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牝雞司晨

「不是咱家有何事,而是沈中堂你有麻煩事了。」
「沈中堂,那此事你該如何處理?」
「成公公登門拜訪,本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沈憶宸有幾分忠心,朕確實不知。」
「弒君!」
某種意義上來說,景泰帝朱祁鈺也恨不得能早開科舉,這樣取中的進士門,都將成為屬於自己的天子門生,未來朝堂上根基勢力。
「那看來成公公,已經有個破解之法對嗎?」
好比清朝乾隆皇帝那樣,簡直把帝王專制那套給玩到了巔峰,甚至感受不到多少人性的存在,除了後世某些影視劇去戲說。
加之古代路途不便,既然考生們已經來到了京師,不可能在戰亂時期返回家鄉。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身處京師靜靜等待,等著新君早日制定科舉時間。
而且退一步說,如果自己真要出事失去價值,與成敬的交情還沒到要特地跑到府上,告知擔憂一聲的地步。
沈憶宸搖了搖頭,當初韓勇為了自己而死,如今弒君之事風險太大,不能再把韓斌給卷進來。
「是的,正統十三年戊辰科推遲,很多趕考舉子困於京師,他們還在等著陛下早日大開恩科。」
可是弒君不同,按照目前的局勢跟站隊,朱祁鎮要是出現任何意外,幾乎等同昭告天下沈憶宸做的,就差沒在腦門上寫「弒君」兩個字了。
想到這裏,沈憶宸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朱祁鈺,登基短短几個月,能做的事情確實不多。
不過今日朝會種種,讓朱祁鈺看透了很多東西,比如群臣的輕視、太后的威逼、皇兄的餘威等等。
慫恿朱祁鈺殺兄這種事情,純粹屬於惹禍上身,哪怕對方提及都不能隨意接話,更別說主動去招惹。
「年少居高位不是什麼偶然,沈中堂果真料事如神。」
望著沈憶宸這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成敬心中不由嘖嘖稱讚,確實此子有著年少老成的風範,換作一般人經歷過朝會上的異變,早就在府邸中惶惶不可終日。
就好比當初沈憶宸、于謙擁立他上位的時候,朱祁鈺緊張的渾身都有些瑟瑟發抖,壓根不想繼承這個救時之君的頭銜,對帝位也沒有任何野心跟期盼。
哪怕心裏面已經有所準備,可真正要去行弒君之事,對於古人的衝擊是無法言喻的。
「現在京師還有許多趕考學子吧?」
曾經一些權謀手段,都是他出面代替朱祁鈺去做,新君很明顯沒有從郕王的影子中擺脫出來。經歷和_圖_書過風風雨雨後,現在終於有了帝王的模樣。
同時說出這句話后,沈憶宸在腦海中篩選著人手,除了韓斌外,武銳以及福建衛、山東衛原本有官身的屬下不能動,只能從礦工跟起義軍老班底裏面找人。
另外一邊成國公府,沈憶宸坐在書房之中,面前站著蒼火頭、王能等一系親衛礦工。
沈憶宸沒有圈養死士的習慣,想要靠著二十幾號人去襲擊朱祁鎮回京車隊,肯定人手遠遠不夠。
追溯到昨夜沈憶宸入宮面聖,景泰帝朱祁鈺都不願意對自己的手足兄弟絕情,想著答應太師瓦刺議和條件,迎接皇兄朱祁鎮回京。
沈憶宸直指問題核心,成敬臉上那輕鬆玩味的笑容,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
現在孫太后懿旨干政,還動用錦衣衛這種特務機構,去逮捕大臣問罪。毫無疑問這種觸及底線的方式,遠比朝會上廷杖文官要更嚴重。
卞和躬身點頭,然後轉身去寫書信。
帝王之事,提一嘴就夠了,哪怕親近之人都不便多談。
想要掌控住帝王跟人性之間的平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沒想到這份淵源,還能在此時派上用場,沈中堂應對真是其智近乎妖啊!」
但是京師守衛戰中,面對著蒙古大軍即將要攻破京師九門,朱祁鈺身上卻再也看不到即位時候的緊張、畏懼、軟弱,毅然決然的把宮廷禁衛軍調赴九門支援,做好了君王死社稷的準備。
這個時候造反成功的幾率等於零,到時候華夏一片塗炭,數十萬將士為此身死,沈憶宸與史書上那些奸臣作為有何區別?
但現在沒得選了,太后很明顯已經跟忠於朱祁鎮的朝臣達成了一致,景泰帝朱祁鈺今日在朝會上的表現,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新君畢竟還是棋差一著啊……
結果土木堡一戰,打亂了所有科舉計劃,蒙古人都兵臨京師城下,連皇帝百官差點沒跑路南遷,怎麼可能還有心思來安排舉子會試?
「願聞其詳。」
望著鄭祥離去的背影,沈憶宸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忐忑跟緊張,偽裝成蒙古兵馬不過是故弄玄虛的權宜之計,相信掩蓋不了多久就會被人察覺出真相。
沈憶宸腦海中思索了一下,他跟宮中內官交集不多,王振已死肯定沒法找自己,喜寧投敵叛國現在還在漠北瓦刺營地,那麼只剩下成敬會來拜訪。
他手下的人馬組成,就是以礦工跟爐丁為骨幹,屬於沈憶宸的死忠派。再https://m•hetubook•com.com加上當初殺官造過朝廷的反,沒有尋常將士那種對於天子身份的本能畏懼,這種事情只能交給他們來做。
成敬站在朱祁鈺的旁邊,小聲的詢問了一句,剛才他也在慈寧宮內,這對皇家母子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當然,沈憶宸也可以選擇舉兵造反。可問題是「法統」兩字的威力,作用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大明並沒有到亡國末路的地步,朱祁鈺還剛剛打退韃虜士氣正盛,天命氣運依然歸於朱明。
到時候任憑沈憶宸百般解釋,天下沒人會相信不是他做的,包括景泰帝朱祁鈺。
就在沈憶宸安排妥當之後,一名公府下人來到了書房門口,朝著裏面喊道:「沈公子,宮中有位公公來了,提出想要立馬見你。」
換作任何一個王振閹黨的太監,沈憶宸想要脫身都沒那麼容易,很有可能會血流成河,甚至於賠上自己一條性命。
畢竟兩位君王誰到底能最終坐穩皇位,還是一個懸念,貿然跳出來站隊很容易惹火燒身。只要孫太后沒有觸及滿朝文武底線,小打小鬧就聽之任之,隨她去好了。
紫禁城內,景泰帝朱祁鈺已經從慈寧宮退了出來,迎著夜晚有些凜冽的北風,他臉上已經看不到之前的悲傷跟痛苦,相反出現了一種剛毅跟決然。
得到命令后,鄭祥二話不說就走出了書房,前往京師營地通知陳善恭準備人手。
另外身為臣子,誰又願意麵對一位無情的「政治機器」?
「咱家想起來了,正統九年大司氏得罪王振,被判罰在國子監門前受荷校之刑,就是沈中堂領著京師文人士子聯名上疏,最終撥亂反正。」
成敬這下是徹底服了,國子監的學子代表著大明士子中流砥柱,而且是最為憤青熱血的那一批。
「卞先生,以我名義修書一封給國子監祭酒李時勉,就把太后問罪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他即可。」
鄭祥站在一旁回了一句,山東衛很多老弟兄,沈憶宸對他們同樣有救命之恩,屬於信得過的一群人。
「是,陛下!」
聽完成敬的描述,沈憶宸首先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相反感慨了一句景泰帝朱祁鈺。
至於另外一方面原因,就在於弒君之事,造成的後果不可預料,哪怕沈憶宸都無法保證萬無一失。
不過很多東西,一旦觸及到了底線,那就沒有退讓的餘地。比如朝會上孫太后想要廷杖沈憶宸,這與「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上大夫」的理念產生了嚴重衝突,於是乎出現了滿朝文武反對的場景。
其實早在昨日與成敬馬車上對話,以及後續入宮面聖的時候,他就差點沒有點明朱祁鈺身為一名帝王,有些時候就應該展現出無情的潛質,去做應該做的事情。
「不行,這次不能讓韓斌再牽扯進來。」
「是啊,陛下越來越像一名合格的帝王了。」
既然事情到了光靠自己力量,已經無法阻止明英宗朱祁鎮回朝的時刻,那就只能兵行險招了。
身為帝王,可能很多時候,真的不需要多餘的情感。
成敬開口稱讚了一聲,然後把慈寧宮中發生的事情,以及後面與景泰帝朱祁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沈憶宸。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沒錯,領銜之人正是他的好兄弟趙鴻傑。
「陛下,慢慢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了。」
「蒼火頭,你帶領可靠的弟兄前往大同鎮外,太上皇要回京的話,定然會從這裏入關。提前在關外勘探地形做好準備,到時候偽裝成韃虜的兵馬,劫殺回京的車隊。」
「無妨,咱家屬於無事不登三寶殿。」
「東主,要不去韓斌那裡借點人手?」
「陛下,真的要聽從太后懿旨,把沈中堂問罪下詔獄嗎?」
行禮后便轉身快步朝著宮外趕去,他要搶在司禮監掌印金英傳達懿旨之前,把消息告知沈憶宸提前做好準備。
等待他們燃起了火,朝臣自然就會火上澆油!
想到這種可能性,沈憶宸自然不敢怠慢,趕忙起身朝著前廳方向走去,果然看到的是成敬。
到了那一步,最好的結果是辭官為民,保住一條性命。
要知道之前沈憶宸一直不願意弒君,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站在私情的角度上,朱祁鎮對待自己沒有任何過錯,達到了一個帝王能做的極限。
經歷過數場大戰後,沈憶宸身邊的護衛礦工,只剩下二十多號人。做弒君這種事情,必須有著必死的決心,絕對的忠誠。
正常情況下,朱祁鈺面對孫太后的干政毫無辦法,亦或者說至少在短時間沒有屬於自己強大班底,只能當個類似於「傀儡」皇帝的存在,時時刻刻生活在嫡母跟皇兄的威脅之下。
天天伴君如伴虎,又有什麼好感受?
「另外把這個消息通知沈憶宸,能不能把握住機會打個翻身仗,就得看他自己了。」
話說回來,就算孫太后想要學武則天,到最後她和*圖*書依然能置身事外。
就在沈憶宸與成敬商談之際,一批奉了懿旨的錦衣衛衝進了成國公府。不過當沈憶宸看清楚為首之人是誰后,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玩味笑容。
陳善恭是當初福建起義軍的一員,同時還是葉宗留的親信,後續被沈憶宸吸納入福建水師,一步步提拔到了指揮僉事的職位。
「陛下,你成長了。」
「鄭祥,通知福建水師的陳善恭,讓他抽調一批人手出來。人數不宜太多,要保證絕對的掩人耳目。」
單就這一份勇氣來說,明英宗朱祁鎮不及他這個看似軟弱的弟弟分毫!
緩了許久,蒼火頭才咬牙回道:「東主,咱們弟兄這條命是你給的,只要一聲令下管他什麼天王老子都照殺不誤。不過單憑我們這幾十號人,想要劫殺回京車隊難以成事。」
所以沒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沈憶宸絕對不想弒君,這會讓自己喪失轉圜的餘地。
如果可以的話,沈憶宸想著朱祁鎮安心在草原上呆幾年,然後輔佐景泰帝朱祁鈺站穩腳跟,這樣就算他哪一日被釋放回京,已然造不成任何威脅,安安心心當一個養老的太上皇。
成敬躬身行了一禮,臉上神情有著一抹抑制不住的動容。今日之後眼前這個年輕人,就不再是惶恐不安的郕王,而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君王!
成敬臉上帶著一股玩味笑容,然後拱手回了一禮。
「好,派人在士子群體中放出消息,告知太後下達懿旨問罪有功之臣。」
於是乎成敬轉換了一下換題,想要詢問沈憶宸應對之策。
成敬附和了一句,他是看著朱祁鈺長大的,皇權鬥爭自古你死我活。
但是最終當朱祁鈺說出那句「他畢竟是朕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后,沈憶宸選擇了閉嘴。
沈憶宸趕忙拱手致歉了一聲,尋常官員現在想要主動見成敬一面都難於登天,對方能主動上門確實給了面子。
到時候矛頭依然會指向自己身上,那才是困難的開始。
「太后已經醒了,她老人家視沈中堂為竊國之徒,下達懿旨號令錦衣衛要把你下獄問罪。」
「成公公過贊,本官不過是種因得因,種果得果罷了。」
李時勉要是願意率領國子監弟子出面,那帶來的效果將徹底斬斷後宮干政的觸手。這一招應對,相比較陛下煽動京師趕考學子輿論,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當初為了掩蓋魯王畏罪自盡的真相,韓勇自絕於刑部大獄之中,把秘密帶到了地下。可哪怕如此,依舊引起了朝堂很多人的懷疑https://m.hetubook.com.com,要不是勘驗密查的人是成敬。
「但有一點朕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再效忠於太上皇。」
成敬這個時間點找過來,沈憶宸其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臉上神情表現的非常平靜。
他相信以沈憶宸的才華能力,自然有解決之法。
聽到從朱祁鈺嘴中說出這段話,成敬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但是後宮干政乃朝堂大忌,孫太后是掌控著法統擁立,可她卻沒有掌控幼年天子的攝政權利,朝會上的垂簾聽政僅僅是群臣在特殊時期下的綏靖跟妥協罷了。
如果說之前成敬得到了反饋僅僅是欣慰的話,那麼當朱祁鈺這番手段使出來,他內心的情感簡直就是欣喜!
一般情況下沈憶宸下達命令,蒼火頭絕對是二話不說選擇執行。
「問罪於他,無異於自毀長城!」
「是,屬下明白。」
當初魯王之死,想要懷疑到沈憶宸身上,還算有些異想天開。畢竟一個區區五品官,雙方也沒有任何交集,換作任何一個人的正常思維邏輯,都不會認為沈憶宸會做誅王之事。
按照科舉時間,正統十三年本來是大比之年,去年末跟今年初就有著無數舉子乘船趕往京師,準備迎接屬於自己的鯉魚跳龍門。
就如同唐睿宗李旦最終二次登基后,面對這位顛覆了李氏王朝,並且差點沒把自己給宰了的嫡母。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尊崇,不敢有絲毫的報復舉動,這便是法統跟孝道的威力。
「那不知成公公有何事。」
最壞的結果,恐怕得株連九族!
古代以孝治天下,皇太后孫氏掌控法統又身為嫡母,幾乎就是無可指摘的存在。除非她自己蠢到謀朝篡位,想要學武則天那邊立娘家人為帝。
「東主,小的明白。」
沈憶宸謙虛的擺了擺手,如果沒有當年玩命聯名上疏對抗王振,又怎會跟國子監祭酒結下淵源?
宮中的公公?
看不見摸不著,卻是古代儒家統治的基石,甚至某些方面凌駕于皇權之上。
但是這一次,他聽到后臉上流露出震驚神色,反問道:「東主,你是要……」
但問題是現在已經快要入夜,成敬這時候從宮中出來登門拜訪,難道說出了什麼重大事情?
可能京師大臣這群老油條,前景未明的情況下,還會明哲保身先看看局勢。但自古書生意氣,進京趕考的文人舉子,一腔熱血下絕對坐不住。
朱祁鈺神情冷漠的說出這句話,很多時候人是會成長的。
沈憶宸冷冷回了這兩個字,讓蒼火頭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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