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面露猶豫神情，他心中清楚也先想要做什麼，答應下來恐怕會被萬眾唾棄。
隨著太陽的逐漸升起，晨曦的光芒終於緩緩的照亮了整個倉儲，這一群備受欺辱的邊境女子，終於不用再置身黑暗之中。
就算沈憶宸真有這個想法，以他區區五品官的職位，也沒那個能力啊。
「屬下遵命！」
相比較什麼左春坊大學士，翰林院侍讀學士等等官銜，出鎮地方多年的沈憶宸知道，沒有哪個頭銜比「狀元」更加深入人心。
朱祁鎮不太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屬實太過於荒繆。
當你願意去信任自己手下的將士，他們將同樣對你報以忠誠！
活下去，才能見證到未來，見證到希望！
聽到對方說出這段話，沈憶宸心中瞬間生出一股不詳預感，果然還沒等他回應，這名女子就起身朝著旁邊的屋柱撞了過去，想要了此殘生。
「看來是陛下有所不知，早在土木堡一戰當天，沈憶宸就率領著接近十萬兵馬與我蒙古兒郎鏖戰了一場。現在更是得寸進尺的挑釁，昨夜攻打了我瓦刺的萬全左衛倉等四座倉堡！」
望著沈憶宸無比真誠的模樣，聽著他甚至都把矛頭指向了大明天子，倉庫內很多想要尋死的女子，終於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兵家勝敗無常，打出絕地反擊的案例，才是千百年來戰爭美學的魅力所在。
「陛下聖明。」
現在能勢如破竹的攻下萬全左衛倉，一方面是土木堡之戰打的太憋屈，讓親征軍士卒心中都憋著一口氣。再加上遼東軍跟福建山東衛所軍的浴血奮戰，三萬多人硬生生扛住了數倍於此的蒙古大軍衝鋒，掩護了大部隊的撤退。
聽到沈憶宸的命令后，親征軍將士紛紛散去開始搬運物資。
「正是。」
「這……」
「沈提督，我們拿下來萬全左衛倉了！」
沈憶宸發自肺腑的勸解，整場戰爭最無辜的人，便是這些邊境百姓。
「眾將士聽令，把萬全左衛倉的糧草跟兵器，用最快速度搬運回懷來城。」
「不是我英明，是他們本來就不弱。」
最初的那股勝利帶來自信心消耗完畢后，就開始出現了小規模的潰逃現象，最終成為了全線崩潰。
除了讓沈憶宸看到邊境百姓的境遇，朱儀還想告訴這個血脈上的「三弟」，曾經的那些家族恩恩怨怨，放在家國高度簡直不值一提。
沈憶宸點了點頭，然後跟隨著朱儀來到衛城的一間大和圖書型倉庫。還沒有進去就看到了各種扭曲的屍骸，以及遍地的殘肢斷臂。
「真正應該謝罪的是大明天子，是土木堡戰敗的將士，是我這樣的朝廷官員！」
但有些東西從書本上面見到，與親眼見證帶來的震撼是完全不同的，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麼大明要天子守國門，死都不願意向異族納貢稱臣。
「我們大明的將士打贏了？」
只見他撕下了君臣相待的偽善，直接就闖入了明英宗朱祁鎮的營帳，面露不善說道：「陛下，外臣待你不薄，願大明與瓦刺結為兄弟之國永享太平，甚至想著與朝廷協商護送您回京。」
還沒等也先真的做出什麼實質性動作，朱祁鎮就趕忙應允道：「好，一切就聽從太師的安排！」
可這裏不同的時，屍骸大多數老弱婦孺的，而且很明顯她們生前遭受到了虐殺！
就如同後世戚家軍不願招募衛所士兵，寧願招募江浙福建地區的礦工從軍一般，從根子上腐爛的懦夫，就沒有再去信任的價值。
大明與蒙古之間接近百年的戰爭，遠遠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不過對於這種手段，朱儀早就有了應對準備。當熊熊大火剛被點燃，他就果斷捨棄了一部分糧草物資，建立起來隔離防火帶，保全剩下的大部分糧草物資。
各種不敢置信的疑問接連響起，當藉助從倉庫大門方向投射過來的晨曦光芒，實實在在的看清楚沈憶宸身上的大明官服，以及士卒身上穿著的明軍制式戰甲，這下便再也沒有疑問。
伴隨著黎明的曙光從東方升起，一名親征軍將士策馬來到了沈憶宸的面前，臉上帶著一抹抑制不住的興奮說道：「沈提督，卑職不辱使命，拿下了萬全左衛倉！」
不過接下來他又補充道：「陛下，要不順便再下一道旨意，治沈憶宸的謀叛之罪？」
因為一旦大明敗了，那千千萬萬的子民，就會重現宋朝滅亡后被大元統治的「南人」慘狀，為奴為婢！
這一撞，直接撞在了沈憶宸的傷口上面，疼的他臉色慘白額頭上立馬出現了黃豆大的汗珠。
這一幕放在身後喜寧的眼中，那股輕蔑的神情簡直溢於言表，堂堂大明皇帝也不過如此，真淪落到階下之囚的境地，還不如自己這個沒卵子的太監！
鄭祥是早期跟隨沈憶宸的那批礦工中，最為冷靜沉穩的那一個，之前跟許逢原走私生意上面的事情，也是交給他處理。
不過和_圖_書沈憶宸反應並不慢，發現苗頭不對之後就猛撲了過去，硬生生擋在了女子跟立柱的之間。
這些女子大多是豆蔻年華，卻在蒙古人的施虐跟侵犯中傷痕纍纍。一些不願意輕易就範的女人，甚至是被打斷了手腳，割掉了身上的某些器官來當做懲罰跟威懾。
可問題是，整個九邊防線延綿千里，類似的慘劇不斷在各處上演著，這就是戰敗者承受的後果。
對比之下，更是自慚形愧。
同樣承受戰敗後果的，還有身處瓦刺營地的皇帝朱祁鎮。明軍反攻四座倉堡的消息，很快便傳遞到了太師也先的耳中，這對於剛結束慶功宴的蒙古大軍而言，簡直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屋內女人依舊是恐慌的望著沈憶宸，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實的。
「你是沈狀元公？」
就在這個時候，朱儀出現在了沈憶宸的身後，朝著他說道：「向北，我在一間倉庫內發現了大批被韃虜劫掠的百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沈憶宸淡淡回了一句，並沒有自吹自擂。這倒不是他多麼謙虛，只是說出來實情罷了。
「鄭祥！」
沈憶宸？
「沈提督，蒙古人不過如此，漠北依舊是大明的天下。」
兩日之前這群人丟盔棄甲，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蒙古人攆著在荒原上倉惶逃命，恐怕沒人可以從他們的身上，看到大明虎賁的勇武跟彪悍。
朱祁鎮此刻彷彿在聽天書一般，自己身為大明皇帝，京師附近有多少兵馬還不清楚嗎？
沿著遍地屍骸踱步向前，沈憶宸緩緩推開了倉儲的大門，裏面傳來了恐懼的尖叫聲。一群衣不蔽體的女子，此刻蜷縮成了一團，用著無比驚恐的眼神望著大門方向，生怕此刻出現的是蒙古士兵。
望著那些倉惶逃竄的蒙古士兵，親征軍的將士同樣沒有手軟，冷酷無情的肆意追殺著。把當初在土木堡赤身裸體遭遇到的處境，一併返還給這群曾經羞辱過自己的敵軍。
要知道宣府乃京師的門戶，一旦兵不血刃的拿了下來，那麼真有可能趁勢「護送」朱祁鎮回京了。
萬全左衛倉發生的情景，還在萬全右衛倉、西洋河堡倉、張家口堡倉等地紛紛上演。遭遇突襲的蒙古守軍，陣地戰表現並沒有比土木堡的明軍強到哪裡去。
沈憶宸沒有回應朱儀，而是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這群女子面前，望著她們說道：「我是沈憶宸，正統十年乙丑科https://m.hetubook.com.com狀元，侵略的韃虜被大明將士們打跑，現在已經安全了，我來接你們回家。」
她們不應該遭受到任何指責，封建禮教這種迂腐的東西，更不應該成為大明女人身上的枷鎖。
而且京營中高層勛戚二代的腐化，還沒有快速蔓延到最底層的士卒。要知道正統九年成國公朱勇就是率領著同一批人，出征塞外打的兀良哈三衛哭爹喊娘，難道短短四年時間就墮落至此？
「好，我過去看看。」
沙場戰死跟虐殺平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沈憶宸知道每一次游牧民族入侵中原，對於當地百姓而言都是一部血淚史。
「這兩年我戍邊見識到太多這樣人間地獄般的慘況，與國恨相比，家仇算不得什麼。」
沈憶宸朝著城牆下的親征軍將士問了一句。
卻在兩日之後，他們能攻下蒙古人駐守的萬全左衛倉，氣勢兇悍程度完全不輸蒙古韃虜，甚至說超越都不過分。
「是，提督！」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太師，這不太可能，沈憶宸沒這個權勢，更召集不出十萬兵馬。」
聽到也先這突然的話語，朱祁鎮是又驚又怕，他下意識就認為朝廷想要另立新帝放棄自己。
人，真的可以如此迅速的完成轉變嗎？
如果僅僅是這種畫面，已經不足以讓現在的沈憶宸產生多少心裏波動，畢竟戰場上類似的情景比比皆是。
「漠北有萬里之境，疆土事實上不下於大明，想要戰以後多的是機會，現在還沒到時候。」
再加上蒙古大軍大意輕敵，壓根就沒有想過明朝大軍會發起反攻。就如同土木堡的親征軍，同樣沒有防備瓦刺也先會毫不要臉的背信棄義，壓根沒有撤退十五里。
哪怕縱觀歷朝歷代，也很少有當權者這般去信任敗軍之將，給了他們一個雪恥復讎的機會，沈憶宸此舉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如今看來，朝廷是有人不想您安穩回去！」
過了許久，才有一道細不可聞的聲音出現。
這才是也先闖入朱祁鎮營帳真正目的，他必須要逼迫大明皇帝徹底的合作，才能打開九邊重鎮宣府的大門。
戰事結束，沈憶宸率領著親衛登上萬全左衛倉的城樓，站在高處一眼望過去到處都是烽火跟屍體。蒙古士兵在發現抵擋不住的時候，肆意在衛城中縱火，妄圖把糧草跟武備庫給燒毀。
震耳欲聾的呼聲回應著，現如今親征軍士氣如虹。
「如遇任何不測和_圖_書，本官拿你問罪！」
換做以往朱祁鎮肯定怒斥也先胡說八道，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哪怕對方真就是在說夢話，自己也得聽著。
幸運的是，這群親征軍將士沒有讓沈憶宸失望！
如果沈憶宸能召集接近十萬大軍鏖戰，那御駕親征就不可能是二十二萬大軍，而是三十二萬了。
沈憶宸用著最為通俗的語言，小心翼翼的說出這段話，想要安撫這群備受欺凌的女人。
「大明狀元沈憶宸！」
某種意義上來說，連畜牲都不如！
「太師恐怕其中有所誤會，沈憶宸是朕欽點的三元及第，並且還遠在福建提督軍務，怎會阻止朕回京？」
「從倉庫中找尋衣服或者布匹給她們先遮掩上，還有叫大夫過來醫治傷員，最後徵調馬車優先送往後方安置。」
「太師誤會，朕不是這個意思。」
另外一方面就在於明朝邊堡這種東西，嘉靖朝之前都稱不上什麼堅城深池。除了大同、宣府這樣知名的九邊重鎮，大多數都是些土堡罷了，並且還沒有完備的防禦工事。
畢竟真正的戰爭，並不是如同電腦遊戲那樣，單純靠著數值的疊加，高的那一方就將成為勝利者。
戰場，從來都不是什麼講究仁義的地方，只有勝利者才掌控著話語權。
對於這群大明女人而言，父母被殺，兄長被擄，姐妹跟自己被玷污，家破人亡莫過於此！
這名親征軍將領怒吼著回應，他聽懂了沈憶宸話語背後的意思。土木堡之戰失敗潰逃的恥辱，想要靠著這一場突襲就輕鬆洗刷，還遠遠不夠。
親征軍將士熱血上涌，沈憶宸依舊保持著冷靜，這種千人級別戰爭的勝利，絲毫不影響整體上大明目前處於弱勢的處境。甚至當瓦刺也先得到倉堡被攻佔的消息，率領大軍前來搶奪的時候，能不能保持現在的戰果都是個未知數。
朱儀的話語，讓沈憶宸咋一聽到有些疑惑。以他的能力處理這種事情，壓根不需要過來詢問自己，既然問了那必定非同尋常。
沈憶宸率領十萬兵馬與瓦刺打了一仗？
能跟隨皇帝御駕親征的大明將士，不敢說什麼百里挑一之輩，也絕對稱得上是明朝的精銳之一。
「遭受這些不幸你何錯之有，為何要尋短見來尋求解脫？」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先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恭敬朝著朱祁鎮行了一禮。
「屬下在。」
「卑職明白！」
同時他還感到疑惑不解，沈憶宸遠在福建提和_圖_書督軍務，另外暗中督造下番海船的建造，他怎會不想自己安穩回京？
「沈提督，我殺了兩個韃虜，替我的弟兄報仇了！」
「東主英明。」
於是趕忙問道：「太師這話是何意，朝廷那個佞臣想要害朕？」
感受到也先語氣不善，朱祁鎮趕忙賠笑安撫了一句。
也先拉長了尾音，虎視眈眈的望向朱祁鎮。
「你們都應該好好活下去，見證到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很好，這是你們應該做到的事情。」
「韃虜們每攻陷一地，便會把當地百姓集中擄走，老弱病殘大多是當場虐殺，男人成了奴隸幫他們放羊牧馬，女人就成為了他們發泄的對象。」
「陛下，臣不想多言，明日便派人護送你從宣府入境如何？」
無數親征軍將士看到沈憶宸出現在城牆上，紛紛圍了過來向他傾訴激動的心情。
本來被攻陷四座衛堡，丟掉了大批糧草兵器，也先心中就憋著一股怒火。結果現在事實都擺在眼前，大明皇帝還在百般抵賴，這就讓他下意識用上了威脅的語氣。
現在沈憶宸算是明白了，為何朱儀會讓自己過來看看，這才是邊境子民在大明戰敗后，會遭受到的真實境遇。
說罷，鄭祥立馬招呼著手下士卒，開始找尋衣物跟大夫過來。
太師也先遭受到的損失，只好從大明天子身上討回來。
猝不及防之下，一波直接被打穿。
望著親征軍將士悍不畏死的攻上城牆，王能此刻都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好。
「嗯？」
「想！」
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朱祁鎮感到有些恍惚，腦海中回憶起曾經那些君臣相得的畫面。
這次安置女眷，相對而言比較麻煩，其他人沈憶宸不放心，只能繼續交給鄭祥處理。
「還想戰是嗎？」
「呵，陛下的意思，外臣連沈字帥旗都認不清了嗎？」
要我過去看看？
沈憶宸朝著身後呼喊道。
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被拯救后的驚喜，而是各種悲慟哭嚎響徹整間倉儲。
沈憶宸沒有過多誇獎，如果佔據著突襲跟兵力優勢，還拿不下蒙古人大意輕敵的「小土堡」，那這群親征軍就不配再稱之為大明精銳，甚至不配再上戰場。
「被韃虜侵佔的村子光復了？」
「狀元公來救我們了？」
就在此時，人群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跪倒在沈憶宸面前，哭訴道：「小女子父兄慘死，如今還丟了清白，狀元公之恩下輩子相報。」
「我還沒殺夠，沈提督何時能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