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要進去糧鋪，就意味著這些話語不方便公開，於是沈憶宸點了點頭道：「是，大公子。」
底層無論怎麼鬧，只要能榨出賦稅，問題就能累積到繼任者去解決。相反現在不壓榨沒錢，亡國之君就是自己。
「沈……沈閣老，卑職不敢，還請給一條活路！」
乃至於新君朱祁鈺，他想要坐穩這個皇位，同樣不敢得罪朝中太多勛貴，只能聽之任之。
面對這種局面，馬光旭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反正執行階段有京營兵馬去做，後續有沈憶宸去承擔後果，自己僅僅需要提供一個名號罷了。
看著朱儀臉上錯愕的表情，沈憶宸同樣內心裡面百感交集，他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會下意識的默認「一家人」的言論。
皇帝也不是什麼傻子，自然我死後那管他洪水滔天。
「向北，我們本是一家人，你不用如此客氣。」
沈憶宸好奇的反問了一句，現在戰火馬上就要重燃，朝中難道還有什麼好消息？
「大公子，多謝了。」
聽到沈憶宸的諭令后，單膝跪倒在地的指揮馬光旭，額頭上瞬間就冒出豆大的汗珠。能在京師這種龍盤虎踞之地開糧鋪，並且還敢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背後無一不是朝中頂尖權貴。
「向北，你說的沒錯，只要靖遠伯跟安遠侯不出手，他們確實沒有狗急跳牆的資格。」
沒過多久，領兵的五城兵馬司指揮就做出了選擇，只見他來到沈憶宸面前單膝下跪道：「回沈閣老，卑職在！」
並且合理合法的割了這波韭菜，還能幫助大明度過目前最難的危機，簡直一舉數得。
聽到沈憶宸說出這句話，朱儀剎那間站在原地愣住了，這可能是他多年下來，第一次沒有反駁或者迴避一家人的話語。
反正有了景泰帝朱祁鈺的口諭背書，有本事會昌伯孫忠唆使著孫太後跟太上皇立馬發動政變，否則就屬於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說完之後便起身招呼起了五城兵和_圖_書馬司的官兵，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京師各大糧鋪趕去，之前還密密麻麻一片的場景，瞬間就人去樓空。
要知道沈憶宸參与二帝相爭的資本，宮外相比較太上皇朱祁鎮一系，只要兵部尚書于謙稍微偏幫一點，加上武清候石亨不要徹底投靠。
唯獨宮內禁衛軍，沈憶宸沒有任何辦法把手伸進去，更無法跟御馬監掌印郭敬媲美。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本官還有政務在身，就與成山候先行離去，有時候我再設宴一聚。」
望著已經全身發抖的馬光旭，沈憶宸並沒有過於為難，相反托住對方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扶起道：「你只需打出五城兵馬司的旗號即刻，查封糧鋪的事情本官來處理。」
督御史王文畢竟是個人精，王振倒台被各種清算，硬是沒有波及到他依舊身居高位。這時候趕忙朝著沈憶宸跟朱儀客氣的兩句，想要緩和一下雙方的關係，給彼此留一個體面。
「王都憲客氣，慢走。」
可能很多經歷，是會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人的思維，沈憶宸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人，大公子朱儀的多次相助，成國公朱勇襲營救援，又豈能全盤忘記？
「向北，靖遠伯王驥率領的南征軍還未離京，你現在就去查封會昌伯孫忠他們旗下的糧鋪，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他一個五城兵馬司指揮，官銜僅為武職六品，放在京師高官多如狗的現狀下連個小螞蟻都不如，又敢得罪誰？
沒有絲毫猶豫，韓斌跟馮正等人就接下了沈憶宸的命令，然後用著虎視眈眈的眼神望向馬光旭。頗有一種對方如果不行動，那麼就架著他去查封糧鋪的架勢。
到了現在回購這一步可以省去了，乾脆用成山候王通等人想到的罪名，把哄抬過糧價的糧鋪全部查封充公，自己一分錢不用再出。
朱儀心思縝密清楚目前成國公府的狀況，沒有了爵位護身不可能有著往日的地位跟輝煌，那就必須在和_圖_書官場學會適當的退步跟妥協，否則過剛易折。
「沈中堂，朱同知，今日出於公事多有打擾，還望請勿見怪。」
只見這個時候朱儀臉上神秘一笑道：「你之前托我說服京衛指揮使韓良安一事，已經辦妥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局勢很明顯沈憶宸佔據著上風，並且從宮中公公傳達的皇帝口諭來看，從龍之功贏來的心腹重臣身份不是蓋的。
聽到這句回答，沈憶宸臉上瞬間神采飛揚起來，這確實是一個罕見的好消息。
畢竟是身為大明侯爵，有著常人無法觸及的尊貴，這般被人給折了面子很難咽下口氣。不過成山候王通除了無能狂怒外，無論來軟的還是來硬的，對於沈憶宸都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本來沈憶宸還打算靠著商業手段，高價出售米糧后再把價格給打崩，甚至是在市場飽和的情況下回購一部分，做到錢糧兩者我全都要！
結果沒想到他們貪得無厭，哄抬糧價就相當於把柄送到沈憶宸的手中，這要不順勢而為，簡直太對不起北方遭受飢荒的千萬百姓。
此子看似一個年輕閣臣，沒有資歷跟根基的模樣，事實上權勢遠超很多紙糊閣老！
今日過來查封成國公府名下糧鋪，靠的是成山候跟都御使領隊，除非是沈憶宸親自率領去查封，否則馬光旭寧願抗命問罪，總好過日後莫名其妙的死於家中強。
沈憶宸打破了這種複雜的氣氛，詢問起朱儀把自己叫進來想要訴說的事情。
甚至可以更加的不要臉，乃至於在外人眼中毫無文人風骨，攀附閹黨都無所謂。
說罷，沈憶宸很誠懇的朝著朱儀拱手致謝，「糧戰」這件事情上成國公府幫助自己良多。
於是他咬了咬牙道：「卑職遵命！」
「本官命你率兵查封京師這段時日漲價賣糧的所有糧鋪，即刻執行。」
望著成山候王通跟都御使王文兩人遠去，朱儀這時才開口道：「向北，我有些話想hetubooｋ•cｏｍ•ｃoｍ跟你說，先進鋪子吧。」
銀錢這兩樣東西永遠不嫌多，先不說南征麓川跟北伐兀良哈三衛，這兩場堪稱無底洞的戰役。很多遭受天災嚴重的地區，得想辦法至少免了一年的賦稅，讓普通農民百姓有口喘息的時機。
說完之後，沈憶宸向前踏了一步，附身面對面的望著五城兵馬司指揮馬光旭，一字一頓的強調道：「聽清楚了，本官說的是所有！」
「五城兵馬司聽令！」
皇帝可以花天酒地，權臣可以肆意妄為，哪怕如同唐末那樣軍鎮割據，其實都能繼續苟著。一旦朝廷中樞沒錢，矛盾就會瞬間累積在一起爆發，這點包括皇帝在內的朝中重臣非常清楚。
畢竟相比較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老上司」，沈憶宸才是實打實的兵部直屬上官，完全占不到理。
「馬光旭，你……」
「那大公子又何須言謝？」
有了足夠的銀錢，沈憶宸就能在遭受戰亂以及雪災，最為嚴重的宣大跟京畿地區，推行減免賦稅的政策。他始終沒有忘卻自己的初心，那便是以天下萬民為己任，只要力所能及就一定會不留餘力的推行下去！
要是得罪的沈憶宸，恐怕日後要吃不了兜著走，相反與成山候王通之間，除了當初的上下級管轄外，雙方並沒有任何隸屬，想要追究都沒用法理上的許可權。
到了這一步馬光旭沒什麼好顧忌的，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直言自己難處。
原因在於無論古今中外，王朝最終覆滅的根本因素只有一個，那就是稅收不足或者收不上來。
沒錯，既然對方已經做出掀桌子的舉動，那麼沈憶宸乾脆就趁機掀到底。
沈憶宸沒有在乎旁人詫異的眼神，直接朝著在場的五城兵馬司官兵下令。
說罷，沈憶宸就把目光望向了韓斌跟馮正等人，高聲下令道：「你們跟著馬指揮，京師一家家的糧鋪給本官封下去，誰敢阻攔立馬逮捕到刑部大獄，有高官出來就報出本閣和圖書部的名號，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什麼好消息？」
面對沈以誠這突然的號令，五城兵馬司眾官兵，此刻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應。畢竟他們是在成山候王通的召集之下，前往成國公府名下糧鋪查封，站在了這位直屬上官的對立面。
見到都御使王文服軟，朱儀首先拱手回道：「王都憲客氣，今日一點小誤會有時間再聚。」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糧鋪的會客廳，等到旁人都退去后朱儀說道：「向北，今日糧鋪之事，多謝你了。」
「要是出現狗急跳牆，如今局勢下，陛下並無必勝的把握。」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王朝末世明明已經百姓已經到了極限，官方卻依舊還在繼續各種苛捐雜稅，逼迫的民不聊生。
現在有了京衛指揮使韓良安的投靠，相當於補齊了沈憶宸預計宮變的最後一塊短板，勝利的天平將大幅度的傾倒向景泰帝朱祁鈺！
沈憶宸同樣拱了拱手回禮，他從入仕之初就已經學會了官場的圓滑，只要不涉及到自己核心利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一套，玩的不比任何中樞老油條差。
朱儀連忙擺了擺手，他沒想到沈憶宸如此正式。
都御使王文服軟，他不會在此刻繼續發難，還沒有到撕破臉清算的時候。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後生可畏四個字，此刻彰顯的淋漓盡致！
沈憶宸此刻說出了實情，他從一開始謀划「糧戰」，就已經摸清了對手的底細，做好了狠狠收割一波京師勛貴韭菜的打算。
如果他有本事跟血性報復，就不會在安南戰爭中貪生怕死，致使大明永失西南邊陲之地。
「是，沈閣老！」
想要通過正常手段去搜刮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末崇禎帝要亡國了向勛戚大臣們「乞討」，都不敢做出強行抄家斂財的舉動，現在的沈憶宸更沒有那個本事。
望著自己曾經部署當面「改換門庭」，成山候王通簡直是又急又怒，抬起手指向五城兵馬司和_圖_書指揮，呵斥的話語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明朝前中期勛貴雖然不像後期那樣家財萬貫，甚至是出現富可敵國的存在，但傳承幾十年下來累積的財富，依舊不容小覷。
如果連這都不知道該怎麼選，代表著智商不適合繼續混官場。
「大公子，還是說正事吧。」
王文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然後便拉著依舊滿臉羞憤的成山候王通離開。
聽到朱儀首先向自己道謝，沈憶宸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回道：「要論言謝，還是我要感謝公爺跟大公子，否則京師根本就沒有售糧的渠道，更不會為糧鋪遭來此番麻煩。」
結果現在對方突然打算接過管轄權，聽命感覺有些詭異，不聽命又怕擔當抗命的規則。
早在年前商輅就跟倡議過，要對受災地區進行減免賦稅，沈憶宸那時候直接否定，連向皇帝上疏試探的舉動都懶得做。畢竟在於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國庫空虛就不可能免除賦稅，再加上戰爭壓力，甚至會竭澤而漁進行加稅。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成山候王通面對沈憶宸慫了。可能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一個年過四旬征戰多年的老將，會在心中懼怕一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
「真正領兵的安遠侯柳浦，寧遠侯陳懋、左都督張軏等人，並未參与進來哄抬糧價。亦或者以他們的身份地位，不屑於做這種事情，一群京師破落勛戚我從未放在眼中！」
「告辭。」
聽到朱儀的擔憂，沈憶宸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笑容回道：「會昌伯孫忠不過是靠著孫太后封爵的外戚，從未掌控過兵權，連狗急跳牆的資格都沒有。」
「其實我叫你進來，並不是單純提醒會昌伯一黨的報復，而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那麼哪怕南征軍駐紮在京師，依舊有著勢均力敵的資本。
聽著沈憶宸的回答，朱儀腦海中仔細思索了一下會昌伯等人的背景，除了外戚身份尊貴外，其他如同成山候這種喪師棄地的罪臣，簡直就是大明勛戚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