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們知道秉昆是怎麼跟拖拉機廠的廠長交涉，讓廠里放我來北京讀書的嗎？以前問他不說，這次我來了個曲線救國，從鄭娟那裡得到了解答。」
小孩子這才鬆開摟住他脖子的手，讓馮化成把自己抱過去，可就算窩在親爸的懷裡，臉上依然有著清晰可見的陌生和排斥。
周蓉和馮化成的爭吵無果而終。
「水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駱士賓摘下那頂青色的帽子在手裡攥了攥，滿是橫肉的臉覆上一層霜：「前些日子我跟那些才進去的人聊了聊，他們說南方的形勢變了，好多東西都放開了，政府鼓勵個人做生意，只要我們去了那裡，賺到足夠的錢，報仇雪恨還用得著自己動手嗎？」
「我找機會說說他，別生氣了，好不好？」
林躍說道：「重么，我不覺得，實話實說罷了，而且……這對老大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水自流忽然轉身，看著對面「江遼省第一監獄」幾個大字說道：「強子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小丫頭搖頭不答，也不吃，就在手裡抓著。
「強子愛惹事的毛病真得改改了，裏面的事，能忍就忍，不能忍也得忍，他可好，說句不中聽的話都能跟人打起來。」
「我問過管教了，還有半年。」
馮化成在樓道里切菜，不時傳出咄咄咄的響聲。
玥玥從馮化成懷裡掙脫出來，直接奔蔡曉光跑去，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一副不願意看那兩個人的樣子。
「水和_圖_書哥，我會儘快把家裡的房子處理掉，然後我們就去南方。」
……
周蓉一言不發，繼續坐下剝大蒜。
駱士賓說道：「那我們……要不要等他出來再一起去南方？」
「這件事……你跟爸媽好好解釋一下吧，他們應該能理解的。」
「可是玥玥是我女兒。」
來到外面，鄭娟一邊把自行車推給他一邊說道：「你爸千里迢迢從重慶趕回來，剛才那些話太重了。」
「是，你說得對，但是他在照顧媽這件事上確實占理，連爸都沒轍，我跟周蓉又能怎樣？」
「那你們就由著秉昆性子亂來？照你以前說的，秉昆最孝順了，可是自從跟那個鄭娟在一起后，你看他都變成什麼樣了？」
駱士賓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這個王八蛋，你看著，我要是不報仇雪恨，我就不叫駱士賓。」
「……」
「舅媽說只要玥玥聽話，回去就給玥玥買冰棍吃。」
四月的風在未名湖畔的花叢流連，郎朗讀書聲泛波遠去。
後來他聽周蓉說，周秉昆回了一趟吉春，也不知道跟拖拉機廠領導怎麼溝通的，反正最後的結果是對方同意放人，蔡曉光才得以去北京讀大學。
……
「哦，是這樣啊。」周蓉笑得有些勉強。
「我說錯什麼了嗎？」
駱士賓提著兩個人的包快步跟上。
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蔡曉光腦補出一幕因為孩子半夜哭鬧打嘴仗的畫面，有些理解周秉昆為什麼hetubｏoｋ.coｍ•coｍ說鄭娟是他認識的人里最適合當老婆的那句話了。
「南方，南方……」
郝冬梅說道：「明明就該周蓉在家裡照顧媽，事情因她而起，又是女兒，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郝冬梅自然是不會照顧李素華的，最後還是用周志剛每月寄回家的錢在農村請了一個保姆，平時喬嬸、春燕、于虹等人會上門探望，無虞保姆虐待老人，不過用喬春燕的話講，雇的人再勤快，也比不上鄭娟在的時候。
「哎，玥玥，玥玥來了，爸爸抱，爸爸抱……」
「乖，聽話。」
駱士賓以為他不認同自己的想法，恨聲說道：「當年要不是那小子舉報，我們怎麼可能在裏面呆這麼久，反正我是咽不下這口氣。」
電視劇里郝冬梅一直埋怨周秉義工作忙，家庭方面付出太少，現在周秉義不去讀大學了，轉業到機關單位做基層工作，每天老婆父母熱炕頭，多好啊。
「是啊，5年了。」
說起塗志強來，駱士賓挺無語的，這傢伙判得最輕，搞到最後卻比他們還要多服半年刑。
周秉義說道：「我是家裡的老大，這種時候如果不起表率作用，弟弟妹妹們會怎麼想？」
水自流拖著傷腿往前走了兩步：「賓子，你還嫌在裏面呆得不夠久是嗎？」
「你怎麼能不跟我商量就做出這種決定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可是北大，說不去就不去？」
馮化成聽到屋裡傳來的聲音，趕緊把
ｗｗw.ｈeｔuboｏｋ.ｃoｍ•ｃｏｍ菜刀放下，走過來想要和女兒親近一下，結果小丫頭死命摟著蔡曉光的脖子不撒手。
「我哪是在生你的氣，我是在為你不值。」
周志剛回了重慶。
蔡曉光有些尷尬，想把玥玥重新推給兩個人吧，又覺得對孩子是一種傷害，就這麼放任不管吧，周蓉肯定傷心難過，最後只能轉移話題。
伴著刺耳的摩擦音，監獄大門緩緩開啟，水自流和駱士賓提著包從裏面走出來。
跟他們倆的情況類似，周秉義正在被郝冬梅埋怨。
蔡曉光說道：「周蓉，我覺得你還是把玥玥接回來比較好，一直在她舅舅舅媽那裡，不是個長久之策。」
水自流轉過身，一瘸一拐往前面走去。
「你弟弟也是，讓鄭娟繼續照顧媽多好，這樣老周家三個孩子都能上大學了，我看他就是見不得你好，就說兩年前的春節，如果不是他，你爸會知道我不能懷孕的事情嗎？」
周蓉知道蔡曉光要來，但是不知道玥玥會來，顯得既驚訝又高興，以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
靠近北京大學的圖書館家屬樓里，周蓉把蒜頭的外皮剝下來丟到桌子上，又把剝好的蒜瓣放進掉漆嚴重的白瓷盆里。
水自流摸了摸下巴細密的胡茬，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時間太久，不等他了，到南方安定下來后給他寫封信，告訴他我們去了哪裡，讓他出獄來找我們。」
蔡曉光說道：「剛才我去秉昆那兒了，鄭娟聽說hetubook.com.com我要來這兒吃飯，便叫我把孩子抱過來，什麼時候她不幹了，再把人送回去。」
「……」
水自流看著南方天空里的一朵白雲長出一口氣，像是要把這幾年受的委屈都呼出去。
周蓉打量一眼窗外，又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感覺有點熱，便把襯衣的袖子挽起來，準備去把窗戶打開透透氣。
「玥玥，你怎麼來了？」
自己的女兒寄養在舅舅舅媽那裡，這事兒要是讓外人知道了，指不定背後怎麼說她的閑話呢。
「馮化成，我脾氣怎麼了？說放在她舅舅舅媽那裡省心，挺好的人是誰？」
鄭娟發現自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總是這樣，神神叨叨地說一些在她看來無法理解的話，比如醬油廠早晚會黃，趕超和國慶的鐵飯碗也將不保。
「你不了解周蓉的脾氣，她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夠改變她的想法。」
「好。」
「玥玥，媽媽給你的糖怎麼不吃啊？」
水自流說道：「他是為了我才跟人起衝突的。」
「曉光，你快坐，坐啊。」
「玥玥，剛才舅媽怎麼說的？」
然而孩子並不吃，只是拿在手裡不斷把玩。
……
兩個月後。
「5年了。」
「關鍵是我跟爸媽已經說了，說你要去北京讀大學，爸還跟同事聊過你的事呢，你這突然不去了，他們會怎麼想？」
周秉義晚上在光字片住，郝冬梅回家住，同在一座城市卻過起了兩地分居的日子。
馮化成說道：「試過了，玥玥在這邊晚上睡不著，一直www.hetubook.com.com哭，她媽白天還有課，晚上被吵得睡不著，你也知道她的脾氣……就……」
「那為了吃到冰棍，你該怎麼做啊？」
蔡曉光一聽這話，明白了。
便在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馮化成一看，便說算了，彆強迫小孩子了，搞得周蓉有些不高興。
吱嘎嘎……
周蓉把他讓到椅子上，完事轉身去翻抽屜，從裏面拿出兩塊糖遞給玥玥。
因為李素華的事，周秉義的轉業申請獲得批准，調到吉春市在區林業局工作，級別是副科，本來他可以選擇更好的崗位，但是考慮到要照顧癱瘓老人，就選了一個比較清閑的部門。
林躍去了北京，把鄭娟也帶走了，周志剛不給他寫信，他也不給周志剛寫信，對於這兩個人的情況，周秉義了解的更多一些，開學不久周蓉有一次打電話到他單位，請他去找岳父幫蔡曉光疏通關係，讓拖拉機廠放人，結果他沒給辦，因為沒去北大讀書的事已經讓郝冬梅父母很不開心，再因為女兒的丈夫的妹妹的好朋友去麻煩人家，豈不是讓郝家更看不起他。
想起玥玥跟鄭娟的親密勁兒，他覺得她們才是母女，周蓉和馮化成更像是孩子的舅媽和舅舅。
「不就是一個大學嗎？你看人家老姚，沒念過大學，現在到了深圳那邊不是也挺好嗎？上次來信說轉業過去就是副處級。」
她扭頭一瞧，蔡曉光站在門口，一隻手還放在打開的門上，一隻手摟著個穿白色連衣裙，精緻得好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