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廷杖抗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公義,沈憶宸都不想讓明英宗朱祁鎮,以戰俘的身份被瓦刺釋放回京。
「沈卿,封貢之事就由你來安排,必須得彰顯我泱泱大明的威儀。」
但朱祁鈺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他有著自己的信念,有著自己的堅持,有著自己的對錯觀。
孫太后怒極之下,直接掀開了擋在面前的珠簾,直接用手指向殿內的文武群臣。
這一幕讓皇帝跟文武百官,同時發出來一聲驚呼,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孫太後會怒急攻心昏倒過去!
明朝立國之本,就靠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真言,沈憶宸如何會不明白?
這不僅僅是在自己手中,達成了讓蒙古封貢臣服的功績。並且有了這份社稷之功,也足以向百官萬民昭告,自己不是什麼危難之時的過渡品,而是真正的救時之君!
「皇帝,難道現在哀家的話都不作數了嗎?」
面對這皇帝群臣皆反對的景象,孫太后連說了幾個好字,然後臉色出現了一抹異樣的潮|紅,整個人往後仰去,重重的癱倒在鳳椅上面。
大朝會上被輕視、被拋棄、被反對的憋屈,此刻可謂是一掃而空!
「絕無惡意?」
孫太后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鳳椅的扶手上面,語氣中充斥著威脅的意味。
她此刻赫然開口道:「就算韃虜臣服,此事跟太上皇回京有何干係,難道太師也先會一同臣服授首嗎?」
答案顯而易見,沈憶宸確實在總督遼東的短短時間內,達成了與韃靼部脫脫不花的協議,讓蒙古這個百年勁敵低下了他的頭顱!
新晉內閣大臣商輅,同樣大義凜然的站了出來抗爭。
翻開這份國書,看著上面瓦刺部俯首稱臣的文字,以及最後蓋著的蒙古大汗印章,這才朱祁鈺再沒有任何懷疑,雙手在激動的情緒衝擊下,都有些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沈憶宸,皇兒身處漠北,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險。他現在m.hetubook.com.com已經是太上皇,大明的恥辱跟威儀,還要承擔於他的身上嗎?」
隨著一位老臣喊出恭賀詞語,瞬間奉天殿內外跪倒一片,蒙古大汗稱臣絕對會成為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大明將洗刷土木堡遭受到恥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中央帝國!
「太后!」
就這麼一位緋袍重臣,在廷杖還沒有泛濫的正統朝,被拖出去當眾羞辱,毫無疑問猶如晴天一道驚雷,讓在場文武大臣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畢竟他在遼東與沈憶宸並肩作戰過,知道與脫脫不花達成的互市稱臣協議。只不過石亨沒有想到,沈憶宸會隱忍到現在才說出來,並且用來阻止太上皇回京。
沈憶宸沒錯,皇兄喪師辱國另大明受辱,最好是用洗刷恥辱的方式回來!
眼看著皇帝跟群臣的目光,全部被吸引到蒙古大汗俯首稱臣這件事情上面,珠簾後面的皇太后孫氏坐不住了。
「沈憶宸,哀家就問你一句,到底是接太上皇回京,還是不接!」
除了禮儀標準外,皇太子入朝為質,某種意義上是沈憶宸跟脫脫不花達成的雙贏。
禮部尚書胡濙,同樣站了出來表達反對意見,沈憶宸要是開創了後宮懿旨「刑上大夫」的先河,那麼禮法綱常就會崩壞,國將不國。
有了這份功績加身,就算皇兄朱祁鎮安然回京,恐怕也無法撼動自己的帝位!
蒙古大汗真的稱臣了……
他會蠢到拿這種事情來誆騙皇帝跟群臣嗎?
相比較群臣的衝擊,這裏面唯一還算稍顯從容的,便是武清候石亨。
「只待策反兀良哈三部跟西域各國,那麼瓦刺部就將陷入四面楚歌境地之中。到時候我大明將直搗漠北,飲馬瀚海,太上皇就不再是以戰俘的身份回歸,而是以君王的身份返京!」
景泰帝朱祁鈺都被這個突然的消息嚇到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詢問沈憶宸一句。
朝會一切的紛爭困擾,商輅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在了眼中,他卻如同一個旁觀者般,沒有出聲說過一句話。
「臣在遼東時候已經與脫脫不花有過商議,他必須用蒙古最高禮儀九白大貢,以及讓皇太子入朝為質!」
「九白大貢」是蒙古最高表示臣服的禮儀,簡單來說就是送來九匹白駱駝,九匹白馬,九頭白牛,以及金鍋、銀鍋各一。
特別是靖遠伯王驥、寧陽侯陳懋等人,他們受到的皇恩厚待不下於沈憶宸,皇兒拖右都御史楊善帶回來的密旨中,還把他們視為心腹委以重任。
沈憶宸繪製了一副美好的前景,讓朱祁鎮洗脫自己身上戰俘的身份。畢竟他不再是灰溜溜的被敵人放回來,而是大明軍隊殺了過去,憑實力拯救曾經的君王。
「不忠不義之徒,金吾衛何在!」
「國書在此,還請陛下早日確定韃靼部封貢日期,以求名正言順!」
聽到孫太后的一再催促,景泰帝朱祁鈺低著頭依舊沒有作聲。
歷史除了由勝利者書寫,還能由帝王來篡改。
「四海臣服,八方來朝,恭賀陛下!」
甚至就在兩個月前,蒙古大軍還兵臨京師城下,差點沒讓朱明重蹈趙宋覆轍,棄守都城衣冠南渡。
「真是天佑我大明,否極泰來!」
「陛下,臣豈敢欺君?」
「你們這群臣子呢,深受太上皇隆恩,現在卻任由亂臣賊子跳梁?」
「太后,請收回成命!」
「太后,還望收回成命。」
結果現在卻一聲不吭,真是令人寒心!
畢竟身為宮廷禁衛,他們知道沈憶宸在軍中的威望跟聲名,內心多有崇拜敬佩。另外像金吾衛這些屬於天子親軍,理論上只遵從皇帝一人命令,現在皇帝都沒有作聲,就把大臣拖下去廷杖,著實有些僭越了。
「好,就按此標準操辦!」
她根本不在乎朱祁鎮什麼戰俘身份,甚至不在乎他的喪師辱國。只要自己兒子能安然回來,能重登皇位,誰還敢提及土木堡一敗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列祖列宗在上,朕沒有辜負江山社稷,蒙古這個百年勁敵,稱臣了!」
「來人啊,把這個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給拖下去!」
不過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殿內金吾衛面對孫太后的命令,卻面露猶豫神情不敢上前,甚至還把目光看向了御台上的景泰帝朱祁鈺。
「沈憶宸把太上皇回京跟大明受辱給掛上等號,就是最大的惡意!」
郕王登基才幾個月,就為了一個臣子違抗自己這個嫡母的諭令,那日後還得了?
國書俯首稱臣僅僅是第一步,後續還得讓脫脫不花派出使團跟質子,正式向大明天子朝貢,並且加封大明的藩王爵位,達成法統上的君臣名義。
「兒臣不敢!」
孫太后說這番話,連對明英宗朱祁鎮的稱呼都改了,不再是太后對皇帝的身份,而是一名母親對兒子的身份。
對於皇太后孫氏會站出來反對,早就在沈憶宸的預料之中,他不緊不慢的辯解道:「太后,常言道不戰而屈人之兵,韃靼部臣服於我大明,意味著將會復現當年漢之匈奴,唐之突厥的場景。」
至於危險其實從來不在沈憶宸的考慮範圍之內,或許君王死社稷,才是朱祁鎮最好的歸宿!
這並不是他在明哲保身,而是沈憶宸曾經著重交代過,讓商輅不要過於明顯的暴露與自己的交情,更不要被打上黨羽的標籤。
朱祁鈺從龍椅上站起身來,一掃之前的低迷情緒,顯得豪情萬丈,並且把封貢全權交給了沈憶宸。
商輅、蕭彝等人還沒有達到位高權重地步之前,沈憶宸寧遠他們袖手旁觀隱忍下去,也不要過早的被政敵給針對。
「太上皇可以受苦,但大明不可以受辱,還請太后三思!」
「那還不下令把沈憶宸拖出去!」
「好,好,你們真是一群好臣子!」
景泰帝朱祁鈺迫不及待的應承了一下,畢竟九白大貢加上皇太子入朝為質,絕對是藩邦臣服的最高禮儀標準,大大的揚和-圖-書了大明的國威。
可是現在商輅忍不了了,廷杖就是奪了文人的風骨氣節,沈憶宸怎能受到這種羞辱?
就算楊鴻澤、賀平彥,以及看不慣沈憶宸的言官清流群臣,都紛紛為他請命抗爭,絕不能令士大夫受辱。
他在史書上是一個性格比較軟弱的皇帝,甚至在登基為帝的七年多時間裏面,許多大臣在上疏中冒犯過朱祁鈺。
朱祁鈺的這句話,彷彿讓在場文武百官從夢中驚醒,無人再去質疑國書的真偽。
「太后,匹夫不能奪其志,文人不能奪其節,還請收回成命!」
大明贏了面子,韃靼部贏了裡子。
沈憶宸剛被任命入閣參預機務,已經成為實打實的閣老,再加上兵部侍郎、東閣大學士等等加銜,稱之為位高權重都不為過。
蒙古大汗俯首稱臣?
剎那間,滿超文武大臣再次躬身俯倒一片,正統朝時期的政見不和,畢竟還沒有到明朝中後期那種你死我活,毫無下限的黨爭地步。
面對盛怒的皇太后,景泰帝朱祁鈺只能趕緊幫沈憶宸求情,真要拖出去廷杖的話,簡直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讓人沒想到的是,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並且聲望資歷通通不足的內閣首輔陳循,此刻站了出來為沈憶宸抗爭。
這份定力跟謀略,著實令人驚嘆!
孫太后怒喝了一聲,她居於後宮不代表完全沒有一點前朝常識。按照沈憶宸這套說詞,除非是瓦刺部亡國滅種,否則太上皇回京遙遙無歸期。
孫太后不想再繼續跟沈憶宸爭辯下去,直接朝著殿內的金吾衛下令。
「太后息怒,沈侍郎乃三元及第,我大明文人魁首,絕不能受廷杖之辱!」
結果才過了多久,蒙古大汗脫脫不花,就遞交國書向大明皇帝稱臣?
「回稟太后,時機未到。」
相比較政客還講究什麼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孫太後身為後宮女子,盛怒之下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大明與蒙古延續了七十年戰爭,五代帝王持續不斷進行著北征,卻始終www.hetubook•com•com沒有辦法解除這個心腹大患。
「太上皇曾經身為大明皇帝,就肩負著帝國的榮辱。」
「沈卿,此事當真?」
原因就在於蒙古的皇太子,乃是太師也先的外甥猛可,他存在於韃靼部一日,就是對脫脫不花最大的威脅。順手推舟把他送到大明為質子,不但能解除燃眉之急,還能避免被也先找到借口發難。
剎那間,景泰帝朱祁鈺熱淚盈眶。
「恭賀陛下!」
「母后息怒,沈卿家一心為國,絕無惡意。」
沈憶宸沒有選擇妥協,而是給了一語雙關的回答,就是時機未到。
身為文官領袖之一,哪怕沈憶宸與自己政見不和,哪怕他是勛戚子弟有窮兵黷武的嫌疑。只要皇帝沒有像永樂年間對待狀元黃觀那樣,剝奪沈憶宸的功名頭銜,那麼他就始終是當之為愧的三元及第,六元魁首,怎能在眾目睽睽下受辱?
「不可置信,不可置信,脫脫不花會在這個時候臣服!」
沈憶宸的這句話出來,無疑是有著晴天霹靂的效果,這下不管是擁立景泰帝朱祁鈺的,還是效忠明英宗朱祁鎮的,此刻都徹底控制不住心中的震驚。
這句話換作任何人說出來,恐怕文武百官第一反應都是治欺君之罪。但沈憶宸可是剛從遼東歸來,與韃虜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血戰,扭轉了大明戰略上的頹勢。
現在大明皇帝是朱祁鈺,朱祁鎮只要能安然歸來,戰俘或者君王身份重要嗎?
「沒有黃金家族法統,沒有蒙古諸部為依託,瓦刺部太師也先將獨木難支。此等情形之下,他還敢對太上皇有絲毫不敬嗎?」
當然,沈憶宸說的是最理想的情況,這種畫餅可能對別人有效,對於孫太后完全無效。
明朝廷杖可不僅僅是挨板子那麼簡單,脫下褲子被當眾打屁股,甚至被看作是一種對士大夫的羞辱,許多朝廷官員寧當誅不當辱。
「放肆,目無君上,當施用廷杖!」
成敬此刻不敢怠慢,立馬走下御台接過沈憶宸手中的國書,然後遞交給了朱祁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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