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斌不知道這些言論怎麼來的，畢竟以他的級別跟武將身份，遠遠觸碰不到大明權力中樞。
但是隨著景泰帝朱祁鈺的器重，加官晉爵紅極一時，又與沈憶宸在遼東戰場上並肩作戰，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他一些觀念，這才願意告知背後的緣由。
管他娘的什麼背主求榮、亂臣賊子，公道自在人心！
此刻安定門城牆角樓上，右都御史楊善望著眼前這一幕，臉色陰沉無比。
見到這一幕後，沈憶宸臉上才浮現出一抹笑容，然後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臂膀，詢問著近況以及將士們戰後照顧的如何。
他本就是底層把總出身，當初沈憶宸視察福州三衛軍營，就是孟大站出來當出頭鳥，現如今成為了衛指揮使，卻依然有著一股草莽氣息。
「咳咳，沈督憲稍安勿躁，這件事情本伯大概知道一點緣由，要不回京路上我與你慢慢訴說？」
「不出意外的話，這份從龍之功的風光，很快就會出現在你我身上。」
數個時辰之後，回朝大軍來到了安定門前，京師守衛戰中損壞的城牆已經修復完畢，可各種暗紅色的斑塊告訴著世人，這裏曾經有過一場怎樣的血戰。
「下官謝武清伯相告。」
沈憶宸拱手道了聲謝，不過石亨卻擺了擺手道：「沈督憲毋需客氣，以你的聰明才智，到了京師也能查探到背後緣由，本伯舉手之勞罷了。」
「甲胄之士不拜，本官曾經說過的東西，這麼快就忘記了嗎？」
韓斌畢竟官至都司級別，已經有些官場的穩重跟隱忍，站在旁邊的孟大卻忍不住直言相告。
至於後續該如何應對，已經遠遠超過了他這個伯爵的掌控範圍。自古以來陷入皇家站隊中，要麼就是一飛衝天，要麼就是身敗名裂，沒有絕對的實力最好別摻和進去。
「是，末將知錯！」
「那是誰主管此事？」
但是讓韓斌等人感到難受的是，不知為何南征軍跟勤王軍，好像對自己這支最初抵達京師的馳援兵馬抱有敵意，
和圖書認為他們動機不純，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忠君愛國。
至於曾經京師三大營的編製，已經完全淪為了歷史。
沈憶宸面色陰沉的問了一句。
望著這一張張熱烈振奮的臉龐，沈憶宸心中的陰霾此刻也彷彿被一掃而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當沈憶宸班師回朝的消息傳到京師的時候，福建山東衛所兵馬、曾經的京營親征軍、乃至十營團人馬，都自發前往安定門恭迎沈憶宸回京。
不過就在楊善話音落下的瞬間，安定門官道盡頭出現了一群緋袍官員，為首的是前成國公朱勇。
不知是誰首先喊出了這麼一聲，緊接著無數安定門的軍民們呼喊著同樣的話語，陣陣聲浪直衝雲霄，破開了京師天空上爾虞我詐的陰雲密布！
而在朱勇的身後，是嫡長子都督同知朱儀，左側為閣臣高穀，右側為兵部尚書于謙。
「十營團並肩作戰過的弟兄並沒有如此，南征軍跟勤王軍不歸大司馬管。」
「下官明白，武清伯但說無妨。」
「大司馬沒有處理此事嗎？」
沈憶宸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他接到的聖諭是即刻率領大軍返回京師，從文字上表面意思理解，京師依然急切需要兵馬回師，否則大軍暫時駐守在遼東更為穩當。
畢竟相比較武將的粗放，文官更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失禮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站在楊善身後的賀平彥，無比羡慕嫉妒恨的說了一句。
碼頭上面除了千戶章岩磊外，還有原親征軍參將，現京衛指揮使俞華致，山東衛都指揮同知韓斌、十營團騎兵守備將軍武銳等人，齊聚在碼頭上迎接著沈憶宸回京。
「是，末將銘記在心，弟兄們都準備好回去了。」
于謙為人光明磊落，他絕對不可能容忍自己麾下，發生這樣的內部不和事件，得知后定然會公正處理。
「就算太上皇對下官恨之入骨，可這與福建山東衛所將士有何關係，他們都乃忠義之士。」
那便是一榮俱榮和圖書，一損俱損，想要動沈憶宸，得先問過成國公府！
「有一些關係，太上皇視你為亂臣賊子。」
曾經武清伯石亨是站在王驥他們一邊，同樣對沈憶宸沒有什麼好感，並且更效忠於明英宗朱祁鎮。
他們只知道在京師最為難的時刻，是沈憶宸率領著大軍力挽狂瀾穩住了局勢，拯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石亨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是朱祁鎮密旨中的心腹成員，能得知部分內容，還是京師守衛戰中執掌軍權，得到了靖遠伯王驥跟寧陽侯陳懋的拉攏。
其實原本的安定門迎接儀式，並不是現在這密密麻麻的京師軍民，相反是由南征軍的兵馬，來給沈憶宸一個下馬威。
他唯一能想到的點，那就是馳援軍上面沒有統帥罩著，才會被人看輕。現在沈督憲從遼東歸來，自己等人也終於有了主心骨，看看偌大京師誰還敢說三道四！
官至中樞大員這個級別，如果連這個答案都不知道的話，那隻能證明不適合混官場，遲早得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大沽千戶章岩磊，面對這浩蕩的大明艦隊，現如今已經徹底麻木了。
就在此事，武清伯石亨面色尷尬的站了出來，打斷了沈憶宸的追問。
如果一定要說心境上有什麼變化，那便是對沈憶宸最初的畏懼警惕，變成了崇拜跟敬仰。如果沒有當初福建兵馬無召赴京，然後前往塞外馳援土木堡，現在大沽口還能不能插著大明的旗幟，恐怕都將成為一個懸念。
他這次身份本來是迎接沈憶宸班師回朝的大臣，如果可以的話還能藉助南征軍的兵威，來震懾揶揄一下沈憶宸。
「他們麾下的南征軍將士，定然會與沈督憲你率領的馳援軍，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
要知道文官集團的崛起，武將勛戚並不是毫無反應，他們同樣意識到朝中局勢變化，迫切需要一批新貴來平衡朝政勢力，毫無疑問武清伯石亨就是目前最亮的一顆將星。
哪怕土木堡之變僅僅只過去幾個月，以和圖書文馭武的弊端就已經開始慢慢凸顯出來了，望著文尊武卑的方向急速前行。
除了南征軍的敵意外，哪怕在十營團中，福建跟山東衛兵馬，也遭受到了排擠跟區別對待。甚至軍中盛傳京師守衛戰後，他們會第一時間遣返原籍，以防有不軌之舉。
當然，口碑歸口碑，能夠造成傷害還得看實權在誰手上，沈憶宸很好奇朱祁鎮都密旨裏面，到底有什麼內容。
京師背後的暗流涌動，成國公自然是知曉，這一次旗幟鮮明的站了出來，賭上了成國公一脈的榮辱興衰，就是為了踐行自己畢生的理念。
石亨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互相客氣幾句后，沈憶宸就不再多言。說起來也是諷刺，朱祁鈺對自己都還沒有完全信任，靠著利益交換來行事，沒想到卻被忠於朱祁鎮的勛戚大臣們，視為了景泰帝一脈的心腹黨羽。
「朝廷下達回鄉旨意了嗎？」
更後面還有禮部侍郎錢習禮、翰林掌院倪謙、成安侯郭晟、興安侯徐亨等等一眾朝中勛戚大臣。
沈憶宸繼續追問著，馳援軍弟兄遭受到不公平待遇，他絕對不會息事寧人，哪怕對方是王侯將相！
於是沈憶宸壓制住心中怒火，點了點頭道：「那就依武清伯所言。」
天地君親師的排位順序，乃封建王朝亘古不變的道理。
聽到這個消息，沈憶宸臉色瞬間變了。
要是換作一般人，沈憶宸估計不會搭理。但是石亨畢竟在遼東戰場上，某種意義算是救了自己馳援軍跟遼東軍的性命，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傳言和議副使楊善在蒙古大營中，曾私下裡見過太上皇，還帶回來了一道密旨。」
平復了一下情緒，沈憶宸盡量面色如常的問道：「武清伯，密旨內容是與下官有關嗎？」
要知道這個時代，不管皇帝有多麼昏庸混賬，不管如何社稷為重君為輕，自己回絕乃至拋棄朱祁鎮回京的消息一旦曝光，定然會出現千夫所指的局面。
此刻安定門牆頭旌旗招展，城m•heｔuboｏｋ.ｃom•cｏm門內外站滿了無數迎接沈憶宸的將士跟京師民眾。對於普通士兵跟尋常百姓而言，他們不懂什麼宮廷爭鬥，皇權鬥爭。
什麼？
當然，朝廷對於靖遠伯王驥的提防跟戒備程度，就遠遠不如當初的沈憶宸。
「想要除掉這個最大障礙，首先得剪去羽翼。另外太上皇密旨中，據說還有一份恭迎回京的大臣名單，我猜想靖遠伯跟寧陽侯應該名列其中。」
「風光不了多久了，大同來報瓦刺使團已經在路上，他們願意無條件恭送太上皇回京。」
望著這齊刷刷拜倒一片的場景，沈憶宸並沒有那種「萬眾臣服」帶來的權力滿足感，相反大聲朝著韓斌等人呵斥了一句。
「現在又有了靖遠伯跟寧陽侯的南征軍支持，別說是沈憶宸，就連陛下都無法出面反對。」
聽到韓斌的回答，沈憶宸點了點頭道：「好，到時候我會撥付一筆撫恤金過來，切記後續還要安撫好陣亡袍澤的親人。」
「受傷的弟兄們得到了妥善醫治，陣亡的弟兄們也火化收殮了屍骸，等待我們歸鄉的時候就帶他們回家。」
「呵，南征軍跟勤王軍那群人，壓根沒把我們當自己人看待。也不想想京師守衛的時候，是誰在與韃虜們九門血戰，現在仗打完了就翻臉不認人，覺得咱們是來造反的了！」
沈憶宸苦笑一聲，果然有些東西是瞞不住的。不過話說回來，當他拒絕朱祁鎮回京的那一刻起，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面對突如其來的呵斥韓斌等人愣住了，要知道這段時間京師高官多如狗，而且隨著武將勛戚的大量陣亡，大多是讓文官去節制諸營兵馬。
導致無論是南徵兵馬還是營團京軍，見到這麼多緋袍文官，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能卑躬屈膝的行禮問好，生怕會得罪什麼大人物，逐漸就養成了一種習慣。
看來此次回京，並不是想象中得勝班師回朝，更像是多事之秋。
話說到這份上，石亨認為自己算是對得起，與沈憶宸在戰場上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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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石亨，還沒滋生出捲入權力鬥爭，掌控朝堂內外的野心。
韓斌等人大聲承認錯誤，然後齊刷刷站起身來，朝著沈憶宸抱拳行禮。
就這樣回師大軍朝著京師安定門方向前行，石亨面露難色的說道：「沈督憲，其實背後緣由，本伯也僅僅略知一二，可能不一定作數。」
待到沈憶宸從甲板踏上碼頭上的那一瞬間，黑壓壓的單膝跪倒一片，他們紛紛行大禮道：「末將拜見沈督憲！」
正統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沈憶宸率領的馳援軍抵達了熟悉的大沽海防口。
「看他能風光到幾時！」
忠君還是忠社稷，沈憶宸做出了跟于謙一樣的選擇。
南征軍主力的到來，徹底改變了當初京師武力劃分，靖遠伯王驥超越了沈憶宸，成為了最有實權的統帥。提督各營兵馬的于謙排在了第二，十營團在各布政司勤王軍抵達后，同樣完成了補缺跟擴編。
「沈督憲，萬勝！」
沈憶宸離開京師的這月余時間，不僅僅是官場發生了巨大變化，軍隊同樣如此。
畢竟這不是王驥第一次掌控大明帝國的半壁江山兵馬，他已經證明了自己對於皇室的忠誠，稍顯不同的是這次半壁江山，從南方換成了北方罷了。
現在看來，自己下去迎接的結果，恐怕是自取其辱。
更讓楊善沒有想到的是，京師百姓會萬人空巷，沿著安定門的官道擺出了十里長街的架勢。
楊善私下見過朱祁鎮？
結果沒想到一番血戰下來，異樣眼光依舊沒有變化，豈不是讓將士們寒心！
「如果太上皇想要早日回京的話，誰會成為他最大的阻礙？」
另外成敬的私信中，也間接表明了景泰帝朱祁鈺，需要沈憶宸率領大軍回來對壘勛戚大臣，按理說不會在這種時候，自相矛盾的讓山東福建兵馬儘快回鄉。
聽到孟大的話語，沈憶宸這時候臉上寫滿了驚訝，他本以為自己總督遼東這段時間，京師這些山東福建馳援軍，將享受到功臣待遇，再也不會有人把他們視為無召赴京的「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