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兩本書

「我以前有說過吧?」她的聲音變得溫柔,「遇到發自內心恐懼的事情,逃跑也無所謂,不如說再好不過,那才是聰明的做法。」
我繼續說:「他肯定也不是執念型的幽靈,那種幽靈我以前見過,我感覺『尉遲』的思考和反應比那柔軟得多。」
聽著她後面的話語變得絮絮叨叨,我在哭笑不得之餘,也覺得自己的心情真的放鬆了很多很多,接著插了一句話,「十九歲就已經不算是女『孩子』了吧。」
說不定他確實是幽靈,只是與我曾經見識過的所有幽靈都不太一樣……懷著這般揣測,我向青鳥道出了「尉遲」的事情,並且請教起了關於幽靈的知識。
「但是,我……」我正要說下去,但是,她就像是能夠知道我的想法一樣。
經過與「尉遲」的戰鬥,我總計接收到了三份靈體碎片。
我低頭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兩本書,「為什麼有兩本?」
「把自己轉化為幽靈的秘法雖然存在,但基本上沒人會主動那麼做。」她說,「因為幽靈無論如何都無法作為生者的延續。幽靈歸根結底,就只是生者的迴響而已。因此轉化為幽靈,本質上就是先殺死自己,再去創造出和自己相似度很高的另一個全新的存在體而已。而且這個全新的存在體的上限還被定死了,無論做什麼都無法超越生前的自己。誰會為了這種事情而放棄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命呢?」
我坐到床上,閉上雙眼,慢慢地回味她與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同時審視著自己的內心,自己今後應該怎麼做比較好。良久,我才將注意力轉移到眼下的事情上。
「還有一種則是內因,死者存在著強烈的死不瞑目的執念,以執念為核使得靈體維持住了形狀。」她接著說,「這種幽靈在思維上非常頑固,只會以完成執念為前提思考和行動。有機會踐行執念就會立刻完成,沒有機會也會創造機會。雖然在完成執念之後就會自然解體,但絕不會因此而拖延自己的行動。」
你是喜歡在自己的地盤上留下和-圖-書氣味的狗狗嗎。我心想。
聽完后,青鳥停頓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止不住愕然地說:「……什麼允許自己冷靜地逃跑,不允許自己因害怕而逃跑啊。上次對付舊骨的時候也是,說什麼健康復讎病態復讎什麼的……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逃跑這件事很遜對吧?」
況且,如果他是地縛靈,之前咬血和他就不會用那種先讓我在城裡到處逃竄的戰術了。除非整座天河市都是那種特別的靈場,但如果確有此事,天河市早已淪為鬼蜮了。
「嗯。如果你要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危險和困難註定如影隨形。我雖然想要你儘可能久地活下去,但是不會把你束縛在我的身邊,更加不會阻止你追求什麼。」她認真地說,「我發自內心地喜歡上的,就是你現在的樣子,所以我絕對不會試圖扭曲你。」
這依舊說不過去。我知道少數惡魔有著高度的知性,但惡魔就是惡魔,思考迴路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從最基本的地方就與人類截然不同。哪怕能夠扮演人類,也會在某些地方與顯出差別。而在戰鬥的過程中,「尉遲」在我的覺察里呈現出來的所有反應細節,都是人類的模式。
「原來你不止是可以在夢境里還原我記憶里的場景,還可以對場景進行改變?」我問。
「我倒是希望你更加註重自己的生命安全,下次要是再感覺勝算渺茫,還是專心撤退為好。」
是的,她有說過。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還記得她後面那句話。她說過我試圖面對恐懼的樣子雖然很愚蠢,但是有點帥。對我來說,只要能讓她發自內心地說我也像個英雄,哪怕僅僅是有點,哪怕要做的是很愚蠢的事情,我也想要做做看。
「你知道你這句話會被多少二十多歲和三十多歲的女孩子炮轟嗎?」她笑嘻嘻地說。
「好吧。」我稍稍猶豫,還是把自己與咬血他們戰鬥時曲折的心路歷程全部交代了出來。
「就算我說多少遍不行不行,但當你再度面m•hetubook•com•com對戰鬥的時候,你還是會傻乎乎地沖在前面吧。」她說,「不用擔心,我是不會在這件事上阻止你的。」
根據我的觀察,「尉遲」絕對不是使用靈魂出竅術的活人術士,否則就會在靈體頭顱破碎的同時死於肉體頭顱破碎。當然,術士的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真的存在肉體頭顱破碎也不會死的術士。就拿青鳥來說,要是她的反應速度快到能在自己的頭顱受到致命打擊的瞬間元素化,也不是無法以這種方式避開致命傷。但假設「尉遲」用的真是靈魂出竅術,那麼他的肉體肯定是處於毫無防備的沉睡中,不可能用相同的方法避開致命打擊。
「說不通,是指?」我問。
青鳥對於我仰仗她的知識這件事顯得一如既往地興高采烈,她說話時的語尾都有點開心地上揚。
「嗯,這麼說倒也不是不可以……」說是這麼說,因為覺得某件事很遜所以故意往反方向使勁本身也很遜。雖然被她正面指謫,但我不是很想承認。那不就顯得我很像個逞強的小孩子一樣了嗎。在其他人的面前也就罷了,在青鳥的面前,我還是很好面子的。
當我的意識再度清醒的時候,視野里出現的已經不再是酒店房間的天花板,而是黑色的夜空和銀色的滿月,以及一言不發地俯視著我的,小小的女孩的臉蛋。
當然,嚴格地說要看的不是我的努力,而是塞壬的努力。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存在著三十多歲的女孩子嗎?我大吃一驚。
我繼續與青鳥討論了一些時間,還是沒能對於那個「尉遲」想出個所以然。
道別之後,她結束了通話。我默默地放下了手機。
「無法允許自己逃跑嗎?沒關係,我允許你。就算你再怎麼無法允許自己,我也允許你。」她的聲音像是從花灑里落下的暖洋洋的細雨,「每當你無法允許自己的時候,你都要想想,好好地想想。就在這裏,就在這通電話的對面,有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的女孩子,無論你要做什麼事情,她m.hetubook.com.com都會全心全意地允許你。就算是你想要撲到她的懷裡像孩子一樣撒嬌,她都會好聲好氣地摸摸你的頭,說你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要枕著她軟軟香香的胸脯睡覺也任你自由,要在她暖暖的懷裡休息多長時間都隨心所欲。這麼一想,心裏是不是就很放鬆很多了呢?啊,說是什麼都允許你,但還有一些特別條款。除了我上次禁止你做的事情,還有背著我跟我的閨蜜出軌這件事也是絕對禁止的,還有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簡訊也是不可以的,還有還有……」
桌面上白光一閃,出現了兩本記憶之書。
都因為對象是我,所以她才會表現出看似沉重的一面,或者說是不得不那麼做。
我想要嘗試看看。
塞壬慢慢地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白色荷葉邊連衣裙,然後疑惑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你那邊應該有發生過什麼吧?不可以糊弄我哦,你以為我關心了你多長時間,那種事情我一下子就看得出來。」她說,「說說看吧,我不會生氣的。」
是我把她逼成了那樣,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補償她才好。
「原來如此。」我在石桌前坐下,而她則像是小小的侍女一樣,侍立在我的身邊。
而正要結束通話的時候,她忽然問:「你還有什麼心事嗎?」
「不要只停留在考慮。」她毫不客氣地指出,又話鋒一轉,「還有,你剛才是想要詢問那個『尉遲』的靈體碎片的事情嗎?我已經將裏面的記憶全部提取並且整理完畢了。如果你想要閱覽,隨時都可以。」
但要說他是幽靈,又有些令我難以信服。他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幽靈,不如說他在化為白色霧氣的瞬間,我感受到了霧之惡魔的波動。難不成他是霧之惡魔的同族?以力量的規格來看,他起碼不是霧之惡魔的觸鬚。莫非他是有著人類知性的惡魔?
我非常清楚,雖然青鳥對於我的愛,有時候會表現出看似沉重的一面,但究其根本,她從來都不是某些故事里描述的那種沉重而又潮濕的病和圖書態女性。她的本性是陽光而又洒脫的,有時候還有點脫線的,敢愛敢恨的清爽的女子。
我把身體在床上放平,看了一眼酒店房間的天花板,然後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嗯……我沒有在『尉遲』活動的地方感受到特別的靈場,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活動範圍限制的樣子……至少不是地縛靈。」我首先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如果兩種都不是……那麼他或許是以某種特殊秘法轉化而成的特殊幽靈?」青鳥揣測道,「涉及到那些秘法問題,我知道的就不是很多了。你說他身上有霧之惡魔的氣息……會不會是藉助了霧之惡魔的力量,從外側包裝了自己的靈體,才使得靈體沒有自然解體?但是也有點說不通啊……」
「謝謝。我現在就想要看。」我說。
「兩本記憶之書都是同一個人的記憶。因為你只得到了對方部分的靈體碎片,所以我只能提取出來片段的記憶。這兩本記憶之書,就代表了對方在兩個不同時期的記憶。」
「但是,我記得應該是收到了三份靈體碎片。既然如此,不是應該有三本記憶之書才對嗎?」我疑惑地問。
接著閑聊了一會兒其他的事情。我趁此機會向她報告了關於她的詛咒很容易被其他人看出來這件事。她果真沒想到自己的詛咒還有這方面的紕漏,我彷彿又聽到了她那裡傳來了掉鏈子的聲音。隨後她便約定在我回去之後就做處理。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為我而改變。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無論如何都不要以去死為前提做什麼,只要有能夠活下去的機會,你就要全力活下去。」
而且我當時選擇死戰的理由也不止是在乎她的看法,也是為了自己加入安全局的初心。所以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允許自己逃跑。
她雙手捧起其中一本記憶之書,將書本掉頭轉至正方朝著我,向我遞了過來,「為了向你說明這件事的原委,我推薦你先從這本記憶之書開始閱讀。」
她點點頭,對著草地上一指,地上轟隆隆地升起hetubook.com.com了一套石頭打造的桌椅。
「我有件事要向你道歉。」我說,「之前我說你新能力里那個轉移占卜對象的部分派不上用場,那是我錯了,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不會阻止我嗎?」我問。
「其實不做處理也沒什麼,那個詛咒沒有什麼讓外人利用的餘地。」說到這裏,她還開了個玩笑,「而且還有種往自己喜歡的人身上打上自己的標記的感覺。」
「人類死後形成幽靈的情況,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她解釋,「一種是外因,由於死亡地點存在著特別的靈場而被束縛住了靈體。這種束縛既會限制住幽靈的自由,也會保護幽靈的形狀不在外界自然解體。因此這種靈體也被稱為『地縛靈』。他們必須遵守靈場的秩序,一旦靈場消失,他們就會消失。要是靈場發生混亂,他們也會發狂。很多異空間本身就是靈場,死在裏面的人,有時會化為在裏面活動的幻影。」
「我也在慢慢地成長,或者說是學習。你不在夢境里的時候,我就在你的內心世界里慢慢地摸索。」她說。
在過去,我總是在殺死敵人之後才能夠接收到對方本人的靈體碎片、繼而讀取其記憶。而這次我沒有殺死「尉遲」,卻得到了他的靈體碎片。那麼,我是否能夠從這些靈體碎片里讀取到他的記憶呢?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看不出來有沒有在生氣,有時候看著這樣的她,我會忍不住說一些有問題的話,想要看看她的反應,「我會考慮的。」
「嗯?」我意外。
她接著說:「現在不用答覆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把我的話記在心裏……」
雖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讓幼|女外貌的塞壬給自己做膝枕還是難免有點害臊感。我像是掩飾自己的心情一樣坐起身體,然後直奔主題地問:「之前的靈體碎片……不,等等。」
後腦勺也不是鬆鬆軟軟的枕頭的觸感,而是苗條溫軟的大腿的觸感。
不過她也很快恢復了正經,認為以防萬一還是妥善處理為好,並且認認真真地承認並反省了自己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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