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一陣引擎轟鳴，低沉而躁動，不需要回頭就能夠聞到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氣里燃燒翻滾，連帶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漾起層層漣漪，視線紛紛朝著聲響來源望了過去。

緊接著，安娜就被一種懊惱和羞恥吞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腦海里還在想那件事，又羞又惱；下一秒，才被事實狠狠擊中，思緒再次凝固，一股悲傷與茫然洶湧而上，心臟也就猛地炸裂了開來。

安娜獃獃地看著眼前的試卷，那一行行字經過眼睛，卻沒有任何意義，看著試卷彷彿能夠看出一朵花。

「安娜！」

仰望也好，吐槽也罷；羡慕也好，嘲笑也罷，不管如何，當人們提起河畔公園中學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出來的第一個標籤就是這座鐘塔，甚至不少人直接稱呼他們為鐘塔中學，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啊。」

「巴特勒老師自殺了！」

視線，從人群快速略過，一眼就能夠看到那個身影——

艾米莉－巴特勒（Emily－Bulter）老師？

在一群稚氣和_圖_書未脫的臉孔里，學校橄欖球隊的四分衛凱文－霍根（Kevin－Hogan）早早就已經展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氣質與沉穩。

現在，那片鮮艷絢爛卻已經凋零，再也看不見色彩，再也看不見生機。

猛地一下，安娜就推開桌子，直接站起來，也顧不上椅子往後倒，後面的桌椅發出一陣凌亂的聲響，拔腿就跑，衝出教室，衝過操場，腦海里再也沒有其他想法，就只有一片空白，竭盡全力地奔跑。

而今天，巴特勒老師，就從這座鐘塔上面，縱身一躍。

但念頭轉瞬即逝。

然而，還不等老師給予回復，熙熙攘攘擁擠在窗戶前面東張西望的學生群之中就爆發出一聲驚呼。

「全部學生，返回教室，現在，立刻，馬上！」

根據學校記載，這座鐘塔沿襲西班牙和法國的風格，模仿巴黎聖母院的鐘樓建造而來，專門報時。

這座風格雜糅的鐘塔也成為他們學校的地標建築，紐約大大小小中學數不勝數也就他們只此一家ｈｅｔｕｂoｏｋ.cｏm.cｏｍ。

一聲嚴厲的呵斥，宛若平地驚雷一般炸開。

不由地，安娜抬起頭，用右手支撐著重重的腦袋，也顧不上臉頰肉堆積在一起了，大大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條細縫，宛若沒有睡醒的貓咪，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盯著依舊在講台後閱讀報紙的安德魯－莫森。

「返回教室！」

怎麼可能！

「莫森老師，我們到底還要不要繼續考試？」

呼呼，呼呼呼……

窸窸窣窣、嘰嘰喳喳……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還不到五分鐘，各式各樣的猜測與流言已經開始興起。

安娜能夠感受到獵獵狂風穿過自己的髮絲自己的手臂自己的裙擺，似乎只要再快一點，就再快一點點，她就能騰空而起，整顆心臟就這樣緩緩漂浮起來，漫天漫地的金色陽光在視野里泛起一片瀾光。

副校長第一時間就已經抵達現場，宛若驅趕羊群一般，試圖讓學生返回教室，離開這個慘劇的現場。

話語說到一半，似乎就不敢繼續說下去。

身型修長，體格健壯，卻沒有印象www•ｈetｕｂoｏｋ•coｍ.coｍ中運動員的刻板印象，反而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有著一股書卷氣，除了橄欖球賽場表現出色之外，他的學術成績也非常優秀，聽說不止一所大學向他伸出橄欖枝。

安娜倒吸一口涼氣，那種真實感就如同被禁錮在一個浴缸里，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水平線上升，從腹部到胸口再到嘴巴，慢慢上漲慢慢淹沒慢慢吞噬，甚至還沒有滅頂，肺部里的空氣就已經不夠。

鶴立雞群。

誰來了？

安娜也愣住了，大腦摁下暫停鍵：哎呀，這下計劃泡湯了。

「安娜？」

包括安娜。

下意識地，安娜就順著那一片狼籍，緩緩抬頭往上探索，然後就看到他們學校最赫赫有名的鐘塔。

轟，轟轟轟——

不同款式汽車的不同警報聲，開啟一場匪夷所思的合奏，在整個操場上空盤旋，根本就安靜不下來。

「嗶嗚！」

今天，巴特勒老師穿了一件薄荷綠的短裙套裝，脖子上還搭配了一條朵朵櫻花飄散的絲巾，抓住春天的尾巴，在夏天到來前最後享受片和圖書刻春天的新鮮與嫩綠，輕盈的蕾絲裙擺跟隨腳步輕輕飄揚起舞。

橫穿整個操場，來到學校的另一側，然後，安娜就看到了——

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安娜，怎麼回事？」

但後來漸漸跟不上時代，因為找不到專業敲鐘人，這才有了那面半徑兩米的超大時鐘，準點報時。

一聲警報一聲尖叫，交錯縱橫，就好像一曲荒腔走板的交響樂，然後其他汽車的警報聲也紛紛響起。

陸陸續續地，操場這一側教室里的學生已經傾巢而出，圍繞著停車場散落為一個圓圈，想要忽略也不容易；正中央，一眼就能夠看到破碎的轎車前窗玻璃，還有順著車頂滑落下來的屍體，鮮血盛開。

赫。

但恰恰是這樣的欲言又止，反而更加傷人，就好像告訴所有人，那些沒有說出來的話語是一個傷口。

混亂，嘈雜。

再然後，操場對面的教室里陸陸續續又湧現更多學生，一個兩個橫跨操場，準備前往現場，一來二往的人群就這樣在操場上交匯，來來去去、去而復返的身影交織在一和*圖*書起，鐘塔附近反而更喧鬧起來。

安娜不喜歡這樣的時刻，她覺得有些想吐。

非常非常短暫地，空氣凝結，似乎所有人都愣住了，正在試圖消化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巴特勒老師？

二十五米高的鐘塔最上方，有一口三百磅的大鍾；另外，往下面一層則還有一個德國製造的時鐘。

人群里傳來呼喚聲，安娜迷茫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自己的一群好朋友們，她們僅僅落後一些，一個兩個也跟著跑了出來，顯然現在考試已經不再重要。

但今天，明明輕而易舉就已經找到，她卻已經沒有心思觀察打量，匆匆收回視線，眼睛里寫滿不安。

「他們說巴特勒老師自己從鐘塔那裡……」

羊群們看到狼來了，一個兩個紛紛散開，依依不捨地回頭望過去試圖打量一番，但腳步還是走三步回頭兩步地徘徊著，嘰嘰喳喳、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交換意見，巴特勒老師的種種事迹快速散開。

平時，安娜總是不由自主在人群里尋找他的身影，似乎漸漸演變成為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