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看了一輩子人，少有錯的，小洛你可能不是個好人，可至少是個有底線的！
老沙彷彿沒看到他行禮一般，突然間老淚縱橫，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這常年征戰的邊疆重鎮，果真和內陸風物大為不同。
「許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像要是見到司正、大司命這些大人物，自然是不敢的，若是見到皇帝陛下，那更是要精神抖擻，畢竟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混飯吃嘛！」
在這裏生活的所有百姓，也全都是跟御兵司有著或遠或近的關係，就連衣食住行，說到底都是為著常年駐紮在這裏的近十萬兵士服務的。
就在這一刻，宛若醍醐灌頂、水到渠成，通明心神通竟然入門了！
我等了一輩子，就在等這麼一個人出現，你若是認為欠了人情，老頭子便央求你一件事，不知你應還是不應？」
明明只是劣等水酒，可兩人卻是喝得莫名暢快，最後一老一少，竟然就這麼醉倒在篝火旁……
家裡老人百年後，便在這磐石城安了家，之後幸得祖宗保佑，我沙家一連生仨兒子。
甲衣明亮光鮮，身材修長，真真是一表人材！
許洛一臉溫和，眼角甚至帶著幾分討好神情。
老沙沒注意到許洛異狀，還沉浸在往昔回憶里，通紅雙眼隱隱泛起水光，他趕緊低頭假裝添了把柴火，遲疑片刻才說道。
直到好半晌之後，許洛突然抄起手中酒罈朝著老沙虛敬下，便大口大口灌下去。
老婆子受不了這打擊，又怨我太過固執，鬱鬱而終。
這些話語、情緒、和_圖_書淚水只是在他心裏藏得太久、太久，猛得一下子爆發出來老沙有些接受不了，讓他好好發泄一場未嘗不是種好事。
兒媳婦也受不了這孤苦，不知所蹤，可老頭子不怨她，至少她還給我家承安留下了唯一血脈。
許洛悄然朝老沙擺手示意他先走，等自己安頓完畢，有時間再上門拜訪。
不知是不是錯覺，進城時許洛莫名覺得他這個驅邪司身份，竟然還不如老沙受重視。
「這位兄弟，小弟文書可是有問題？」
可許洛也絕沒想到，一個區區城門小兵，就敢如此怠慢一個通脈境驅邪師！
又是秋葉驛？
「你們這些修行人，一個個耐心都是這麼好？」
他說的屋子，是修築在牆根底下的簡陋木屋，應該是這些兵士換崗休憩之處。
再說，在這被安莫山圍得鐵桶般的秋葉驛，他又能逃到哪去？」
許洛腰身猛得一挺，揉揉眼睛。
許洛心頭剛泛起的喜悅之情驟然散去，臉色一肅鄭重起身行禮后才斬釘截鐵說道：「那自然是對得起的！」
這裏詭怪凶獸、大晉、大燕三方勢力犬牙交錯，但同時也是大晉大燕兩個國家通行經商最為便捷的關口。
磐石城可以真正稱得上是魚龍混雜，什麼牛鬼蛇神都有，所以形勢堪稱錯綜複雜、兇險莫名。
驅邪師、修行人？
此次回磐石城只怕這小商隊就要解散，所以我才想拜託小洛，若是有機會，幫我找一找承安。
他嘴唇張合數次，可卻是半個字都再說不出來……
明明自家活得連狗都不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不怕小洛笑話，教給七息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身處黑暗、心向光明』！」
說到這裏時，老沙眼中淚水終於再忍耐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淌。
你之前不是疑惑，老頭子對這一路所有事情，都是了如指掌么？
許洛臉色慎重起來，抬手示意他儘管說。
老沙苦笑著搖頭。
「我原以為我家三子全是為我大燕浴血征戰、埋骨沙場，若是這樣即便我沙家全死光，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在他不斷囈語的同時，心湖中那枚一直沒成形的古怪符文逐漸蜷縮成繭狀。
聽到這裏許洛眉頭微皺，腦海里下意識泛起書生祈願景中，長生村被屠戮的一幕幕場景。
許洛臉色亦沒有任何變化，泰然自若的坐在旁邊椅子上，還小心的將雙拐靠好。
「對不住，這些天日夜兼程趕路，這一回到安全地方就忍不住睡過去了，這位大人剛才說什麼？」
許洛這才呵呵笑道：「還行，那要看見什麼人？
還未進城，磐石城就給了許洛一個下馬威，他還是首次遇到連靈識都無法穿透的城牆。
這姿態讓那兵士，心裏如同吃了人蔘果一般，從裡到外舒坦得不行。
磐石城佔地廣闊，可以說一座徹頭徹尾的軍鎮。
年輕校尉臉上笑意一僵，終於現出慎重之色。
「可我在磐石城沒有看到，所有人已經只知御兵司，而不知其他，隨便一個能御兵司扯上幾分關係的人，都能隨便羞辱我驅邪司，可對？」
可隨著年紀愈大，我跟那些老兄弟都快熬不下和*圖*書去了！
我打了大半輩子仗，那時只相信一個道理，好男兒從軍出。
老沙看著身前通紅篝火，眼神迷茫，好似在回想著什麼，許洛也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等待著。
老頭子這輩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可知子莫若父，自家的種我最是清楚不過，承安是抱著給大哥、二哥抱仇的期望從軍，怎麼可能叛逃大燕？
千萬別覺著少，這可是人人符甲、座下龍鱗馬，攜帶符籙器械，正兒八經的精銳部隊，若是再加上身後輔兵後備，還有各城的守備兵，人數至少在十萬以上。
哪怕、哪怕找出他屍體也成，我兒子絕不能背個逃兵的罪名……」
那又如何，到這磐石城，是龍你得趴著、是虎得卧著，今日爺就教你這新來的一個乖！
大兒承武在先帝朝死於晉人之手，接下來是二兒承志歿于詭物潮，最小的三兒更是可笑，竟然這秋葉驛無故失蹤。
御兵司在此地駐紮有整整一個完整的嘯風騎軍部，數量大約在兩萬左右。
「這些年，老頭子帶著軍中一幫老兄弟弄了個小商號，咬咬牙也能勉強湊活過，只是你說，我對不對得起大燕、對不對得陛下、對不對得磐石城？」
這般龐大的兵力便掌握在磐石城將軍府手中，下面則是粗略划為左、右、中三大營。
看著早已通過城門的平安商隊，還在旁邊等自己。
旁邊一位小校模樣的兵士，則一本正經的檢查著其他進城的人。
「許校尉還請安坐片刻，軍中雜事繁多，多多見諒！」
許久之後，老沙突兀出聲。
許洛看他無聲哀和圖書泣，並沒有嘗試去勸慰什麼，那是對一個老軍的侮辱。
左右兩營常年輪換在與安莫山深山老林，也是與大晉接壤的地方，中營主要就是後備輔后，包括護衛磐石城安全。
目送老沙等人離開，許洛臉上笑容迅速收殮，他看著擺出副懶洋洋作態，好像在逐字檢查著徵召文書的兵士，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一位身著貼身軟甲，外罩大氅的年輕校尉坐在桌案后，見許洛進來，俊秀臉龐沒有半點意外表情，伸手作勢一請。
年輕時砍過晉人、殺過凶獸，自詡斬頭瀝血，可兒子全沒了那會，才突然覺得這世間一片烏漆麻黑，就連這天都是灰色的。
這一路走來，當真是驚心動魄、險死還生，難怪驅邪司同僚一聽要來磐石城，皆是人人色變。
兵士拿著倒過來的文書，在那裝模作樣看著，這傢伙明顯大字都不識一個。
那是因為，自從八年前承安在秋葉驛失蹤后，我便借行商之便四處打探消息，從來沒有放棄過。
高大的城牆宛若一片陡峭崖壁，矗立在景沖峽谷的西出口。
許洛腦子轟的一下炸開，宛如魔怔一般呢喃低語。
「那承安大哥到底是哪一年失蹤的，這麼多年來，老沙你一直在走這條道行商，就一點消息都沒打探到？」
可沒想到、沒想到……
老沙一愣神，繼而好像明白了什麼，眼中露出感激神情，粗糙手掌胡亂在臉上擦拭兩把，他也端起酒碗就一口倒進喉嚨。
結果、結果……
「那是自然，畢竟皇恩浩蕩，你我自當尊崇……」
話還沒說完，許洛已經打和_圖_書斷了他。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舉袖胡亂擦拭了幾下，見許洛還彎著腰，老沙顫抖著伸手將他硬拉著坐下。
年輕校尉嘴裏說著片刻，可足足近一個時辰后他才重新抬起頭，看著好似一尊雕像般動都不動的許洛，眼中滿是好奇。
許洛看著前方遮擋著所有視線、感知的高大城牆，心裏莫名鬆了口氣。
許洛將青牛車停在門外，推門就走進去。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老頭子年近四十時，才因傷從御兵司退下來。
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在磐石城，驅邪司就是個掛在那的牌匾，只能用來看，屁用沒有！
那最小的承安，卻是背著個逃兵的罪名，渺無蹤跡。
「身處黑暗、心向光明……」
校尉竟然沒有生氣，神情變得笑非笑，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對得起、對得起……」
「小洛你是初來磐石城，還不太清楚此地形勢。
被人類驅逐的詭怪凶獸、朝廷緝捕的流犯逃兵、歪門邪道的修行人、兩國各地活不下去的流民痞子……
這罪名著實有些大，年輕校尉也有些坐不住，猛得站了起來。
那些全副武裝的兵士們，幾乎是像防賊一樣警惕著許洛，若不是青牛大車一看就是伴生物，只怕他們恨不得將大車拆開好好看看。
隨著七息一天天長大，又覺著再黑的地方那也會有光明。
若是其他地方，可能還有官府和你們驅邪司互相制約，可在這磐石城，只要御兵司不想你知道的事情，任你手腕通天那也是無用。
「嗯、嗯……確實有些小問題，你先在邊上屋子裡等著，我得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