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狠心到底

相比趙疆,姚娘與趙冀母子倆都很是沉默,母子互相打量,姚娘輕撫兒子的臉頰,發現他的眉眼與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越看越不舍,眼裡湧上的淚意被她逼退,握著兒子的手捨不得鬆開。
床上的姚娘在她蓋著的臉蛋上揉捏了兩把,力度之大足以讓她的臉蛋變形:「談不上誰拖累誰,沒有你我與大長公主也早晚有這一天,只不過趕巧了而已。」
趙冀從小沒少被父親抱在膝上講述他親娘的事迹,在南越王趙疆的心裏,他娘無一處不好,他有時候會想,也許是父母分開太早,還來不及厭倦。
元鑒到底是在宮裡長大的,對皇室的人了解比較透徹:「姚姑姑真的能離開京城嗎?」
他心潮起伏:「兒啊,她她……你娘她……」
活著的時候鞠躬盡瘁,連安穩退休都混不上,職業生涯的結束就意味著生命的臨終點,有天理沒?
趙疆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記:「沒個正形你!」
她可不敢這般堂而皇之的踹開姑姑的房門,惹惱了姑姑。
元鑒與姚娘並不熟悉,便起身告辭。
趙疆見到熟悉的筆跡,連忙詢問送信之人,門口的護衛說是個小丫頭,送了信就離開了,並沒有留下什麼話兒。
唐瑛也不負她的期望,抬手就在門上敲了幾下:「姑姑,我進來了。」
「你個潑皮,不在傅大人營房裡好生養著,跑我這裏來鬧騰什麼?」
那人出現的無聲無息,跪的也是無聲無息。
傅琛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和_圖_書子,唐瑛心情煩躁,還當他要攔著自己,沒想到傅大人拿過自己的大氅兜頭將她罩住了:「我陪你過去。」
房裡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唐瑛被姚娘幾巴掌拍倒在床上,她還佯裝不支在姚娘床上滾來滾去,跟只猴兒似的,惹的姚娘狠打了幾下,被她鬧騰了一場,竟也漸漸露出些笑模樣。
南齊帝皺眉:「甘峻?」
馬上的女子望之若三十齣頭,輕掃蛾眉淡搽胭脂,到得父子倆三步開外才勒住了馬韁,與父子倆打了個照面,眼尾便紅了:「冀兒都長這麼大了!」她當年離開的時候還是個小肉糰子,聰明又可愛,剛會喊娘。
別瞧著姚娘不著調,但對手底下這幫人很是嚴苛,晚玉膽子又小一點,平日跟著紅香嘻嘻哈哈沒正形,一旦姚姚娘發火便嚇的大氣也不敢出。
傅琛凝目不語。
姚娘連忙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反應過來之後「啪啪」兩巴掌便拍在她腦袋上,簡直是罵出了傅大人的心聲:「混賬丫頭,我看你就是欠揍!」
傅琛苦笑,她對誰都心軟,唯獨對他卻似乎準備狠心到底了。
唐瑛:「姑姑不在?」
通常知道皇帝秘密太多的人,要麼就是他身邊正在效忠的心腹,要麼就是永遠地閉上嘴。
唐瑛:「……我要去找姚姑姑。」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姚娘做些什麼,自從入了禁騎司,姚娘雖愛逗弄她,卻著實待她不錯。
唐瑛索性躺在她身邊,揪著她的袖子遮https://m.hetubook.com.com住了臉:「傅大人悶得很,還是姑姑好玩,不如我搬過來跟姑姑一起住?」她很不放心姚娘,唯有使出這一招。
趙疆沒想到一家三口還有團聚之日,摸著大肚腩直笑:「好!好啊!冀兒五歲的時候,有一次調皮被我訓了,他收拾了個小包袱就悄悄離開了王府,說是要到南齊來找親娘,鬧的府里人仰馬翻,差點沒被他嚇死……」他絮絮說著,好像恨不得一氣兒把過去多年的經歷都倒出來,講給姚娘聽。
他垂頭跪在那裡,好像雕塑一樣。
「姑姑別惱,再惱眼角的小細紋都要跑出來了。」唐瑛流里流氣的樣子簡直太欠揍了,她還湊近了細瞧姚娘:「嘖嘖,我要是到姑姑這個年紀,估計跟風乾的橘子皮似的,都沒法看了。」
南齊帝皺眉:「朕並沒有賜姚娘死罪。」
禁騎司鳳部營帳里,唐瑛從嬌弱女恢復成摳腳大漢,除了發愁自己未來的職場路,厚著臉皮向傅大人請教,還暢想姚娘的退休生活:「姚姑姑老說窩在京城地界上憋氣,這下子可以到處走走看看。」以她的身家與能力,不要太逍遙啊。
唐瑛一來就敢駁回姚娘的要求,進了影部跟在姚娘身後也從來不改膽大的作派,晚玉十分羡慕她的膽量,關鍵時刻就想把她推出去頂雷。
她寬大的袍袖遮住了小丫頭一張臉,只聽得她悶悶地說:「都是因我之故,才拖累了姑姑。」
趙疆的目光一直未從姚娘面和圖書上移開,見她眸中痛色一閃而過,眼眶一紅險險掉下淚來,心裏便涼了,面上還要裝出幾分重逢的喜意:「你這孩子,才見面話都沒說幾句便提畫人像,父王留著的那張小像有何不好?」
唐瑛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耍起了無賴:「姑姑既然看著我欠揍,那不如多打幾下?」
他跪在那裡,卑微之極,幾乎是在哀求南齊帝:「陛下,姚娘既辭去了影部主事,不如就讓她去竹林寺做太妃娘娘的影衛吧?」
趙冀嘻嘻一笑:「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每次看著那張小像,總感覺母親不像我的母親,倒好像我的妹妹,比我年紀還小呢。」
「冀兒這一路上可玩得開心?」
趙疆從兒子那裡聽說了送葯宮人之事,其後幾日打獵也是心不在焉,除了必要的護衛,其餘人全都撒出去暗地裡尋人。
唐瑛試著推了下門,發現好像從裏面閂上了,她抬腳便踹,堅實的房門挨不住她兩腳,在幾人面前轟然倒塌,她踏著揚起的浮塵踩著門板的屍骸走進去,迎面差點撞上砸過來的一個茶壺和暴怒的聲音:「混賬,誰准你踹門的?」
※※※
姚靜儀,當年府里的姚側妃,他獨子的親娘。
「孩兒見過母親!」趙冀跪了下來,仰頭注視著馬上的中年女子,而趙疆則伸出了手:「來靜儀,我扶著你。」
傅琛:「不必殺人滅口,姚娘知道應該怎麼做。」
姚娘如何不懂她話中之意:「你來了哪有我的好日子過,恐怕會攪得我和圖書連個安生覺都睡不了,還是留在傅大人那裡的好。」
傅琛唇角帶笑,心道:你若是風乾的橘子皮,大約也是很欠揍的那種橘子皮吧?
趙疆親自扶了姚娘下馬,她下馬之後笑道:「一別多年,王爺倒是發福了,讓我都不敢認了。」俯身去扶趙冀:「冀兒快起來!」
房裡很安靜,半點聲息也沒有。
帝心深不可測,甘峻伴駕多年,深知皇帝口中說出來的話未必發自內心,禁騎司的影部主事更是掌握著南齊的許多隱秘之事,更何況還有南越世子這條血脈,姚娘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全身而退的。
晚香:「姑姑回來之後我就一直在門口守著,沒見出去啊。」
趙世子搶過信:「真是我娘寫的?」
她側身避開,茶壺砸中了門框,嘩啦啦碎了一地,姚娘身著中衣披散著頭髮從被子里坐了起來,臉上的脂粉卸的乾乾淨淨,盛怒之下不免露出一點中年女人的行跡。
這句感慨,在她心裏存了好幾日,那日送葯過去,便想說了。
趙冀:「父王留的那張小像太過久遠,應該重新給母親再畫一張才好。」他回握著姚娘的手,帶著些說不出的期冀,像小孩子一樣央求道:「母親不如跟我們一起回南越,去年宮裡新晉的畫師最擅畫人像,好不好?」
兩人過去的時候,晚玉正守在姚娘門口不敢進去,見到唐瑛高興壞了,抓著她的手不肯放:「瑛瑛你沒事啊?前兩天都在傳你被人毒殺了,姚姑姑傷心的連飯也不肯吃,帶著人追hetubook•com.com查嫌犯……」她嘮嘮叨叨說了一堆,見唐瑛伸長脖子往姚娘房裡看,可惜門窗緊閉探不到裏面光景,又發起愁來。
姚娘在她肩頭狠拍了幾巴掌,光聽聲音就知道力氣不小,再加上唐瑛情真意切的喊疼,嚇的晚玉摸著自己的肩膀直往後縮,感嘆唐瑛膽子大。
「姑姑回來之後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肯見。紅香勸了一回,被她罵了出來,這會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好像找到了依靠般:「瑛瑛你敢進去不?」
承明殿里人都散盡了,南齊帝靜坐良久,不知道什麼時候,腳下跪了一個人。
※※※
甘峻跪在他腳下,連著向他磕了三個頭:「求陛下給姚娘一條生路,微臣敢用性命擔保,她絕不會叛國!」
竹林寺有位身份特殊的太妃,乃是已經過逝的太后的幼妹,今上登基之後,太妃便被送進了竹林寺禮佛,對外宣稱是為先帝祈福。
她沒想到趙疆會帶著趙冀入京都,更沒想到皇帝也有裁撤禁騎司的意思,大長公主拋棄了她卻又逼著她站隊……林林總總湊到一起,只能嘆一句命該如此。
但南齊皇帝的後宮把守嚴密,並非隨意進出之地。
父子倆等不到約定的時辰,早早便收拾停當,真奔北峰腳下,等了快一個時辰,終於見到遠處一匹馬疾馳而來。
唐瑛跳起來:「不是吧?要殺人滅口?」這也太特么不人道了吧?
父子倆忙忙叨叨幾日,卻在冬獵快要結束的前兩日接到一封信,約了他們在獵宮外的北峰山腳下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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