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義軍領袖，其二站出來明確表示接受朝廷招安，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鄧茂七身上，等待著他最後的回答。
「沈提督，只有宋彰的人頭祭奠福建萬民，他們才能得以安息。」
侵淫淫官場多年，沈憶宸不是當年那個舉目茫然的小白，他同樣成長了許多。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既然你心中已有謀划，那為師便不再多言。這就給朝中科舉同年同鄉寫信，邀約他們一同上疏彈劾宋彰，力求一擊斃命！」
若沈憶宸真的能解決一切，替曾經枉死的福建百姓討回一個公道，鄧茂七輸的心服口服！
他其實心中有著一個極其大胆的想法，但越瘋狂就意味著風險越高。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能走正常流程彈劾宋彰問罪，沈憶宸終究不願兵行險招。
投名狀？
話語說到最後，沈憶宸的氣勢無比凌厲，他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鄧茂七。
雖然隨著實力增長變化，福建起義軍真正掌權領袖，已經過渡成了鄧茂七。但葉宗留在福建抗爭官府多年，資歷跟聲望種種，依舊壓過起義軍後輩領袖一頭。
只要對方流露出戰的想法，那麼他必死無疑！
「無顏面對沈提督！」
說實話，理性看待留林震在義軍營地，是自己離開后穩住局勢的最優選擇。同時相當於一個「人質」，讓起義軍不會有自己被拋棄的擔憂。
聽到這個詞，沈憶宸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不，向北你去辦正事，為師就留在義軍營地。」
他們是信任沈憶宸，如今也願意招安，可死了這麼多鄉親族人，終究要有一人問責。
沈憶宸起身拱手向林震作揖，沒想到時至今日，還需要藉助老師一些當年的官場人脈。
既然朝廷沒辦法推翻，王振沒辦法追究，就必須得有一個人為福建死去的百姓負責，讓起義軍討回公道平息一股怨氣。
「我也忘了沈憶態這些年的救濟，以及建寧府的糧草支援，真是狼心狗肺！」
到那個時候造成的後果，可能比沒有招安還嚴重。
鄧茂七的話語，勾https://m.hetubook.com.com起了許多義軍內心深處那股血債仇恨。
匡扶社稷的英雄，不應該過於苛責！
「沒錯沈提督，我們可以歸順朝廷招安，但得給一個公道。」
「何需言謝，這本就是為師分內之事！」
如今招安談判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當著十萬義軍的面，無論是鄧茂七還是沈憶宸，都沒有退縮的餘地。
但導致民不聊生的直接導火索，還是各級官府徵稅層層加碼，以及右布政使宋彰為了湊夠賄賂王振的三萬兩黃金，最終引燃了東南起義這顆炸彈。
「向北，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林震關心的是這個，他擔憂沈憶宸心急之下，會不管不顧的斬殺宋彰交差。
林震說出了關鍵點，就算宋彰在福建貪贓枉法，引發了遍地烽火起義，想要論斬一個正二品朝廷大員，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事關十萬義軍百姓性命，更有無數死去的福建百姓沒有討回一個公道，鄧某人需要沈提督的一份投名狀！」
特別是葉宗留手下的礦工，以及蔣福成手下的爐丁，他們這幾年可謂是深受沈憶宸照顧。
「老師不可，你的身體需要安心靜養。」
除了梟雄的野心，鄧茂七同樣還有英雄的義氣。
「鄧首領，許縣尊的藥草物資已經抵達泉州城，本官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並非空談。」
不僅僅是沈憶宸想要這個答案，營地圍聚的上萬起義軍士兵，他們同樣想知道「剷平王」的真實想法。
林震打破了這份凝重，連和平招安這種堪稱不可能的事情，沈憶宸都憑藉一己之力做到了，問罪宋彰再難還能難過於這個？
林震擺了擺手，沈憶宸救助了福建萬千父老鄉親，真要深究起來，是自己要多謝這個學生。
宋彰，就是始作俑者！
葉宗留的公開表態，無疑是向起義軍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來日當沈憶宸功成回京，一切都將回到原點！
「還有我。」
但沈憶宸從來都不會把官場的利弊權衡，用在自己親信之人和-圖-書
身上，這可能就是他與很多權臣的根本區別。
伴隨著這個「求」字，一名起義軍士兵跪倒在地，紅了眼眶滿臉淚痕。
「這一次不管結果如何，我葉某人始終信任沈提督，願向朝廷投降歸順！」
面對這些聲音，沈憶宸依舊是淡淡笑容不以為意，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鄧茂七身上。
能與家人安安穩穩活著，願意赴死的終究是少數。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跪下，幾乎是在轉瞬之間，上萬圍觀的起義軍將士，黑壓壓跪倒一片，哀嚎遍野。
不過林震等人卻十分理解沈憶宸的妥協，他在沒有死傷一人的前提下，憑藉個人能力招安了福建義軍，已經稱得上是扶危定傾。
「我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取福建苛稅罪魁禍首，右布政使宋彰的項上人頭，沈提督敢答應嗎？」
現在鄧茂七又想要什麼投名狀，來換取十萬義軍的歸順？
隨著鄧茂七跪下，沈憶宸身後的葉宗留、蔣福成，甚至效忠數年的蒼火頭、王能等人，都紛紛下跪祈求。
「沈提督令許縣尊運來了藥草跟大夫，是不是說我們受傷的弟兄們有救了？」
唯獨林震、武銳等曾經朝廷官員，臉上神情凝重無比，他們想象不到沈憶宸如何取下宋彰的項上人頭，更別說對方背後還站著權傾朝野的王振。
如果沒有他啟發與倭奴的海外走私貿易，不誇張的形容，至少有半數礦工爐丁活不到今日。
「先去許逢原那裡分配物資，然後再坐鎮福州三衛，保持住對起義軍營地的適當威壓，最後前往福州城處置宋彰。」
「沈提督若真有救吾等袍澤弟兄之心，鄧某人感激不盡，願以死換得朝廷對義軍的赦免。」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個天經地義的道理，沈憶宸懂。
「還請老師回帳收拾行李，我們即刻出營！」
「求沈提督作主！」
就連鄧茂七，他在此情此景之下，都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跪倒在沈憶宸面前。
沒有兩軍對壘，甚至一槍未發便一敗塗地，鄧茂七如何能甘心？
「學生還有一記兵行險招！」
「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不宜遲，向北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成敗在此一舉！」
「學生謝過恩師！」
次要原因，便是數次麓川征討帶來的軍費虧空，以及連年災害導致的國庫空虛，提高了對百姓的徵稅額度。
不甘心！
致仕回鄉數年，早已心平氣和的林震，此刻語氣中也罕見的出現了一抹冷厲。
一方面是自己梟雄野心，以及對朝廷的憤怒跟怨恨。另外一方面是手足弟兄的性命，以及沈憶宸給出的最後機會。他很清楚自己的回答，將決定福建義軍的命運跟未來。
「老師，你……」
論罪判刑，以宋彰造成的暴亂後果，斬首十回都不為過。可很多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罪有應得，特別到了布政使這種地方大員級別，想要定他們的罪更難於登天。
「好，我答應你，說吧。」
猶豫許久，沈憶宸才回應老師的詢問。
此情此景之下，沈憶宸已經沒有拒絕的可能性，他只能重重點頭道：「好，本官答應你們，用宋彰的項上人頭，來告慰數年來福建枉死百姓的在天之靈！」
他的表態，毫無疑問將起到決定性作用！
「朝廷原本並無招安意圖，是沈提督放棄帝師之位，主動出鎮福建提督軍務，替我等求得一條招安活路。」
福建動亂的終極根源，在於明朝財政從實物稅收，向銀本位轉型，需要大量白銀來作為貨幣流通。
短短時間之內，就做出來接下來的行程謀划。
「那宋彰該如何處理？」
「為師留在這裏，一可安頓人心，二可穩住局勢，三還能為教化義軍，百利而無一害。」
原因無他，他們也是福建人，血脈鄉親割捨不斷，悲憤感同身受！
沈憶宸現在是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擱，他準備立馬出營安排許逢原跟馮正後，就馬不蹄停返回福州府，以防夜長夢多。
又是一聲高呼從沈憶宸背後傳來，尤溪爐頭蔣福成開口說道：「我蔣某人這些年同樣深受沈提督恩惠，做人不能薄情寡義，端起碗吃飯，放下碗便罵娘。」
「無需多言，為師乃八閩子弟，https://ｗwｗ.hetubｏok.coｍ•ｃoｍ豈能不為自己家鄉盡一份力？」
如果沈憶宸還想復刻斬殺竇毅的手段，幾乎可以提前斷定掩蓋不住，從而引火燒身滿盤皆輸。
就在鄧茂七騎虎難下之際，始終沒有在眾人面前明確表達自己態度的葉宗留，向前邁了一步說道：「諸位袍澤弟兄，葉某人與沈提督相識多年，甚至可以說這條命都是沈提督救下來的，深知對方為人品性。」
「老師，兵貴神速。現在已有計劃，學生需安排各方行動，然後趕往福州城處理宋彰。」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全場義軍情緒沸騰起來，許多人更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沈提督，小的一家六口死於官兵之手，必須得有狗官抵命！」
義軍營地條件艱苦，加之連日勞累奔波，林震身體愈發不好。
國之大事，豈能事事盡如人意？
「沒錯，受傷的弟兄們有救了，沈提督此舉無疑是再造之恩！」
既然對方能藉助輿論的力量，以及福州三衛大軍的到來，率領中義軍將士向自己「逼宮」。那麼同樣沈憶宸可以藉助許逢原物資救助的反轉，來迫使鄧茂七做出抉擇。
「那麼現在本官需要鄧首領一個確切答覆，你是願意給這十萬義軍弟兄及其家人一條生路，還是想為了自己的王圖霸業帶領他們赴死？」
人心從來都不是一個單項選擇題，如果鄧茂七隻有野心沒有義氣，他不可能得到眾人擁護，更不可能成為十萬義軍領袖。
只要彈劾的聲勢足夠狀態，哪怕權如王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力保宋彰，這可能是沈憶宸唯一的奪勝點。
沒有過多的猶豫，沈憶宸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若是無旨意向宋彰動手，後果無論如何都壓不住，單單一個福建布政司兔死狐悲的彈劾，就足以讓沈憶宸押送回京問罪。
抵達福州的時候，沈憶宸用前任衛指揮使竇毅的項上人頭，作為投名狀換取了福州三衛的效忠。
「鄧茂七，求沈提督作主！」
自己從一個小小佃農起步，為貧苦農民伸張正義，對抗不良富紳地主。緊接著抓住苛捐雜稅風口，聚眾起義佔山和*圖*書為王，手下掌控十萬義軍，分得福建半壁江山。
現在招安已經談妥，沈憶宸打算先把老師送往福州城好好找大夫療養，再返回長泰學宮。
「還有我！」
「無論沈提督是不是代表著朝廷，只要他說出的承諾，我蔣某人就深信不疑，願隨葉首領一同接受招安！」
「是我以怨報德，忘記沈憶宸曾經種種幫助，反而質疑他在誆騙吾等招安！」
更別說其中還牽扯了王振貪墨的三萬兩黃金，哪怕為了自己，他也得力保宋彰不死。
「如果被王振強保，陛下認為罪不至死呢？」
如果就連罪魁禍首宋彰，都能繼續逍遙法外擔任福建布政司最高長官，那袍澤兄弟的死有何意義？
沈憶宸敢肆無忌憚的斬殺竇毅，在於文官集團掌控朝野，他可以聯手喜寧這種宦官把影響給壓下來。
感受到沈憶宸的壓迫，感受到身旁袍澤弟兄的期盼，鄧茂七臉上神情肅殺無比。
沈憶宸果斷回絕了林震的建議，福州城畢竟是首府，更方面條件強過義軍營地太多。
「沈提督，老子也願意用自己這條賤命，換宋狗官的人頭！」
可如今沈憶宸不廢一兵一卒，硬生生做到逼迫自己接受朝廷招安，自願奉上項上人頭！
戰或降，二選一！
招安，此刻已然變成了一把雙刃劍。
一聲聲愧疚跟歉意，不時從義軍眾人中響起。
「求沈提督作主！」
但很多時候，不是你不甘心，便能扭轉局面。沈憶宸已然掌控了起義軍的「大勢」，鄧茂七終究是資歷尚淺，沒有徹底全面掌控大軍，做不到逆勢而行。
還沒等沈憶宸勸說，林震就擺了擺手說道：「向北，很多事情沒有成為定局，就存在生變的可能性。如果我們全部離開義軍營地，就意味著此地局勢脫離了掌控。」
得到滿意答覆的義軍們散去，沈憶宸等人再次回到了營帳之中，相比較之前的氣勢昂揚，現實難題的重壓讓氣氛變得有些凝固。
這就是此刻鄧茂七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聯合喜寧向朝廷上疏舉報宋彰不法，再溝通京師的官場人脈共同彈劾，讓陛下來定罪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