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名隨從來到了屋外，朝著沈憶宸稟告道：「東主，府外有人投了拜帖。」
聽聞卞和的話語，沈憶宸僅是笑了笑回道：「是非功過，自在人心。」
「沒錯，在下就是山東人，如果不是狀元公賑災濟民，恐怕早就成為一堆白骨。」
沈僉憲還記得我？
正陽門左側就是崇文門，喻意崇尚文德，與正陽門右側的宣武門對稱，剛好形成左文右武的布局。沈憶宸打出官銜儀仗正式回京，就必然會走前三門的崇文門。
山東治水期間，沈憶宸還得知了成國公朱勇，在朝堂上幫助自己很多，甚至不惜與王振敵對。
很多時候聲望這種東西，不僅僅要存在於百姓心中，還得讓當權者乃至皇帝看到。
以往沈憶宸出行，除開官方儀式等特殊原因，幾乎從未主動打出官銜儀仗，更不願驚擾平民百姓。
京師九門中的正門為正陽門，專走龍車鳳輦，僅在皇帝出行的時候開啟。
這個世界上想要我沈憶宸死的大有人在，不缺你朱佶一個，想要復讎還得看有沒有這個實力。
聽到同僚的話語，這名關口差役回想起來了。正統十年沈憶宸出鎮山東治水，如若不是運河上遇到了魯王府長史，可能誰都料想不到一艘普普通通的沙船，乘坐的是僉都御史。
「大明豈有第二個六元，定然是沈僉憲從山東回京！」
「我也是。」
如果說以前的沈憶宸，空有三元及第的名聲，卻資歷功績不夠。那麼現在的他，已經完成了文人三不朽中的立功，是時候該把手伸向真正的權力中樞。
「快訊，沈僉憲治水回京了！」
隨從把拜帖遞到沈憶宸手中，上面內容很簡單，邀請他到京師的沉香樓接風洗塵。
看著沈憶宸平淡的模樣，卞和問道：「東主，你並不在意這些場面儀式，為何這次回京要大張旗鼓？」
有怨恨，有不甘，有憤怒，有期待。還有一份最重要的，那就是對父親承認的渴望。
一名關口差役，見到這證明著沈憶宸榮譽與地位的官銜牌，帶來的心裏衝擊就是後世「卧槽」一樣，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嗯……嗯……」
「你忘記當初沈僉憲離京，不同樣是租了艘普通的沙船，這才是真正的清廉謙和！」
山東賑災治水之事，惠及三省八府之地，再加上運河來往傳播，哪怕遠在京師的百姓們，都知道沈憶宸的功績。
另外一名關口差役，趕緊提醒了一句，萬一要是和_圖_書被沈僉憲或者他隨從聽去，不敬上官可是重罪！
「下官通州府同知羅信，拜見僉憲！」
「狀元公來了，我看到三元及第的官銜牌了！」
「這段時間就靠你持家，辛苦了。」
穿過崇文門，沈憶宸並沒有前往吏部述職或者直接去皇城面聖，而是回到了成國公府。
特別是對成國公朱勇這種位極人臣的大明公爵而言，有多風光就有多危險，他沒有犯錯的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兩列整齊的官銜牌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隨即爆發出猛烈的歡呼跟鼓掌聲音。
還有更重要一點，就是隨著步入爾虞我詐的官場，沈憶宸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家族重擔。很多時候你在官場上走錯一步，受影響到遠遠不止自己，雙親父母，妻兒子女俱會被牽連其中。
說罷，這名差役急忙朝著後面官房跑去，通知關口駐守的通州府同知羅信，前來迎接沈憶宸。
本來沈憶宸是不打算看，任憑對方是何等天王老子，也得等自己吃飽睡好，明日進宮面聖后再說。
沈憶宸是奉詔回京，按理說到京之後，就得立馬進宮面聖，否則有不尊聖諭的嫌疑。
收回目光后，沈憶宸看向了成國公朱勇，相比較自己離京時候的模樣，現在的成國公彷彿衰老了許多，遠沒有當初那股大明公爵的磅礴威壓。
「快訊，沈僉憲治水回京了！」
能看到沈憶宸功成名就，朱勇心中深感欣慰，罕見的沒有吝嗇稱讚。
可以說沈憶宸這次回府，成國公朱勇給予了最高待遇。
只見沈憶宸面帶微笑，一把托住羅信說道：「羅同知，好久不見，就無需行此大禮。」
不過找個什麼舟車勞累，需要沐浴更衣的借口，晚一天面聖也無大礙，但絕對不能晚個幾天。
可能是感受到沈憶宸那種戒備心理，朱儀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沈憶宸拱了拱手，坐上了蒼火頭找來的馬車，繼續朝著京師方向前行。
人生一世除了家國天下的重任，同樣還應有兒女情長的溫存。
沒有多久，一席緋紅色官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沈氏與陳青桐，已經按捺不住內心中激動，下意識站起身來想要迎接沈憶宸。
「羅同知客氣，本官還得前往京師復命，就不寒暄了。」
聽到這聲母親，看著兒子安然歸來，沈氏不由熱淚盈眶，語氣哽咽的只說出幾個好字。
這次回京卻一反常態，下船后就主動打出了官銜儀仗，可從和-圖-書現在的神情模樣看，沈憶宸想要的並不是百姓恭迎，彰顯功績。
一年多來，沈憶宸為了展現出以身作則的表率，始終與民力士兵們同吃一鍋飯。回京路上坐船搖搖晃晃，導致了他一直胃口不太好，現在終於可以吃頓好的了。
沈憶宸大步走進堂中，目光首先看向了母親跟陳青桐，那股思念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屬下明白了。」
「謝過大公子。」
「大張旗鼓回京，其實原因很簡單，僅僅為了告訴朝中文武百官，我沈憶宸回來了！」
卞和點了點頭，這番出鎮山東治水，沈憶宸不僅僅有了實政經驗，還有了一股高官風範。
感受到夫君手心傳來的溫暖，陳青桐再也壓制不住內心澎湃的情感，撲倒沈憶宸懷中哽咽道：「夫君，其實我好想你。」
「庸俗！狀元公治水乃以家國為重，你就只看到高官厚祿嗎？」
「沒想到還能勞煩僉憲惦記，下官真是惶恐。」
回到自己房間，沈憶宸狼吞虎咽的吃著陳青桐備好的飯菜。憑心而論河工伙食什麼的，放在平民階層並不差，但相比較公府的鐘鳴鼎食，差了還是不知道多遠。
就這一眼，沈憶宸感到了無盡的怨恨跟敵意，很明顯林氏的死，朱佶一直沒有放下。
沈憶宸面對朱儀熱情的話語，腦海中卻始終浮現著那日「中毒」的場景。
下方左側朱儀、朱佶均是到場，右側陳青桐目光死死盯著門外，想要早那麼一分一秒，看到沈憶宸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朱佶卻面色陰鷙，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往日的紈絝氣息，讓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畢竟對於人的情感來說，恨總比愛容易放下，很多時候恨恰恰建立在愛的基礎上。
成國公朱勇朝著沈憶宸招呼了一句，平靜的外表下卻能聽出一絲顫音，那股情緒上的波動，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
「晚輩拜見公爺！」
與當初離京時候，那個處處謹小慎微的沈修撰，氣勢已然不同。
沈憶宸倒沒什麼特別感覺，反倒對陳青桐的話語很是贊同。
「晚輩明白。」
那東主想要什麼呢？
伴隨著消息越傳越廣，崇文門大街兩旁，幾乎是圍的水泄不通。守門的官兵們，都被這種架勢給嚇到了，印象中還從未有過哪個官員回京，能得到此等隆重待遇。
一年多時間沒有見到母親妻子，心中思念早已按捺不住，明早沐浴更衣后，再去面聖不遲。
「向北，你就好好與姨https://m.hetubook.com.com娘跟弟媳敘舊，等明日面聖回來，我再擺桌酒給你接風洗塵。」
震耳欲聾的歡呼跟掌聲，自然是傳遞到了車廂之中，卞和望著窗外民眾們的激|情澎湃，開口道：「東主，京師百姓們來迎接你了，這就是民心所向！」
到了後來逐漸看清楚了朱勇「冷血無情」的真面目，加之理智思維慢慢佔據上風，他談不上什麼「愛」了，就更談不上「恨」字。
「那我趕緊去稟告羅同知迎接，可不能怠慢了沈僉憲！」
「謝公爺誇獎。」
……
「治水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恭迎沈僉憲回京！」
看著沈憶宸餓死鬼投胎模樣，陳青桐既心疼又想笑，知道的是功成名就歸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哪裡逃難回來的。
可是在成國公朱勇清咳提醒中，她們強忍住內心的思念，遵循著禮法規矩，等待沈憶宸先拜見父母高堂。
別人沈憶宸可以怠慢，內閣首輔至少目前怠慢不得，當初廷議很多事情，楊溥可是起到了一錘定音的作用。
沈氏看著沈憶宸與陳青桐緊緊相擁的一幕，她臉上帶著一抹欣慰笑容，然後悄悄退出了大堂。
這是青樓？
此刻成國公府大堂內，一身常服的成國公朱勇坐在首席左側，以往右側國公夫人林氏的位置，如今坐上了沈憶宸的母親沈氏。
「嗎的，老子沒看花眼吧，居然是狀元公回京？」
不過讓羅信沒想到的是，沈憶宸功成名就后，卻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官架子，甚至比離京之時還要隨和。
不過這種恨意，沈憶宸輕蔑一笑。
官銜儀仗一打出來，看到的就不僅僅是碼頭差役，民夫、商賈、百姓，無一不是被這架勢吸引了目光。
「是，東主。」
「馬閣老。」
「再會。」
「拿過來我看看。」
「治水需時刻在河堤巡視，胖了可不方便行動。」
拯救百萬蒼生，堪稱飲譽千秋！
成國公朱勇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回到後院，他明白自己坐在這裏，幾人都放不開。
通州碼頭上沈憶宸現身的消息，很快就被人用快馬傳遞到了京師，甚至還如同通傳捷報一般，一邊跑一邊高呼著。
沈憶宸輕聲細語的回了一句，然後捋了捋陳青桐的秀髮。
要知道當初在運河上，不過是一面之緣。如今過去一年多，沈僉憲卻依然記得自己，這份殊榮如何能不激動？
與其待時，不如乘勢，大張旗鼓就是為了造勢！
一樁樁事情不僅僅代表著沈憶宸ｈetｕbook.coｍ•cｏｍ
的功績，在朱勇的眼中，還代表著他的成長。
「一年多沒有回家，與母親跟青桐好好說說話，別忘了明日進宮面聖。」
甚至就連曾經僅僅兩鬢髮白的頭髮，都已成了滿頭雪絲。
那招「以身作餌」哪怕沈憶宸自己都學過，卻始終心有餘悸，這位大哥手段實在太危險。
曾幾何時，他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受到原本身體記憶的影響，感情可以用「愛恨交加」四字來形容。
正統十一年末幾位閣臣中，姓馬的只有「首輔」馬愉一個。
由於事先並沒有通知，門房見到沈憶宸的車馬到來，俱是被驚訝的不知所措。直到吳管家聽聞消息后趕來，這才中門大開，迎接沈憶宸入府。
羅信自然知道沈憶宸說的是客氣話，於是趕緊讓開道：「下官恭送僉憲！」
沈憶宸牢牢把陳青桐攬在懷中，享受著這片刻的美好。
山東方面關於沈憶宸的消息，成國公朱勇始終保持著的關注。從最初的賑災濟民，到後來的彈劾魯王謀逆，再到最後的築堤建壩。
這不再是那個京師鮮衣怒馬的少年，而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沈憶宸打趣了一句，表現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不想讓沈氏過多擔憂。
不過很快沈憶宸就想到，對方有這種嗅覺跟效率，應該不是什麼等閑人物，於是開口問道：「何人投的拜帖？」
確實相比較在京師的「富貴」，山東治水為了防備夏秋大汛，需要頂著烈日每日巡視河堤，不瘦不黑那是不可能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馬愉，繼任了文官集團首領的角色。
「宸兒，這段時日你瘦了許多。」
朱儀離開后，朱佶起身同樣準備離去，不過他沒有說任何話語，僅僅在經過沈憶宸身旁的時候，目光無比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聽著從沈憶宸嘴中說出自己的姓名官職，羅信可謂是激動萬分。
「沈僉憲治水立下不世之功，這次回京恐怕得飛黃騰達。」
種種過往牽連，宛如剪不斷理還亂，沈憶宸如今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對成國公朱勇，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此去山東治水一年多，如今功成回京，沒有辜負陛下與百姓期望，你做的很好。」
朱儀面帶微笑，一副期待沈憶宸到來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來內心中的想法。
馬愉如今已經身為大明內閣首輔，站在了文臣巔峰，邀請自己前往青樓會面如此特殊，要麼就是無關緊要的談談風月事，要麼就是有大事商談，沒有居中選
和*圖*書項。
相比較沈氏與陳青桐的激動，左側下方的朱儀、朱佶兩兄弟，就只能用神情各異來形容。
因為沈憶宸就把拜帖放在桌上，旁邊的陳青桐自然也看到了其中內容，只見她有些略帶醋意的說道：「好歹也是大明內閣主議，接風洗塵放在了青樓裏面，真是文人墨客風流倜儻。」
「可朝廷不是發了公文，沈僉憲賜敕馳驛歸，為何會在運河上？」
「宸兒，好，好。」
「嗯。」
沈憶宸嘴巴被塞的滿滿當當，就連回復陳青桐話語的時間都沒有。
「狀元公真乃大明治世之能臣，山東百姓多虧了他啊！」
沈氏輕撫著沈憶宸的臉龐，相比較離京時模樣，現在下顎的稜角要更分明，膚色也更為黝黑。
好歹也是堂堂正四品僉都御史，至於這般模樣嗎？
伴隨著議論紛紛，民眾們開始奔走相告，並且朝著沈憶宸所在的位置涌了過來。
拜帖？
京師的街道衚衕，幾乎是瞬間就傳遍了沈憶宸即將到京的消息。許多京師百姓得知后，紛紛趕往崇文門方向，希望能第一時間恭迎治水功臣！
「起來吧。」
「三元及第，六元魁首，莫非是沈狀元？」
沈憶宸把目光看向陳青桐，此刻她的瞳孔有著一層霧氣，日日夜夜的思念終於盼到丈夫歸來，心中那股情感壓抑不住，可又礙於禮法無法釋放。
沈憶宸首先向朱勇行了一禮，然後看向沈氏拜道：「孩兒拜見母親！」
「夫君，路上肯定辛苦了，我已經備好了一桌飯菜，先去吃點吧。」
可再到後來，沈憶宸感覺自己又看不清成國公朱勇，他彷彿沒有那麼冷血無情，偶爾又能感受到那種父子親情。
聽到這個名稱，沈憶宸就感到一陣無語，自己到京屁股都還沒有坐熱，甚至都還沒有去進宮面聖，就有人趕著上門送來拜帖，嗅覺真夠靈敏的。
「老李你是不是找死，見到是沈僉憲官銜牌還敢這樣說話，世間有誰敢冒充三元及第嗎？」
羅信當初可是在運河上，見識過沈憶宸那赫赫官威，如今治水功成歸來，朝堂平步青雲近在咫尺，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規規矩矩的打算行跪拜禮。
「夫君，你慢點吃，別噎著了。」
沈憶宸朝著成國公朱勇拱了拱手，內心情緒同樣有些百感交集。
兒子如今不再是應天府的那個少年，他已經長大該有自己的家庭空間。
沒過多久，駐守碼頭關口的通州府同知羅信，率領著麾下官吏們，一路小跑急匆匆來到沈憶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