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魚目光掃過眾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所以，對他來說，我們的行為與其說是幫助，不如說是憐憫可憐。更難聽點，是以幫助為名，以好心為由，其實卻是帶著上位者般不自覺的優越感的施恩，由我們的行為無形中為他劃分出了上下尊卑，是不平等的。我們是出自好心，他卻會有受恩受憐憫的負擔和壓力。」
「有益於人，不求居恩，這才是正確的做法。」陳嘉魚淡淡回答。
朱舒是個說干就乾的性子，此刻已經迫不及待，轉身就快步朝著那幾個小孩跑過去，眾人見她拉著那幾個孩子，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后，便得意洋洋地帶著他們過來了。
他們跑到何彥的攤子前，將手裡的錢數也不數，一把統統塞給何彥，然後爭先恐後地嚷著。
「快說。」
就算重複過了一百次十八歲，那也是十八歲啊！
「這句話出自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蔡佳怡看著陳嘉魚，微笑地和-圖-書說，「意思是，幫助人的方式如果不恰當，反而會傷害到被幫助者的自尊心，導致對方的怨恨。」
嗯，簡直就是三贏。
「哥哥，我要這個小鴨子！」
要反省，好好反省。
「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陳嘉魚緩緩地說，「有時候，善行如同惡行一樣會招致憎恨。」
陳嘉魚微微一笑。
蔡佳怡摸摸他的腦袋，笑眯眯道：「去吧。」
過了會兒，侯子凡才撓著腦袋，一臉訕訕地開口：「聽老陳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這個理兒……我們要幫何彥的話，確實也要考慮考慮他的心情，要是搞出反效果，反而是我們的錯了。」
在他看來，侯子凡他們畢竟只是群十七八歲的孩子，要徹底消化掉這番話，需要一定的時間……
蔡佳怡的唇角卻淺淺地彎了起來。
陳嘉魚頓了一下，繼續說，「如果對一個人的幫助，只是為了緩解我們自己的同情心所和圖書誘發的衝動，而沒有考慮過對方的處境，不能做到讓對方心甘情願的接受，也不能改善對方的處境，那叫做自以為是和自我陶醉，幫助的只是我們自己，而不是他。」
「這是我的。」陳嘉魚說。
錢被集中起來，一共二百六十七塊，由蔡佳怡拿著。
有益於人，不求居恩。
朱舒和田恬對視了一眼，這樣能行嗎？
侯子凡和朱舒、田恬都怔在了原地。
「你們覺得，他會是感激我們，還是更加自卑呢？」
……
幾個孩子歡天喜地嘻嘻哈哈地朝著廣場跑去了。
那孩子用力點頭：「好！」
「什麼意思？」侯子凡不解。
「奧特曼！」
這樣一來，自己幾人既幫助了何彥，何彥也賣出了東西又不會有被「憐憫」和「施恩」的負擔，小朋友們也得到了喜歡的玩具。
等等！
蔡佳怡剛要把它們交到那幾個孩子的手裡，有人又往上面添了一張一百元。
她蹲下身子和_圖_書，把這三百六十七塊錢，神情鄭重地放在較大的那個孩子的手裡，認真地囑咐道：「姐姐請你們幫忙，去那邊的攤子上買玩具。買來的所有玩具都歸你們，但不要爭搶，大家一起玩。也不要告訴那個賣東西的哥哥，錢是我們給的，記住了嗎？」
過了會兒，蔡佳怡輕輕拍手，笑盈盈道，「我有了個想法，大家不如聽聽看？」
「何彥並不笨，他當然看得出，你們並不是真的需要那些東西，只是出於對他的憐憫，對他的同情，才會花錢去買這些對你們毫無用處的東西。」
「是呀，我們是好心，何彥同學應該不會生氣的。」田恬輕聲道。
「我要買電動飛機，也要小鴨子！」
「真的是公平交易嗎？」
陳嘉魚看著他們，沒有繼續說下去，很耐心地等待著。
為什麼自己的心態會變得這麼老氣橫秋，他不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嗎？
「對呀。」蔡佳怡點頭。
何彥臉都興奮紅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把玩具遞過去，一邊結結巴巴地說，「小朋友們，你們一個個來，別急別急……水槍十塊，翻斗車十五塊……哎拿好，別摔了。你要飛機是嗎？飛機是要裝電池的，來，哥哥教你怎麼用啊……」
「嗯，是我們沒考慮周到，差點好心辦成了壞事。」朱舒也嘆了口氣，又說，「但是，我是真的挺想幫他的啊，要不誰想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侯子凡和朱舒，田恬皺著眉，半晌沒有做聲。
「可我們是想要幫他啊，只是一片好心罷了。」朱舒不服氣地說，「再說了，他擺攤賣東西，我們去買東西，也算是公平交易，怎麼會傷害到他的自尊心呢？」
「翻斗車！」
「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把錢交給他們，然後他們去找何彥買玩具，這些錢能買多少就買多少，買來的玩具也都歸他們。」
蔡佳怡看著不遠處的幾個玩輪滑的小孩，眼和*圖*書睛彎彎的，「讓他們幫忙。怎麼樣？」
「……」
陳嘉魚忽然全身一震。
「水槍！風車！」
侯子凡他們在心中認真地琢磨著這八個字。
陳嘉魚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蔡佳怡說的沒錯，這也是我不贊同你們這麼做的原因。」
蔡佳怡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好。」
陳嘉魚抬起了手，指向何彥面前的那塊塑料布，還有上面擺著的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聲音略略提高了少許，「你們看清他賣的是什麼了嗎？都是小孩子的玩具，熒光棒這類的，你覺得你們是真的需要這些東西嗎？他又會相信你們是真的需要嗎——」
侯子凡也反應過來，他說：「你的意思是，把錢給他們，再讓他們代替我們去找何彥買東西？」
「我也想幫何彥同學，他太不容易了。」蔡佳怡抿了抿唇，注視著陳嘉魚，輕聲問，「陳嘉魚，你說該怎麼辦呢？」
好像懂了，但又似乎沒完全懂。
「說吧。」
「哥哥，給我泡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