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后這件事情上，畢竟牽扯到後宮男女有別，朝臣們想要借題發揮很難。只有把易儲跟帶出來，才是文官集團維護禮法道統，發揮自己心中「正義」的舞台！
同樣是兒子，憑什麼他嫡子就能擁有一切，家族基業就應該有能者居之！
喊出這句話的人，正是歷仕六朝的元老，文官集團背後的大佬禮部尚書胡濙。
內閣偏向于景泰帝朱祁鈺，六部文官高層很明顯察覺到什麼狀況，不想在廢后這件事情上惹怒皇帝。一旦閣部達成了共事，那麼小部分的言官清流就鬧不成事。
要知道高官重臣一群老油條，很容易在具體事務上達成政治妥協，相反科道言官這一群愣頭青，達不到他們的標準就油鹽不進。
面對賀平彥的斥責，門外言官絲毫不懼道：「我等身負皇命，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如今奸佞斥朝、蒙蔽聖聽，難道不應該站出來正本清源嗎？」
相比較得勝回朝那日，朱祁鈺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慘白，此刻他的神色更偏向于潮|紅。沈憶宸不是什麼大夫名醫，更不懂望聞問切，他不知道這是憤怒導致的，還是處於別的什麼原因，反正感覺有些惴惴不安。
文華殿內，除了龍椅上沒有坐著皇帝，文官集團的閣部大九卿，武官集團的勛戚將領們，已經雲集此處吵的沸沸揚揚。其中半數以上的聲音，是反對朱祁鈺廢後跟易儲，當然另外一半在大勢所趨下，哪怕身為帝黨也只能沉默以對。
還好王誠遠不如王振的權勢，也沒有結黨朋比的本事，否則王一寧得戴上一頂閹黨的帽子。
一旦出現有人打著什麼「清君側」旗幟，那麼整個天下說不定會應者雲集，大明陷入內戰分崩離析的境地。最終就算是鎮壓成功贏得了勝利，獲得的不過是華夏大地的滿目蒼痍。
要知道沈憶宸目前，雖然接近了位極人臣的地位，但他距離權傾朝野依舊有著很長一段距離。短時間內發生異變，可以憑藉著掌兵的優勢https://m.hetubook.com.com跟手段，搶佔擁立新君的先機。不過他卻沒有把握，能壓下去朝野內外的反對者。
剛好對應了一句老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賀平彥怒而反問了一句，這小子不聽勸就算了，還指桑罵槐起來了。
結果就在他醒來過沒多久，奉命調查皇長子感染風寒的王誠回來稟告，說當時陪伴朱見濟的宮女太監，曾短暫讓皇長子脫離了視線，不知道這段時間內發生過什麼。
只是在科道文官群體愈演愈烈的時刻，站在左側前排的一名老者轉過身來，望著殿門外喊道：「放肆，咆哮朝堂成何體統？」
沈憶宸這時候站出來，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身為「帝黨」嫡系他不可能反對廢后易儲等等事宜，那又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候奏事？
嫡長子繼承製，才是奠定了華夏數千年來歷朝歷代的傳承法統，一旦這種禮法崩壞就會陷入內耗不休的境地。牽扯到的不僅僅是皇家，還包括整個士大夫階層，庶子會膨脹出無比的野心。
「謝陛下。」
「皇后心懷仁德，關愛蒼生，收斂將士百姓遺骨廣受愛戴，廢后之事陛下還請三思啊！」
陳循召開閣部聯合會議，並不意味著他反對廢后，更多是給朝廷重臣一個討論空間，穩住中樞的不滿情緒，減少即將要到來的易儲阻力。
景泰帝朱祁鈺很不耐煩的回了一句，他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細微的汗珠。要知道此時京師溫度還在零度以下，僅是站在御台上保持威儀模樣，就讓他有些不堪重負了。
「宮闈秘事，需要事事告知於你嗎，亦或者說你是在質疑陛下言語決策？」
商輅點了點頭，沈憶宸的淡然也安撫了他那顆震驚的心，榮辱不驚方為大丈夫，自己在這點上還頗有不足。
「先前往文華殿看看怎麼回事再說吧，易儲乃大勢所趨，無人可以改變陛下的意志。」
「平身吧。」
商輅接到內閣首輔陳
和*圖*書循的信息后，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沈憶宸的班房，臉上寫滿了震驚。
憑心而論作為一名傳統士大夫文人，商輅對於儲君更偏向于皇太子朱見深，畢竟太上皇明英宗一脈才是先帝嫡系，景泰帝朱祁鈺再怎麼努力，改變不了他是庶子旁支上位的根本。
但是沈憶宸得知這個消息后，第一反應卻不是在乎易儲，更多是高興于設想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景泰帝朱祁鈺依舊好好活著，不至於到了要擁立新君的地步。
見到陳循出面，吵鬧的大殿內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勛戚大臣們紛紛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想要聽聽內閣對此事有著怎樣的態度。
「沒錯，皇家無私事，廢后此舉非同小可，還請陛下明言！」
胡濙站出來說話，意味著文官集團高層，不打算在廢后這件事情上給景泰帝施壓，木已成舟就該適可而止。
所以文官集團維護的禮法道統，某種意義上也是在維護自己世家大族的利益，禮樂不可壞！
沈憶宸一臉的平淡，只要景泰帝朱祁鈺還活著，不管現在文武百官鬧的多麼厲害，最終還是會偃旗息鼓，接受廢后易儲等等一系列變故。
沈憶宸需要景泰帝朱祁鈺好好活著，只有這樣他才能維繫著君臣之間的平衡，去利用皇權達成自己的目標。
「嗯，那我們走吧。」
禮部左侍郎王一寧當即站了出來呵斥了一聲，他是靠著景泰帝一手提拔，太監王誠援引入閣，關鍵時刻當然的表現出忠君姿態。
對於這點，沈憶宸早就有了預料，相比較商輅的震驚，他始終保持著一副淡定的旁觀者姿態。
就在殿內重臣，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跟言官這一群「職業噴子」，繼續辯論的時候。身後的龍椅方向傳來了一道冷漠的聲音：「廢后是朕下達的旨意，難道也是朝中奸佞嗎？」
一聲怒呵，讓文華殿內鴉雀無聲，哪怕站在殿外的言官清流團體，見到這一幕後都閉嘴不言。要知道景泰帝朱祁鈺一和*圖*書向溫和大度，即位三年來從未在朝堂上咆哮群臣，哪怕很多臣子說出扎心言論，他幾乎都選擇了輕輕放下。
望著喧鬧的朝堂，內閣首輔陳循往中心位置站了站，然後清咳兩聲提醒眾人。
殿內群臣緩緩站起身來，沈憶宸此時卻抬起了頭，仔細打量著御台上朱祁鈺的臉色。
問出這個問題，毫無疑問是揣著明白當糊塗，想要景泰帝朱祁鈺親口說出皇后被廢的原因是反對易儲，從而直指問題的核心。
當然，人算不如天算，此刻誰也想象不到，正值英年的景泰帝朱祁鈺，真就只有朱見濟這麼一個兒子。
但是此刻，朱祁鈺沒有心情去處理這些，他今日能在朝臣面前現身，更多是靠服用丹藥效果強撐著，短短時間就感到身心疲憊不已，腳下都有些發軟保持不了威嚴形象。
歷史上的于謙正是不願生靈塗炭，他選擇了犧牲自己放任明英宗南宮政變。沈憶宸沒有那麼的偉大，可他同樣不願意在沒有做好完全準備的情況下，貿然出現無謂的傷亡。
「諸位同僚乃家國棟樑，這樣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廢后終乃皇家之事，本閣部已經奏稟了陛下，相信會給諸位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再有逾矩之舉，本官定不輕饒！」
賀平彥看清楚對方身份后，當即呵斥了一句。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禮部掌管五禮之儀制，廢后之事的禮法問題，胡濙有著絕對的「釋經權」。更重要一點，那就是科道言官群體，除了極少數愣頭青，大多還是遵循著官場的遊戲規則。
沈憶宸要上疏的奏章，正是那本即將引發朝野動蕩的《宗藩弊論》！
不僅僅是胡濙站出來說話，吏部天官王直同樣站出來表態，這兩人的出面彷彿有著定海神針的作用，剛才還一片義憤填膺的年輕言官群體，瞬間就熄了火不再多言。
「何事上奏？」
「誰支持廢后易儲，誰就是朝中奸佞！」
「再說停朝半月有餘，如今還發和_圖_書生了這等大事，陛下人又在哪裡？」
門外的給事中依舊義正言辭，絲毫不懼王一寧的權勢地位。原因在於非正常情況空降入閣，本就會被百官給看不起，他還是靠著太監援引，那就更遭受清流鄙夷。
不過就在眾朝臣躬身行禮，準備退出文華殿的時候，沈憶宸卻站了出來道：「陛下，臣有一事奏稟！」
「只有公之於眾，才能讓天下信服！」
殿內眾人順著聲音往外望去，當看清楚對方相貌后，這群重臣們臉上神情瞬間精彩無比。勛戚武將過來摻和閣部聯合會議也就算了，畢竟他們權勢地位擺在那裡，結果現在科道清流也趕了過來，這群職業噴子可不好輕易打發。
如今身份不同，陣營就自然不同，哪怕賀平彥當年為了打擊沈憶宸，還藉助過清流的力量，現在依舊不願意與對方為伍。
眾臣眼中的「老實皇帝」突然發怒，確實有著一股莫名的威懾力。
「臣有本奏！」
說罷，沈憶宸就從懷中拿出一份奏章，站在一旁的商輅瞬間神色變得複雜無比，原因在於這封奏章他時刻難忘。
聽到這個消息，再結合皇長子朱見濟惡疾來的兇猛，一場風寒連續數日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時至今日還依舊卧床不起。朱祁鈺意識到這件事情並非偶然，朝中有些勢力聽到要易儲按捺不住了，開始向自己皇兒下手。
聞聲望去，景泰帝朱祁鈺滿臉鐵青的站在御台之上，出來前並沒有任何太監鳴贊，讓在場的文武大臣愣了一下神后，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跪下叩拜。
門外清流此言一出，殿內許多重臣臉色出現了微變，要知道經過景泰帝朱祁鈺三年的布局，事實上支持易儲的不在少數，這不是開群嘲把人都給罵了嗎？
朱祁鈺會如此動怒，其實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那日被汪皇后反對頂撞易儲，一氣之下口噴鮮血昏了過去，醒來后他立馬招呼興安、王誠等一眾內官，嚴厲封鎖消息不允許外傳。
只是廢后反響之熱烈，有些超乎了陳和*圖*書循的意料，文官鬧鬧也就算了，武將方面也牽扯了進來，導致文華殿內跟朝會似的，堪稱「人滿為患」。
滿朝文武百官皆知道為什麼廢后，可沒有人會把本質給捅出來，只能通過旁敲側擊的方式向朱祁鈺施壓，更改他廢后乃至於易儲的想法。
此人沈憶宸不知道，不過從官服來看，大概率是六科給事中。
「你說誰是奸佞斥朝？」
只是這一幕放在景泰帝朱祁鈺眼中，卻閃現過一抹寒光，王直跟胡濙兩人站出來放話，居然比自己還要管用，這大明到底誰才是九五至尊？
「向北，陛下終究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廢后之事，朕在詔書裏面已經說的很清楚，汪氏懷執怨懟，數違教令，難道說爾等也打算違抗皇命嗎？」
豈料陳循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道高亢的聲音，一名青袍小官大義凜然道：「常言道君無戲言，廢后詔書以下，陛下能給出怎樣的解釋？」
只要完成了易儲，那麼就意味著帝系一脈轉移，無論將來即位的是不是皇長子朱見濟，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再回到明英宗一脈身上，只會是朱祁鈺的子子孫孫。
朝臣噤若寒蟬許久后，殿外有一名年輕官員站了出來，高聲問道：「陛下，既然皇後有過被廢，那能否讓朝堂百官們知道，數違教令的內容到底是何。」
於是乎他趕忙擺手道：「廢后之事已成定局，日後不得再議，爾等退下吧！」
為了斬斷朝中某些勢力的陰謀手段，景泰帝朱祁鈺下定決心，不顧一切的廢后，保證自己兒子能登上儲君之位。
「皇后之位母儀天下，豈能用宮闈秘事一筆帶過，王閣老難道連這點都不知？」
更別說自己目前掌控的實力，還沒有到穩操勝券的地步。
「此乃閣部會議，爾等為何無召前來！」
本來這還僅是涉及到皇帝本身狀況，恐怕朱祁鈺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會真的是英年早逝命數。
「帝后一體共承宗祀，僅靠懷執怨懟，數違教令八字，不足以讓天下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