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天子威嚴

歷史上朱祁鈺至死都壓制住了對於謙的殺心,如今他同樣做到了控制自己,站在家國天下的角度上理解了沈憶宸的行為。
朱祁鈺簡直是怒不可遏,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哪怕身為皇帝也得遵守遊戲規格,沈憶宸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大宗伯,襄王謀逆之事還需要進一步審問,本閣部就不在這裏過多叨擾,告辭。」
「沈憶宸你知道嗎,朕非常的器重你,知道爾是輔國之臣。但有些時候,朕卻會忍不住思索猜測,你好像並沒有對於帝王的畏懼之心。」
能在京師官場圈子裡面混,沒有誰是傻子,沈憶宸擺明了是要做給旁人看的。
「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恕罪!」
「你肯定心中在疑惑,朕為什麼就這麼讓你退下。」
當然,如果能順帶威懾一下胡濙為首的文官集團,何樂而不為?
「這次,你又替朕做出決定了。」
朱祁鈺長嘆了一聲,他知道沈憶宸難以掌控,但更清楚此子利國利民。
「大宗伯,您誤會了,晚輩沒有這個意思。」
沈憶宸搖了搖頭,表示景泰帝朱祁鈺說的不對。
「至於你,于少保有句話說的沒錯,阿諛媚上風氣已經在朝中盛行,你的存在可以讓朕保持警覺跟清醒,做好身為君王的份內之事。」
只是沈憶宸沒有想到,皇帝會感受如此之深,以至於明言說了出來。
沒有敬畏之心,就意味著做不到對於君王的絕對臣服,這可能是比權臣還可怕的秉性。畢竟權臣狂妄的根源在於權勢,只要廢除了他的權力跟黨羽,就變得跟普通官員沒什麼區別。
沒有絲毫的猶豫,沈憶宸臉上立馬流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然後向朱祁鈺認錯。
處理襄王的過程越張揚,就越能威懾住天下諸藩,天子雷霆之威下不敢起事!
沈憶宸此刻疑惑萬分,難道朱祁鈺說這些就僅僅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警告嗎?
好比文官集團在得知易儲消息后,一群腐儒老油條都敢破釜沉舟謀害皇子朱見濟,讓朱祁鈺絕嗣沒得選擇,只能繼續讓朱見深為儲君。
皇帝緊急徵召沈憶宸入m.hetubook.com.com宮面聖,很明顯是跟鴻臚寺卿楊興入宮稟告有關係。
「朕,終究不是一個昏君啊……」
說罷,朱祁鈺卻突然轉換了話題道:「襄王之事你處理好,以儆效尤讓諸藩不再生事,還有就是必須留其性命。」
三王只要踏入京師的大門就是瓮中之鱉,沈憶宸想要捉拿他們問罪可以在任何時候。但他卻偏偏選擇禮部舉辦迎接儀式,當著自己這個禮部尚書的面拿人。
威望不夠就無法震懾諸藩,要是襄王謀逆之事成為了那個火星,引發了當年建文帝那種天下皆反的局面,景泰帝朱祁鈺沒有足夠的信心自己能夠鎮壓下去。
這就是身居高位帶來的弊端,當你掌控權勢久了,就習慣性的認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包括皇帝。很明顯沈憶宸這番操作,再次觸及到了朱祁鈺的君權底線,整件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錯了陛下。」
但凡景泰帝朱祁鈺心狠一點,哪還有什麼易儲的故事,登基這四年時間裏面,朱見深可以傳出來無數次病逝的消息,墳頭草都能迎風長的三丈高。
對於皇帝而言,很多時候他們看重的並不是結果,而是臣子的態度。該強硬的時候必須堅持到底,該低頭的時候絕對不要硬頂,沈憶宸的權勢並沒有達到可以操控皇帝的程度。
「今日此舉,是給老夫一個下馬威嗎?」
面對沈憶宸的「致歉」,胡濙卻是面無表情,用著一種極其冷淡的語氣回道:「沈中堂,本官自認為沒有小看過你,到頭來卻依然發現自己遠遠低估了你的能力。」
沈憶宸再次拱了拱手,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份淡定讓胡濙不由猜測此子到底是在強撐著,還是真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沈憶宸必須堅定景泰帝朱祁鈺的決心,把《宗藩條例》給推行貫徹下去,容不得絲毫的妥協退縮。他很清楚皇帝的心結在什麼地方,只有把太上皇朱祁鎮給搬出來,才能帶給對方足夠的危機感。
「陛下,容臣說一句冒犯的話語,你知道在繼位大統之後,和圖書為何諸藩會時不時的上疏挑事嗎?」
「退下吧。」
浩浩蕩蕩的三王入京儀式,硬生生的變成了一場逮捕行動,等待趙鴻傑率領著錦衣衛跟「嫌犯」離開,東直門僅剩下趙王跟禮部尚書胡濙等人。
朱祁鈺並沒有被沈憶宸簡單一句話語說服,他知道對方這是在轉移矛盾洗刷自己身上的過錯。一般情況下自己估計就捏著鼻子認了,但宗室事務牽扯甚廣影響重大,景泰帝都不敢保證沒有後患!
沈憶宸拋出這麼一句意有所指的話語,皇太子朱見濟之事他想來想去,覺得嫌疑最大的還是胡濙。畢竟文官集團中只有他歷經六朝,能夠在宮中蘊藏足夠的影響力,亦或者一些不為外界所知的人脈。
於是乎沈憶宸退到了禮部尚書胡濙的面前,拱了拱手致歉道:「大宗伯打擾了,現在還有趙王要入宮,您繼續吧。」
沈憶宸要的是給天下看,大明親王不過如此!
唯一的問題,就是當初沒有詳細交代該如何執行,畢竟是個人都想不到沈憶宸會當街拘捕親王!
沈憶宸淡淡笑著解釋了一句,他這麼做確實是想要給別人看,只不過與針對胡濙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當時沒有下定決心,那諸藩可能就不僅僅是上表挑事,廣通王叛亂襄王也不止是鼓動慫恿,說不定此時諸藩早就已經起事了。」
胡濙知道沈憶宸有膽大妄為的秉性,卻萬萬沒想到對方張狂到了這種地步,等下入宮該如何向皇帝交差?
「朕知道你沒有二心,要有野心的話就不會做這些事情冒犯,相反要把自己隱藏的更深。」
還沒等沈憶宸行禮,朱祁鈺就忍耐不住劈頭蓋臉的訓斥道:「沈憶宸,誰給你的膽子當街拘捕大明親王,難道不知道這會在宗室諸藩造成多麼大的影響,需要承擔多麼嚴重的後果嗎?」
「目前沒有定罪的前提下,你在眾目睽睽之下率領錦衣衛逮捕了,就意味著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引發天下諸藩起兵造反,你承擔的起責任嗎?」
結果現在朱祁鈺愈發的意識到,沈憶宸的表現不是權臣那種狂妄跟hetubook.com.com自大,他彷彿是處於一種平等的地位上,去與君王進行對話乃至於行事。
當然,沈憶宸尋常時刻是不會說這些的,原因在於立場不同那麼利益就不同。景泰帝朱祁鈺要真是個無情的帝王機器,那麼自己很多逾矩的舉動就會有性命之憂,比如這次找到漏洞當眾逮捕襄王。
就這麼退下?
原因在於朱祁鈺廢后易儲之前的功勞,是出於「公義」的角度上做的事情,力挽狂瀾極具個人英雄主義光環。可一旦涉及到了易儲,那麼他當初做的事情,就變成了貪圖皇位想要奪嫡謀位,從「公義」變成了「謀私」。
御書房剎那間安靜了下來,窗外的風吟鳥唱此刻都顯得異常清晰。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沈憶宸沒有再趁熱打鐵,他相信景泰帝朱祁鈺能接受自己的勸說,能想明白強硬下去利大於弊!
「嫡庶之分罷了!」
沈憶宸就完全不同,無論官職處於何等位置,他都始終一如既往。
要知道廢後跟易儲這接連兩事,已經嚴重打擊了景泰帝朱祁鈺臨危受命,保江山社稷的威望跟功勞。
沈憶宸匍匐在地繼續表忠心,腦海中卻在思索如果最壞情況來臨,自己該如何應對。
「好,那本官就送沈中堂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馬上的官員一邊馳騁著,一邊高呼讓沈憶宸入宮的諭令,帶著一種十萬火急的架勢。
「是,臣遵命。」
說仁義也好,說軟弱也罷,景泰帝朱祁鈺的性格很多時候,就是不夠無情狠辣。
沈憶宸依舊保持著平靜的神情,還朝著朱祁鈺反問了一句。
「謝大宗伯贈言,不過本閣部木秀于林挺久,風浪也算是見過不少,倒是很好奇誰有這麼大的能力起風。」
紫禁城終究是掌控在皇帝手中,他要做什麼難道不比文官集團容易?
沈憶宸領兵逮捕諸王,不僅僅是沒有聖旨,可能就連背地裡的口諭都沒有,他完全在擅自行事!
該抓的人已經抓了,沈憶宸當然沒有得寸進尺的必要,否則就算是逾矩有犯上的嫌疑。
「臣忠君愛國,絕無二心,還請和*圖*書陛下明鑒!」
果然此話一出,朱祁鈺臉上的神情變了,不再是單純憤怒,反而有了一種莫名的沉重跟恍惚。
為了帝王的猜疑跟皇位的穩固,就去問罪或者動了殺心,那與十二道金牌令箭追回岳飛的宋高宗何異?
沈憶宸拱手義正言辭的回答了朱祁鈺,拿下襄王的命令是你下的沒錯吧,定罪的謀逆罪名同樣也是你安排的,我忠心耿耿第一時間就去捉人,這種效率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陛下,難道你忘記了太上皇之事嗎?」
「沈憶宸,記得當初在靖遠伯王驥征伐麓川的時候,朕說過僭越之事是最後一次,別讓朕失望。」
胡濙見到這種局面后,用著嘲弄的語氣說了一句。
朱祁鈺意味深長的說出這番話,沈憶宸給予他的感覺是獨樹一幟的,那就是感受不到尋常文武百官面對帝王骨子裡面的那種卑微跟懼怕。
站在沈憶宸面前,朱祁鈺很多自卑跟隱晦的心事,就沒有過多的遮掩。
「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真是讓朕開了眼界。」
可能明哲保身,是給外人看的面具也說不定。
「呵呵,看來這風刮起來的時間,遠比沈中堂料想的要早許多。」
最初朱祁鈺把這視為一種權臣的表象,於是乎做出了許多制衡手段,使之成為朝野的「孤臣」,無法結黨營私從外界獲得助力,甚至是成為文武百官的眾矢之的。
當街拘捕襄王朱瞻墡,那麼他不管有沒有參与謀逆,就必須得定他的罪。因為這事關天子顏面,最後要是弄出個什麼無罪釋放,將極大打擊皇帝的威嚴,後果可能比弄成冤假錯案還嚴重。
被猜中了心中想法,沈憶宸知道無法掩飾,只能承認道:「臣愚笨,確實不解。」
朱祁鈺的這番話語,讓沈憶宸感到一股劇烈的危險氣息,確實無論自己表面展現的如何謙遜卑微,骨子裡面卻始終沒有對帝王的人格畏懼,這與其他官員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再次拱了拱手,沈憶宸就準備轉身離去,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匹快馬正朝著東直門方向飛馳了過來。
要知道景泰帝朱祁鈺自從迷戀上煉丹造人www.hetubook.com.com後,朝會什麼的能推就推,文武百官基本上是見不到他的面。楊興能如此快的稟告消息,並且宮中第一時間派人傳令,那麼代表的結果就只有一個。
他很清楚自己庶子繼位,挑戰了很多人心中的禮法道統,特別是宗室藩王蘊藏野心的話,就更心中忿忿不平。
如果他想要治襄王朱瞻墡謀逆之罪,完全可以在廣通王赴京調查期間拿人,還需要沈憶宸今日這般張揚?
聽到沈憶宸的回答,景泰帝朱祁鈺刷的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著對方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想要開口怒罵反駁,卻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詞,確實聖諭是自己下達的,沈憶宸雷令風行的執行了。
聽到景泰帝朱祁鈺幽幽的說出這句話,沈憶宸瞬間感到情況不妙,他確實是用先斬後奏的方式,來逼迫皇帝承認事實。
景泰帝朱祁鈺從楊興那裡得知消息簡直氣炸了,他拿出廣通王謀逆的罪名讓沈憶宸去捉拿襄王,更多是拿捏住對方的把柄,從而逼迫對方妥協減輕宗親藩王帶來的壓力。
「陛下真正欠缺的是雷霆手段,帝王很多時候是需要讓人敬畏的。」
就這樣沈憶宸跟隨著通政司傳令船員,快步來到了紫禁城御書房,剛一進去就看到了景泰帝朱祁鈺那張,陰沉的簡直能滴出水來的臉。
「因為廢后易儲的風波必須儘快平息,百姓經不起諸藩反叛的折騰,襄王就得提出來殺雞儆猴。」
「臣謹遵聖諭以鼓動參与廣通王謀逆之罪逮捕襄王,嫌犯抵達京師第一時間,臣便率領錦衣衛前去抓捕,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陛下諭令,召內閣大臣沈憶宸速速進宮面聖!」
「是啊,那就先行告退了。」
常言道公者千古,私者一時,這兩者的含金量簡直天差地別。哪怕景泰帝朱祁鈺本心並不是如此,可是天下沒有誰會聽他的解釋,他也無法去解釋。
「一派胡言,襄王畢竟是朕皇叔,仁宗昭皇帝的嫡子,當以禮待之。」
畢竟對方已經突破了政治鬥爭的底線,開始朝著皇太子朱見濟下手,沈憶宸要還是保持什麼君子之爭,恐怕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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