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如此親近沈憶宸，有示好拉攏的想法，但更多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欣賞跟認同，否則以他目前的身份跟地位，不至於把態度給放的這麼低。
「現在本公就可以告訴你，皇長子如今病重卧床不起，有極大的可能早夭。現如今坐在這屋子裡面的人，就是為了聯手應對即將來臨的大變，擁立未來真正的儲君！」
很快這頂張揚的八抬大轎來到了沉香樓前，對於這地方沈憶宸同樣不算陌生，當年出鎮山東回京后，陳循就領著自己來這裏吃過一頓飯。
那時候的自己沒有身穿官員常服，來到沉香樓后連個招呼的老鴇跟龜公都沒有。如今時過境遷，哪怕這是京師第一樓，來者賓客非富即貴，依舊可以讓見過市面的老媽子膽顫心驚。
聽到這些頭銜，沉香樓的老媽子跟門外賓客，全部都獃獃的站在原地，眼神中寫滿了震驚跟不可置信。
如果再年輕個十幾歲，還有可能是公爺的兒子石浤，偏偏這不上不下的著實讓人猜不透。
酒過三巡之後，石亨此時臉上帶著一抹微醺的醉意，搖頭晃腦的朝著沈憶宸說道：「向北，你路上不是一直問本公，皇長子易儲到底有何懸念嗎？」
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沈憶宸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只能點了點頭順從。
說實話成國公朱勇也算是奉天靖難的老牌勛戚了，公府馬車的奢華程度相比較石亨這內飾，可謂差之甚遠。
石亨此時一臉的炫耀得意，《大明會典》最初規定官員一律不得乘轎，到了洪武六年朱元璋進行了更改，只有老年或者殘疾官員允許乘轎上朝，一直延續至今。
並且身為紈絝子弟，未來的泰寧侯繼承人，本身就有著一股子傲氣，一下無法轉變過來向沈憶宸示好低頭。
老媽子繼續領著兩人上樓，跟隨身後的護衛就守在了樓梯口，沈憶宸來過這裏一次，知道樓上廂房才是專屬於貴客的地方，一般人連上樓hetubook.com.com的資格都沒有。
「向北，來看看本公這頂轎子如何？」
權勢，真是一個好東西。
石亨的動作立馬引發了蒼火頭等人的警覺，他們下意識的就朝轎子圍了過來，準備詢問沈憶宸什麼情況。不過石亨的家丁護衛同樣是邊軍中的百戰精英，不露聲色的組成了一堵人牆，擋住了蒼火頭等人的進路，雙方呈現出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勢。
這裏面唯獨泰寧侯嫡子陳桓臉色陰晴不定，他理論上應該是跟沈憶宸關係最為親密的人，但是當初在前任泰寧侯陳瀛的葬禮上，與陳青桐跟沈憶宸鬧了一個很大的不愉快。
石亨此人確實有心胸狹窄的一面，得罪羞辱過他就一定會去報復。但同樣只要獲得了他的認同，石亨就會展現出豁達仗義的一面，吃肉絕對不會忘了兄弟們喝湯。
「不認識本官何罪之有，我僅僅是過來與公爺小酌幾杯，還請帶路吧。」
內閣大臣屈指可數，能兼六部尚書頭銜的，更是僅有四人。再加上這張年輕的臉龐，那麼來者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他就是名滿天下的沈憶宸！
但沈憶宸對奢侈享受無感，他僅是客氣一笑道：「忠國公，你退朝後說的易儲之事，恕小弟愚笨可否明言？」
見到沈憶宸一副文質彬彬打招呼的模樣，忠國公石亨有著無奈的拍著他肩膀說道：「向北，說了不用客氣，你看又來這套。」
「向北老弟，來了就是自己人，不用拘束客氣。」
這等情景之下，沈憶宸也無法推託，只能硬著頭皮坐下，用著官場的虛偽面孔去推杯換盞。
相比較當年內閣首輔馬愉設宴的低調，忠國公石亨的行事風格，完全可以用目中無人來形容。壓根不在乎與閣臣逛青樓妓院會帶來流言蜚語，連一般達官貴人走的小道都不屑於，讓老媽子領著從正門進入。
另外一邊沈憶宸坐進轎中，裏面火盆燒的正旺，瞬間就和-圖-書驅散了春日里的陰冷。另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絲綢錦緞包裹，上面縫線全部用的金絲銀線，花紋圖案異常精美複雜，一看就是花費不菲。
滿屋子的恭維感慨，畢竟在外人眼中沈憶宸跟石亨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對象，誰能想到會成為黨羽的一員？
「內閣大臣兼兵部尚書站在眼前，認不出來嗎？」
相反京師這種天子腳下，為了避免被科道言官彈劾，官員們相對還是比較守規矩的，幾乎都是馬車出行，極少會出現乘轎的場面，更別說像石亨這樣用著奢華的八抬大轎。
「石沖，前往沉香樓。」
沈憶宸跟石亨兩人結伴同行出了東華門，一直守候在宮門不遠處的蒼火頭等人見到東主出宮，趕忙呼叫車夫架著馬車過來迎接。
聽到卞和的阻止，蒼火頭等人退了回去，不過依舊虎視眈眈的盯著忠國公府家丁。
「向北，進了這道門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大明的天下將由我們說了算！」
一名精壯的漢子來到石亨面前，朝著他抱拳行禮，從身形打扮上來看應該是家丁護衛那類。
沈憶宸沒有看到忠國公府的馬車，並且很多正值壯年，有過鎮守邊關實戰經歷的勛戚武將，一般習慣於騎馬上朝。另外明朝在宮門、孔廟等等地方，都會立有專門的下馬碑，提醒到此的文官下轎、武官下馬。
「向北，這些都是朝堂上的熟人，不需要我來為你介紹了吧。」
不過當沈憶宸整個人從轎子下來，在場的人就瞬間驚呆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穿著的居然是一聲緋色官員常服，意味著他至少是四品級別的高官。
本來車水馬龍的樓門前，當見到忠國公石亨的轎子到來，賓客立馬齊刷刷的讓出一條道來，不敢得罪冒犯了這位當朝新貴。
見到沈憶宸沒有回應，石亨還以為他是被豪華排場給震撼到了，乾脆一把拉著他坐進了轎子裏面。
說著說著，老媽子慌張畏懼和*圖*書之下，膝蓋一軟順勢就跪了下去。
「真是來了貴客啊，出乎了本侯意料。」
單從這一點看，位極人臣的忠國公石亨，確實有點飄了。
「先到沉香樓去，為兄再慢慢與你說道。」
幾乎就是在石亨話音落下的瞬間，從宮門不遠處的巷道裏面，浩浩蕩蕩的湧現出上百號人，其中還抬著一頂豪華大轎，盡顯奢華尊貴。
這下本來人聲鼎沸的大堂，當見到沈憶宸跟石亨兩人進來后，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特別是認出他們身份的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就是絕對的權勢威壓！
可是當轎子門帘掀開，映入老媽子眼帘的卻是一張陌生的年輕臉龐，這一下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忠國公的轎子京師僅有一頂，誰有資格乘坐他的轎子，更別說長相還如此年輕。
「蒼火頭不要衝動，東主沒事的，我們跟著轎子就行。」
內閣大臣兼兵部尚書？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忠國公石亨就緊隨其後從轎內出來，帶著一種玩味語氣說道：「京師第一樓的老媽子眼光是真不行，僅知道本公前來，卻看不出真正的貴客。」
多年過去，沉香樓依舊還穩坐京師第一樓。
幕僚卞和很熟悉這些官場的人情世故，對方是忠國公石亨，加之這裏又是京師重地。別說雙方還曾並肩作戰過關係不錯，就算是政敵也不可能公然動手，蒼火頭有些過於緊張。
說罷，石亨就大步走入房中，用著激昂的語氣說道：「諸位，看看誰與本公一同前來，還不起身歡迎一下沈閣老？」
一時間沈憶宸腦袋嗡嗡作響，他不由回想起當初得勝回朝時，與自己進行交接的定襄伯郭登託付，那就是回朝後一定要鉗制住忠國公石亨，否則必為大患！
石亨朝著轎門外呼喊了一句，很快這頂八抬大轎就緩緩離地，異常平穩的朝著酒樓方向前行。
屋內的勛戚大臣們，其實在門開后見到沈憶宸的和_圖_書瞬間，也是充斥著震驚跟意外，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石亨會把沈憶宸給帶過來。
見到沈憶宸還在滿腦子想易儲之事，忠國公石亨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向北，你說你年紀輕輕，怎麼就跟朝堂老朽一樣只知官場政務，不知人生享樂。」
石亨此刻神情中流露出一抹狂熱，然後緩緩的推開兩扇大門，裏面已經或坐或躺著數位衣著華麗的權貴。如今沈憶宸也不是當初那個沒什麼見識的小角色，他一眼就認出了其中有定遠伯石彪、武安侯鄭宏、成山伯王琮等勛戚。
更為離譜的是，連自己名義上的妻弟，現任泰寧侯陳涇的嫡子陳桓也在人群之中。
起轎之後，只見石亨一臉愜意的仰靠在椅背上，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向北，這比馬車坐的要舒服吧，權勢真是個好東西啊……」
說罷，石亨就拉著沈憶宸坐在了前排主位上，從這點細節也能看出他的重視。哪怕這裏面有著諸位超品勛戚，至少在石亨眼中，沈憶宸的能力凌駕于眾人。
望著眼前這一團和氣的場景，沈憶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后，也是趕緊拱手道：「諸位同僚客氣，忠國公豪邁領著本官到此，初來乍到有失禮儀，還請各位見諒。」
老媽子站起身來后，趕忙在前面帶路，沈憶宸跟忠國公石亨兩人跟在後面。
這就導致他不斷安插宗族親信進入邊軍，並且還想盡辦法誇大偽造軍功，幫助自己的兄弟、侄子等親屬加官晉爵，完全詮釋了什麼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是，卞先生。」
「沒想到原來沈中堂跟公爺有著如此交情，真人不露相！」
不過能帶到這裏，就意味著大家將成為一條船上的人，先不論沈憶宸本身年少居高位，前途可謂無量。就他背後的成國公一族勢力，就在朝中老牌勛戚集團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下團體勢力將得到極大提升！
不過隨著時間的發展，這項規定逐漸被逾矩，特別是ｈｔtps://wｗw•ｈｅtｕｂoｏk•cｏｍ•coｍ
派駐地方的十三道監察御史，大多都違規乘轎出行。比如沈憶宸當初出鎮山東，張秋縣令孟安維準備的接待儀仗就是八抬大轎，原因就在於他有著僉都御史的身份，並且還是京官。
「忠國公是騎馬上朝的吧，如若不嫌棄的話，就同乘前行如何？」
沈憶宸不是沒坐過八抬大轎，憑心而論乘轎確實比坐馬車要舒適的多。原因就在於這個時代的馬車沒有橡膠車輪，更沒有減震的彈簧機構，再加之就算京師的御道級別，依舊無法避免高高低低的磚縫，別說尋常坑坑窪窪的泥路了。
於是沈憶宸理所當然的邀請石亨同乘一輛馬車，結果對方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語氣張揚的回道：「向北你這幾年在遼東，沒有跟上京師的變化，馬車哪有人轎舒服？」
「是，是，小的這就領沈閣老跟公爺進去。」
唯有門口迎客的老媽子，強壓著心中畏懼擠出滿臉的笑容靠了過來，親熱的奉承道：「公爺真是貴客臨門，包廂可一直給您備著，姑娘們期盼許久了。」
「公爺，讓你久等了！」
就目前的情景來看，忠國公石亨在權欲熏心的道路上，走的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遠，已經結成了黨羽朋比，在朝中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力量。
另外除了勛戚武將的存在，沈憶宸還意外發現戶部侍郎劉本道、工部侍郎孫弘，以及自己兵部名下的員外郎陳汝言。
不管多好的馬車，免不了各種震動搖晃，轎子就能大幅度的減少這種乘坐不適感。
「別的不用多說，先坐下來喝上兩杯，就自然熟絡了。」
沈憶宸笑著虛抬一手，示意老媽子站起身來帶路，腦海中卻不由浮現起上次來到沉香樓的場景。
「老媽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沈閣老勿要見怪。」
「歡迎沈閣老到來。」
到了樓上后，石亨就沒有讓老媽子領路，而是自己輕車熟路的帶著沈憶宸來到了一間廂房面前，站在門口已經能隱約聽到裏面的喧鬧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