插腰間,坐一旁的石堆上,將破鋒刀拿手裡把玩。
再怎麼看,院監王稟的心腹愛將徐懷與草城寨廂軍正副指揮使,都不是他們這些死都沒人管、沒人問的刺配囚徒能得罪的。
「王相公著唐青喚我們過來督管運石之事,這邊一堆人嘻嘻哈哈都不幹正活,要是諸塢砦需要的石料不足數,將狀告到兵馬都監司,我們可承受不起……」
現在只要囚徒不嘩鬧脫逃,他們也都嘻嘻哈哈站一旁,並不急著催促這些囚徒去做工。
在唐青走後,潘成虎、郭君判到底還是不想在站住腳之前,就跟王稟起衝突,兩人磨磨蹭蹭,到黃昏時才帶著從廂軍老卒里勉強挑選的十數親兵趕到堆石場來,沒想鄭屠竟然坐在一堆片石上,正眉飛色舞的大講桐柏山匪事。
不僅一大群廂軍老卒圍住正聽得津津有味,還有不少從採石場那邊運石料過來的囚徒也站那裡歇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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