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入菊園深似海

一人躲在帷幕之後,撥動手指,用無數懸絲控制著腳下的眾多傀儡,演繹一出出嬉笑怒罵的人生悲喜劇。
人間有句話叫做: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
一旦選中,便無可更改。」
不要說是他們,就算是稍有警惕之心的凡人都不會中招。
剔骨削肉之後做成人肉包子售賣。
一旦知道了關竅,即使是普通人,只要在聽到「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立刻拔腿就跑,便不會受到絲毫傷害。
生前就貪花好色的烏文才,頓時想入非非。
此時的狀態,就好像「廢柴無腦流」話本故事中的主角一樣,只管無腦沖沖沖,剩下的全都交給話本作者。
嗩吶聲響。
【二、吳公對每一位演員別無所求,無論曾經的身份如何,請盡職盡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可脫離劇本。
一條演員守則也隨即出現在這位「誥命夫人」的腦海里:
嘩嘩嘩……
「這是……」
「嘚嘚……嘚嘚……」
「有請各位『觀眾』入廟觀禮,與老朽一道參加兩位新成員的『抓周指命』儀式。
不光是宇宙的盡頭,就連黃粱夢的盡頭都是編製啊!
只要心中一動,身上的絲線,或者說是她此時的「劇本」、「命運」,便自行控制著她優雅地登上花轎。
拿到自己的人生劇本,不需要自己思考、動手,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是一隻妓子的……肚兜?!」
比起烏文才的游移不定,那濃妝女子卻是要果斷的多。
在極限一里地以內三丈範圍以外,當傀儡重複三次「一二三,木頭人」,若是對手一直沒有挪動腳步,便會被捕獲。
當這些小鎮居民經過身邊時,便敏銳察覺這些人的身體,只有極少數還呈現為正常的肉質。
家境普通之輩,根本沒有試錯的本錢,也許失敗一次,遭遇一次意外,就會讓他的人生徹底跌落谷底。
夢境的美好也盡在此處,一切在現實得不到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裏實現,豈不是比神仙還要快活?
毓貞華儷,美名英操,令儀協美於山河,懿範垂芳于閈閾。
——小官兒!
【五、直到這一場劇目順利演出結束,觀眾才可以前往下一站。】
宋錢師兄弟生前好www.hetubook.com.com歹是一位法師、一位陰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這地方的不對勁。
好似只在一瞬間,她就變成了一位詩書傳家的名門大戶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准誥命。
第一個映入他們眼帘的不是神像、壇城,而是廟宇中央從大殿頂部垂下的一片巨大半透明帷幕。
而絕大多數更是早就全身都變成了完全的木質,關節處還連接著長長的,好像絛蟲一樣的絲線,鑽進鑽出。
在震驚過後,孫悅娘的眼底便浮現出一片狂喜。
「誥命夫人」大概就是她所有慾望中最高的追求了。
「吳公在上,請賜兩位新人抓周之物!」
我六欲紅塵道的彩戲樓在『偃師』一道上的造詣,連給祂提鞋都不配……」
廟官走到烏文才和濃妝女子的身後,朝著帷幕後的存在躬身一禮:
上上命!
裏面卻是躺著一團香香軟軟的白色絲綢小衣,上面還綉著一支有些過分妖艷的美麗桃花。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們臉上獃滯中掩飾不住的艷羡。
只得老老實實跟在廟官身後走進吳公廟。
完全可以像傀儡身上的一顆齒輪一樣永遠運轉下去,永遠都不會錯位。
「刻木牽絲,一樣紅顏白髮。翻舞袖,燈前遮曳。悲歡離合,啼笑無些別。相對處,同是黃粱夢客……」
水性楊花,心如蛇蝎,無論如何都跟什麼大家閨秀,名門貴婦扯不上關係。
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已經一把捏碎了自己手中代表「觀眾」的戲票,生怕晚人一步,將好角色通通搶走。
「嘶——!相公?兔兒爺?斷袖分桃?沒有意外?永生永世?!」
等他起身的時候,帷幕微微一閃,地上便多出了上百個外觀一模一樣的木盒。
「許多人自命不凡,覺得天地廣闊,自己只要努力定有一番作為。
人間那些稍稍有點門路的,無不削尖了腦袋往衙門裡擠,為的還不就是一隻旱澇保收的鐵飯碗嗎?
接親隊伍重新起行,吹吹打打揚長而去。
不需要廟官招呼,一群人膝蓋一軟全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一、戲園之中吳公至高無上,不可直視。】
王侯將相,儒生士子,衙差豪商,娼妓伶人……抓中什麼東西全憑自己的手氣https://m.hetubook.com.com,半點也由不得別人。
剛剛的孫悅娘就是一個完美的榜樣。
穩定好啊!
「要遭!」
批命:正直江帆推進去,忽然遇見頂頭浪。腹中多少憂愁事,冷苦凄涼只自知!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華貴禮服的老廟官。
我親眼看見無數教眾賣田賣屋,賣兒賣女,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錢捐給廟裡,就為了能死後升天過上好日子。
根本不需要自己抬腳。
讓人有些難以分辨,這種「不合群」到底是出自他的大腦,還是他身上弔著的那幾十根絲線。
白日夢,終成真。
實際上,誰也不能否認,凡人的人生通常存在著上限和下限,大多依出身而定。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人生中的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劇本運行又有什麼不好?
這座原本熱熱鬧鬧的小鎮中,那些與常人無異的文人士子、販夫走卒、妓子伶人……
幾十道透明的絲線也從她的身上延伸到了幕後,將她微微吊起。
雖然明知道只要答應,就必定會有未知的風險等著自己,但有兩個同伴的前車之鑒,他們誰也不敢反抗規則。
透過投射在帷幕上的黑影,隱隱約約能看到那裡似乎端坐著一位威嚴如獄的神明。
批命:未到陽春先報喜,雪余歡樂賞紅梅。前無傷秋凄涼日,今朝福到喜綿綿!
等到儀式結束,各位一定會對戲園的生活產生截然不同的看法。」
要是用王遠的話來說。
也成為支撐她資助書生投資未來的本錢。
這位老廟官對著眾人滿臉慈祥地拱拱手:
規則更加無解,更加絕對,就算是青篆真人來此,一旦觸犯禁忌,就完全沒有逃跑的可能性。
「不是說,人間滿是壓迫百姓的暴政,盤剝人民的權貴,只有三十三天才是仙境樂土嗎?
恢復了身體控制力的兩人在廟官催促下,戰戰兢兢地上前「抓周」。
我們不必擔憂未來朝不保夕,抑或是會從當前的階級跌落。
就見盒子中靜靜躺著一副……鳳冠霞帔。
家世優渥之輩,無論是否能折騰出一番自己的事業,下限和上限都比普通人要高的多,可以嘗試許多次。
卻會趁著他們被迷得神魂顛倒之際,悄悄用麻藥放翻。
不等其他人回應,一個和*圖*書有些沙啞的陌生聲音,便在他們的耳邊驀然響起:
「嘚嘚……我們一開始出現的地方,果然就是在這一幕傀儡戲里,這一整個小鎮都是舞台劇場!
另一邊本就沒有退路的烏文才,備受孫悅娘鼓舞,也立刻打開了自己面前的一隻盒子。
旁邊李鐵牛和幾個男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禁看得妒火中燒。
正當王遠準備接管宋師兄的意識,以免他真的想不開,要永遠留在這裏的時候。
否則後果自負。】
心下毫無懷疑,這端坐在帷幕之後的,定是控制著鎮民身上絲線的那個偉大存在。
王遠和大司命看到的,卻比他們這些凡人要多得多。
王遠隨時監控著宋師兄的想法,對他的心思一覽無遺。
此時卻發現,這位最理智的前黃篆法師,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動。
一入菊園深似海,從此紅顏是路人。
行、走、坐、卧……身體完全受制於絲線,唯獨只有一顆大腦徹底變成了擺設。
廟中頓時一片倒抽涼氣。
很快你們就會明白,這『木偶戲園』才是整個黃粱鄉,乃至三十三天中最幸福、最安逸的好地方啊!」
別人是生死存亡,他這裏卻是直擊人類的心靈要害。
能力:在布下傀儡牽絲線后,依照不同的距離,滿足不同的條件,便能將活人和新死之人轉化成活傀儡。
抓周物全都是你們自身慾望的顯化,慾望有高有低,東西自然也有好有壞。
「這次本侯爺莫不是要做一個風流多情種,整日流連花叢間,桃花朵朵開?」
這就是天官的偉力嗎?
老廟官剛剛高深莫測地說完,她便咬著牙關捧起面前的一隻箱子,一把將蓋子掀開。
不會變得更好,卻也絕對不會變得更壞。
雖說六欲紅塵道中的【彩戲樓】也精通操弄傀儡之術,他們都有相當的了解。
毫無疑問,在王遠和大司命的靈覺中,這同樣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木質化傀儡,發如銀絲,目似寶石。
以期多方投資,早晚能有一個高中歸來,將她迎娶過門,可以做上官老爺的夫人,舒舒服服度過後半生。
「請夫人上轎,大人在府中已經等候多時了。」
【三、扮演地越像,則會越接近尊神,有希望成為祂的眷屬。】
就在紅光閃過,那鳳冠霞https://www.hetubook.com.com帔自動穿到她身上的一瞬間。
剛剛還在憧憬天境美好生活的眾人,看到這種景象,頓時被狠狠潑了一盆涼水。
無論是前排的還是後排的,有沒有看到這一幕的,似乎整個小鎮的鎮民都在一起鼓掌。
可想而知,這女子的性情到底如何。
但即使是集此門道法之大成的【魯班尺】,想要將人變成傀儡,也需要遵守苛刻至極的戒律禁忌。
這座傀儡戲園卻完全不同。
也讓王遠和大司命藏得更加小心。
微微一愣,那鳳冠霞帔上便迸出四個輝煌的金字,像天女散花一樣落到了她的身上。
眼前這幅場面,酷似「懸絲傀儡戲」的舞台。
孫悅娘文縐縐地說出一番過去絕不會說的場面話。
當其他傀儡整齊劃一開啟廟會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脫離整體自由活動。
【四、如果有表演者邀請你配合演出,請務必同意。】
下半身是一條蜷曲起來的蜈蚣尾巴,上半身是作千手狀的巨大人形。
而且她發現,身上的絲線並不會剝奪她的思想,而是在她想做任何符合當前身份之事的時候,都會有如神助。
將烏文才和那個觸犯了「戲園規則」的女人,一起簇擁在中央,湧進了廟門。
要不是我王老爺自己在現實世界里混得實在太好。
在這裏卻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在抓周指命確定角色之後,人生便會絕對的『穩定』!
「在我們的戲園卻不一樣。
剩下的一群人聽到此言頓時有些意動。
在媒婆帶領下一起向她行禮。
剩下八個人只感覺全身發冷,牙齒不住打架,全都擠在牆角嚇得動彈不得,就連宋錢師兄弟都不能例外。
即使身為人間至尊的天子,一生也不可能十全十美,沒有任何遺憾。」
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
說到這裏,他的話音陡然高亢:
小到一個家庭,一個村寨,一座城鎮,大到一個社會。
宋師兄和附身在他身上的王遠後背同時發炸,猛然回頭。
「錯!大錯特錯!
那個老廟官也繼續對剩下的人循循善誘道:
而且任何人的人生都會存在各種不完滿。
可就是這兒戲般的一抓,卻讓她瞬間脫胎換骨。
就好像被數不清的無形絲線控制,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從四面八方湧向吳公廟https://www•hetubook•com•com,邊走邊唱,載歌載舞:
與極為熱鬧的敲鑼打鼓聲,形成鮮明至極的對比。
下下命!
難道那些廟官其實一直都在騙我們不成?!」
下一刻,孫悅娘的妝容皮相,舉止儀態,甚至年紀都天翻地覆一般大變了模樣。
我都覺得這擁有完美保障制度的美好人生硬是要得了。」
【四、吳公撰寫的劇本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一旦出現,所有人都必須全力將之同化、抹除!】
但是,如果在轉化過程中受到劇烈的外力衝撞,就能重新恢復正常。
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了一個「人」。
有的則是一部分是肉,另一部分則變成了木質的傀儡結構。
——誥命夫人!
女人姓孫名悅娘,生前開了一家悅來客棧,靠著一副上好的皮囊專門誘惑入住客棧的男子。
一絲絲陰冷至極的氣息從幕布的縫隙里滲透出來,不住鑽進眾人的骨頭縫裡,讓他們忍不住接連打起了冷戰。
口中喃喃自語道:
其中那些長得好看又有文采、功名在身的客人,幾度春宵之後,她都會資助對方銀兩。
後面上百、上千、數千……人越聚越多,卻竟然有序,沒有出現任何一絲嘈雜和意外的踩踏。
至於那些長得難看的粗漢,悅娘雖然照樣生冷不忌。
在大災之年,靠著這沒本的買賣,悅來客棧的生意甚至比那些「菜人市」還要好。
「真是好手段!
然而,就在下一刻。
慶祝「抓周指命」儀式帶給了他們一個新的同伴。
讓人惡寒。
「都起來吧,不可誤了良辰吉時。」
那隻肚兜上卻跳出了三個漆黑的大字。
臨了,還瞥了一眼剛剛還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同伴。
「人間給周歲小兒準備的『抓周』是為了預測前途、性情,這裏的『抓周指命』卻是指定你們在戲園中的前途、角色!
似乎可以感受到帷幕縫隙后投來的譏誚目光,眾人全都不敢抬頭,心跳咚咚宛若擂鼓,渾身都在發軟。
該做什麼表情、說什麼話、做什麼動作……都完全不需要自己思考,絲線通通包辦。
黃粱鄉不愧是黃粱鄉。
這比其他詭境那些遍地血淋淋,上來就要人命的大逃殺要強上一千倍一萬倍!
廟門之外,一隊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喜氣洋洋地迎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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