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牛二叫徐懷支使去片晌，便拎了一條血淋淋的馬腿走進來。
嵐州距離河淮還是太遠了。
他此時不去嵐州城，主要還是嵐州城內除了數百倉皇縋繩進城、被殺得心膽俱喪的潰兵外，數千軍戶子弟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形成出城作戰的戰鬥力。
「顧使君與繼安不相信你們會這麼順利，曹師雄畢竟不是簡單人物，我便拽著繼安趕來嵐州觀戰。徐懷快快告訴繼安，午後一戰，你們又殲滅多少敵軍？」
倘若此前的信使被攔截，意味著很可能朔州方面都還被蒙在鼓裡，更不要說雲州、雁州、應州等更遠的地方。
「喬大官過來了！我跑過來告訴軍侯一聲。」牛二嘀咕道。
「不，不，」顧繼安按捺住內心的震驚，解釋說道，「我們還以為曹師雄是個人物，沒有想到他在軍侯面前是那麼不堪一擊，剛才是真真吃了一驚！」
「怎麼了，顧通判怪我們沒有趁機強攻嵐州城？」徐懷故作糊塗的問道，「要是我們把什麼事都做完掉，還要府州兵馬作甚？」
越過棋盤山便是寧武縣境內，入冬后的恢河還沒有徹底冰封住，在天地間蜿蜒流淌。
即便到這時，擁立還是極其敏感的話題，徐懷到府州主要負責統兵作戰，不會主動找顧氏談這方面的事。
而從洛陽到魏州之間的黃河流段，因為黃河過汴梁后往東北方向拐去，每年冬季常常是位於更北面的下遊河段先結冰。
顧氏在邊州將門之中要算極特殊的存在，數代人在和_圖_書府州割土封侯，但每一代都會照慣例，安排一些核心子弟到京中或江淮等地任職。
「曹師雄在嵐州城就五千守軍，午後一戰斬獲兩千頭顱，這是不是說曹師雄在嵐州城的五千守軍叫軍侯全殲了？」顧繼安驚問道。
他們需要等黃河徹底冰封住，才能往汴梁席捲而去。
這些東西目前還只能大體估算，各地都沒有準確的記錄，徐懷也只是安排在軍中充當文書的姜燮關注這一塊，沒辦法跟牛二這渾貨解釋清楚，將他岔開更省事。
喬繼恩現在趕到府州，也不會直接找顧繼遷談及此事，故而先拽住之前在京中有私交的顧繼安籠絡感情。
雖說可以縋繩入城，但曹師雄沒有逃去嵐州，而是沿著汾水東岸的低嶺，往北面的棋盤山狼狽而去。
……
顧繼安年輕時就在京中任職達十二年之久，與喬繼恩相熟，也與景王趙湍及錢尚端相識。
喬繼恩說道，
棋盤山乃呂梁山北段往西連接管涔山的一座山嶺，山勢雖然不高，也談不上有多險峻，但它是岢嵐與寧武的界山，也是汾水與恢河的分水嶺。
黃河結冰期會隨著北地寒流的南侵變化而變化，並非一成不變。
想到這裏，曹師雄更不敢在棋盤山滯留，帶著收攏過來的那點可憐潰兵，翻越棋盤山的丘嶺，往北面寧武城逃去。
「你去割條馬腿過來，給大夥烤著加一餐！」徐懷差遣牛二去幹事，省得他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個沒完。
「喬大官什麼時候到府州和*圖*書的，這冰天雪地的，怎麼還跑嵐州來？有什麼事，喬大官遣人過來言語一聲便成。」戶外天寒，徐懷直接將喬繼恩、顧繼安等人迎進大帳里再噓寒問暖。
而清順軍此時所存的主力，除了孟平、曹成統領在外的四五千騎兵外，主要都在寧武、嵐谷。
「我奉殿下的命令，今日午後才趕到府谷的，正準備請顧使君遣人通知你，但你所派的信使先一步趕到府谷，細述楚山兵馬在嵐州的作戰安排，還說你今日在嵐州准能再殲滅一部敵軍，」
他回到嵐州城，除了被困在城中外，將毫無作為。
「你這蠢貨，不搓上鹽粒、香料，這馬腿要怎麼烤著吃？」蕭燕菡看馬血滴落帳篷地上，咂嘴罵牛二。
牛二記得徐懷說過，冰雪融化后甚是潔凈，還以為徐懷要他時不時走出帳篷看盆里的清水有無結冰是想著取凈水燒茶喝。
姜燮拿起案頭的文牘翻看了一眼，對照漏刻，說道：「一個時辰過一刻了，今夜這水結冰要比前日快上三分！」
午後一戰，徐懷還沒有派人將戰果通報府州，心裏想著將所殺之敵左耳都割下來，一併送往府州清點，以此督促府州出兵，卻沒有想到喬繼恩早一刻將顧繼安拽來嵐州。
「敵軍已經佔領棋盤山驛——節帥，我們走吧！」兩名侍衛從遠處打馬歸來，稟報棋盤山驛已為楚山騎佔領的消息。
「午後一戰，收割頭顱不多，都不到兩千顆，還是我們的人手太少，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量潰兵往www.hetubook.com.com樓煩、寧武等地逃去；也明知道嵐州城裡剩不了多少人馬，卻沒有能力強攻！」徐懷藉著燭火，瞥眼看著顧繼安，咂著嘴說道。
而這裏最關鍵的，也是徐懷最關注的信息，就是黃河結冰期。
棋盤山驛，位於棋盤山西段，正當寧武前往岢嵐（嵐州城）的驛道之中，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又僅有百余兵卒駐守，只要楚山騎從黃龍坡北上，失陷就是必然的事情。
雖說汴梁形勢岌岌可危，但景王這邊的形勢，一切卻都如預料發展勢頭良好。
……
「大官」是對高級宦臣的敬稱。
他現在又親切的拽住顧繼安的胳膊，在几案旁坐下，顯得他與顧繼安私交極佳。
「不到兩千顆，具體多少，我也沒有耐性去數，正叫人割耳，準備明日一早送往府州顧使君案前。」徐懷說道。
寒風吹得帳篷「嘩嘩嘩」的抖動作響，牛二捧著一盆水走進來，見徐懷與王舉等人伏案桌前，盯著嵐州堪輿圖研究著什麼，他將那盆水擱地上，瓮聲說道：「這盆河水放在外面吹了小半夜，才結這麼薄的冰，我看今夜不要想能徹底的凍結實了——軍侯要牛二盯住這盆水結冰作甚，還是想著取冰渣子燒化了煮茶？可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可以去旁邊的山上拿皮囊子裝些乾淨的雪回來！」
現在河東中南部差不多都被赤扈人佔據，想了解虜兵在黃河兩岸的動靜，需要從洛陽、關陝繞道，這差不要滯后十天左右。
當然談這一切的前提，需要和-圖-書徐懷在嵐州的軍事行動能進展順利；此外，喬繼恩奉景王命令趕到府州，也是要敦促顧氏能更積極的支持徐懷在嵐州統兵作戰。
站在棋盤山的一座山崗之上，眺望夕陽下的嵐州城，再看看身邊僅有百余收攏過來的潰兵逃亡，曹師雄欲哭無淚，此生所有的雄心壯志，在這一刻幾乎要崩塌掉，只剩錐心一般的痛，但他還是不甘。
「吃驚可不管事，還需要顧家派出真兵實卒出來——楚山騎前鋒兵馬已經連夜往太原開拔，我明日一早就率領其餘兵馬趕往太原作戰，不知道嵐州這邊能否交給顧家？」既然顧繼安已經到嵐州，徐懷當然是直接跟他攤牌問道。
喬繼恩現在心態完全擺正過來了，立志要助景王登上帝位，對待徐懷當然也是異常親切。
了解到此時還有上千敵卒往棋盤山驛方向聚集而去，但暫時並沒有越過棋盤山驛往寧武境內出兵的跡象，曹師雄這時候也越發肯定徐懷此時出現在嵐州，就是為奔襲太原而來。
徐懷沒想到喬繼恩這時候會代表景王趕來嵐州，趕忙與王舉、蕭燕菡、陳子簫等人走出帳篷，就見在官袍外裹裘衫的喬繼恩，在府州通判顧繼安以及他安排留在府州、與顧氏保持聯絡的徐武江、鄭屠等人陪同下，已經走進大營，朝大帳這邊走過來。
這也使得黃河中下遊河段，在年前就經常性的發生大規模凌汛現象。
不過，曹師利於鑄鋒峽道遇伏后，他在嵐州城拖到昨日黃昏才派人趕往朔州、雲州等地報信，都不和*圖*書知道信使此時有沒有抵達雲州城（大同）；他現在身邊人手太少，甚至連新的信使都派不出去。
他前往寧武，可以將嵐谷、廣武、鳴鹿諸城砦的兵馬都集結過去，他手裡還將掌握八九千人馬，不至於徹底的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這冰結得是快是慢，有啥子打緊的？莫不成我們還要等東邊的大河都結住冰，踩著冰渡河去？」牛二瓮聲問道。
渡口附近的積雪混雜四溢的鮮血，被人馬踩踏得一片泥濘，但左右低嶺間大片的積雪還都是乾淨的。
而這一切的開端乃是徐懷在鄢陵與景王相遇並勸景王馳援鞏縣。
徐懷現在無法準確判斷赤扈主力渡過黃河后，攻陷汴梁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可能會拖上一陣子，也很可能一擊即潰，但有一點能肯定，在赤扈主力攻陷汴梁之前，他們絕對不會分兵回援太原。
「……咳！」顧繼安正接過侍衛替上來的熱茶，還沒有飲了一口，聽徐懷說了一個數字，嚇得一哆嗦，將熱茶都灑袍子上，驚問道，「軍侯午後一戰斬獲多少頭顱？」
朝中之前也有意識將黃河北岸的舟船驅趕南下，也就意味著赤扈十數萬主力此時都還停留在黃河北岸，難以大規模渡河。
徐懷現在關注嵐州等地的河流結冰現象，關注寒流南侵的強弱，主要也是為了預估黃河的結冰期，以此判斷他們在太原附近作戰還有多久是相對安全的時限，並以此調整作戰部署。
「這盆水放外面吹了多久？」徐懷伸手入盆，將薄冰撈起來看了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