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日見鬼

唐三夫人嚴苛的眉目里竟然全是怒意,也不管這是在二皇子府邸,狠狠一拍案幾,霍的站了起來,指著她便問:「這就是四弟的女兒唐瑛?」
當年一場大戰,唐堯的叔伯兄弟們盡皆葬身疆場,遺留下的弱男細女有的也才蹣跚學步,有的尚在襁褓,唐佳月還是遺腹子,彼時其母唐五夫人剛剛懷孕三月有餘,便接到如此噩耗。
車裡最後下來兩名年輕女子,一名已婚,名喚佳儀的,橫了名為小松的壯實青年一眼:「你這副樣子就好像要惹禍,這可是皇子府邸,別當咱們并州。」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無不是譴責唐堯一意征戰,不考慮身後之事。
小丫頭若能留在她身邊,不出一二年,必能規行步矩,有淑女之姿。
這老夫人正是族中排行第三的唐礪的遺孀,膝下一雙兒女便是唐楓與唐佳儀。
廳里氣氛一時有點劍拔弩張,唐鶯眼眶蓄淚,楚楚可憐:「殿下,可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我今日不應該過來?」
瘦弱青年去後面一輛馬車旁邊,服侍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下馬車。
唐堯眼裡顯出掙扎之色,明明是鐵打的漢子,對上小閨女卻總有柔情無限,任由那小丫頭裡噘著小嘴發脾氣:「爹爹,你就是嫌棄我管你太多了,所以才想把我扔在并州嗎?若是沒有我管著你,你跟哥哥兩個人可怎麼過日子?」
客人們陸續到達二皇子府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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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鶯面色慘白,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皇子:「殿下?」怎的還有人敢當著二皇子的面斥責她?
唐瑛六七歲上回過一趟并州老家,彼時跟個皮猴子似的,整日爬樹上牆,不是扯破和-圖-書了衣衫就是弄亂了頭髮,還時不時弄髒一張小臉,見到她嚴厲的眼神便溜,仗著唐堯撐腰,根本不拿她的話當回事。
「四弟一生好強,連累的一雙孩子也……」
另外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眸光明亮,身條兒纖細,被佳儀疼愛的拉著手圈到了身邊:「佳月,你可別再被你哥哥給哄著了。」
唐家男丁歷來從軍,故而人丁並不興旺,經此覆族之戰以後,幾名唐家的寡婦們被嚇破了膽子,所余兒女皆緊捂在并州老宅子里教養,只余唐堯一脈仍舊駐守北疆。
二皇子聞聽外面人語,先一步出廳來迎。
二皇子府今日大開中門迎客。
二皇子似乎極為心疼,忙過來安慰她:「你身子一向不好,病了這麼久,能養好身子就是大事了,哪論什麼對錯?」又向唐三夫人求情:「老夫人有所不知,自從白城一戰之後,小瑛一向病著,身邊大夫都沒斷過,最近婚事定了下來,她的身子才有了起色,本王平日都捨不得她受一丁點閑氣!」
唐佳儀與唐佳月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唐楓眉頭緊蹙,唐松還記得小堂妹六七歲回并州調皮頑劣的模樣,當下嗡聲嗡氣道:「怎麼長大了,竟是跟小時候換了個性子?」
阿蓮想起馮奎的許諾,甜意湧上心頭,笑嗔道:「小姐都要做王妃的人了,還老打趣奴婢。」她揚聲朝外面喊道:「你們都進來吧。」
旁邊那名壯實的青年當即抗議:「三嬸,我們今日是來探望堂妹的,我怎麼會犯渾?」他握著一雙拳頭捏了兩下,骨頭髮出「咯叭咯叭」的響聲,讓人聽著就很不m•hetubook•com•com放心。
唐佳儀不大讚同的看著還在孝中的小堂妹這副打扮,眉頭也深深皺了起來,反倒是唐佳月目露同情,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老夫人……是在說我嗎?」
小松喊冤:「我哪有哄佳月。」中年老婦人掃了一眼,他立時做出一副老實模樣。
族中幾人商議之後,派了家丁前往白城,這一來回又是數月,家丁還未回到并州,二皇子派去的人便去了并州——他心中早對唐鶯疑心,回京之後忙的沒功夫,等到騰出手來才派人前往并州唐家,接了唐家人前來認親。
有人掀起了厚門帘,身皮著華貴裘衣的少女踏進了正廳,有丫環上前來替她解開裘衣,老婦人的眼角狠狠跳動了起來——少女打扮的太過華貴,雖然身上的衣裙顏色皆是淺色,金釵玉佩,明珠耳鐺,眉鈿口脂一樣不缺,哪裡像在守孝的樣子?
阿蓮:「奴婢也不認識啊!」她到唐瑛身邊的時候,唐堯已經帶著一雙兒女回到了白城,是以並未見過唐氏族人。
「他當年若是聽從你我勸誡,把小瑛跟小珏留在并州,也不至於讓那孩子受此劫難,也能給自己留點血脈……」
「正是,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守門的小廝引了一行人入府,但見府中僕人訓練有素,慎言謹肅,讓那似乎隨時都會挑剔的老婦人露出讚賞之意。
老婦人身上的衣料看著不錯,但顏色黑沉沉的,再配上她嚴苛的耷拉著的嘴角,以及嘴角不悅的紋路,大約能讓旁人窺及她平日的生活,許是事事不太順遂,天長日久才能在臉上留下這樣明顯的痕迹。
她可是未來和_圖_書的皇子妃,身分尊貴,就算是唐氏族人又如何?多年不曾來往過的族人怎的有資格來教訓她?
上一世沒有假小姐這事兒,唐家并州的族人在成親的日子才被請到了京城,不過他們無意攀附,等成親之後又了原籍,其後只在唐瑛的喪事之上才露了面,卻已於事無補。
門帘掀起,進來四名幹練的丫環。
她抿嘴一笑:「是馮奎來傳的話吧?」
唐鶯腦子裡「嗡」的一聲響,來時的喜悅猶如被潑了一盆冰水,滿心惶恐之下用極低的聲音問阿蓮:「她們是誰?」
「我嚴厲是為了她好,小姑娘家被你養成了什麼樣子?」她彼時語重心長的與唐堯商議:「你常年在軍中,不如把瑛姐兒留下來,由我代為撫養,等她長到十五六歲,再給她好好擇一戶人家嫁過去,平平安安豈不好?」
二皇子似未料到這一幕,也吃驚的站了起來:「老夫人息怒,是本王考慮不夠周詳,老夫人千萬別生氣!」
老婦人一下車便道:「小楓,看著點小松,別讓他沒事兒犯渾。」
阿蓮比她還要茫然,笑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二皇子頓時喜笑盈面,向老婦人道:「老夫人,唐瑛來了。」
唐鶯眼風裡掃到她今日面帶喜意,一掃前些日子的頹喪與不安,心裏也算鬆了一口氣——只要阿蓮認清現實,往後誠意奉她為主,她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她。
少女身著錦衣,行走間裙角散開,露出繡鞋上頭綴著的一對拇指大的明珠,老婦人終於忍不住了,張口便叱責:「怎的打扮成這樣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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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鶯被四名丫環拉著去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https://m.hetubook.com.com「殿下可能是怕奴婢笨手笨姐,不會替小姐梳妝,特意派了四名能幹的姐姐來幫小姐梳妝。」她笑盈盈將唐鶯拉起來:「小姐就交給你們啦,我可要躲一回懶去。」
一大早阿蓮就來服侍唐鶯:「小姐,殿下今日宴請貴客,要請小姐出席,還傳話讓奴婢把小姐打扮的漂亮點。」
唐三夫人有心要嚴厲管教,可是架不住唐堯說軟話:「三嫂,小瑛從生下來就沒了娘,都是我沒把她照顧好。她心裏肯定是願意親近您的,這孩子可憐,見到別家孩子有娘疼愛,都要露出羡慕的眼神,您若是待她嚴厲了,她定然傷心,覺得是您不喜歡她。」
他這話等於在說:本王都捨不得讓未來王妃受氣,您老也別太嚴厲,嚇到了本王的王妃!
正在此時,外面有下人稟報:「傅大人到——」
有了二皇子撐腰,唐鶯便如找到了主心骨:「多謝殿下!」拿帕子拭眼角,一副柔弱堪憐的模樣。
唐鶯傻傻站在正廳,還有些不明所以。
先是兩輛馬車停在了門口,早就候著小廝趕緊小跑著上來,殷勤的從馬車後面拿下了腳踏,下來一名瘦弱的年輕男子,緊隨著他後面有個粗豪的聲音催促:「咱們小堂妹就在裏面?」他也不用腳踏,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倒是比之先一位年輕男子壯實許多,快言快語問:「這就是二皇子府上?」
唐堯在族中排行第四,唐家這一代的子弟們只有唐珏從軍,最後還是落得了個屍骨無從的下場。并州消息閉塞,等到白城之戰傳回老家,已是數月之後,族中幾位寡嫂及弟媳們無不悲戚,顧憐自身,對唐堯不無埋怨。
「不是和_圖_書不是,爹爹怎麼敢嫌棄你管得太多呢?沒你管著,爹爹就得餓肚子!」
唐三夫人當時心裏便想:四弟這也太慣著孩子了,瞧把小丫頭寵的無法無天,連長幼尊卑都沒了!
唐珏在一旁壞笑著拆台:「你是怕留在并州不能闖禍吧?」被小丫頭狠狠瞪了一眼,他才向唐三夫人央求:「三嬸娘不知道,我妹妹淘氣的很,若是沒有爹爹跟我看著,指不定闖出什麼大禍!」
老婦人目有濕意,便要向他叩頭:「聞聽殿下照拂四弟遺留下來的孤女,唐氏一家老弱婦孺感激不盡!」二皇子忙上前一步去扶她:「唐夫人不必如此,本王理所應當!」
元閬迎了幾人進去,各人落座,丫環才奉了熱茶上來,便聽得外面環佩叮咚,腳步聲由遠而近,一把嬌柔的嗓子問:「阿蓮,殿下今日到底宴請的是誰?」
女子一踏進大廳,唐鶯與阿蓮便如同見了鬼一般,嚇的幾乎癱軟在地。
然而唐堯終究是沒有捨得他的小姑娘,帶去了白城。
唐松正待說「皇子府邸怎麼著,我整日被你們拘在并州那鄉下地方,正好來京城這藏龍卧虎之地見識見識」,但觸及老婦人的目光,又老實了下來,口不對心的說:「知道了知道了!」怏怏不樂:「我不惹事還不行嗎?」
二皇子忙道:「快請快請。」待要迎時,門帘掀起,俊美的青年率先一步踏進了正廳,與之并行的是一名素衣少女,頭髮高高束成馬尾扎在腦後,披著件厚厚的黑色大氅,面色蒼白,唇色淺淡,透著一股病氣。身後僕人接過她脫下來的大氅,但見她通身素凈,只腰間佩著一把長劍,身著窄袖圓領袍,卻是男裝樣式,方便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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