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心大義？」

石亨氣急敗壞之下已經口不擇言，顧不得什麼犯上不敬的罪行。

對峙良久，石亨才緩緩鬆開了緊握的劍柄，放下了一句狠話道：「于謙，你想要本公的命，那我就先要了你兒子的命！」

只可惜石亨的期待落空了，面對拿獨子威脅，于謙僅是淡淡一笑道：「大明與韃虜征戰百年，無數英勇將士埋骨漠北，下一個又為何不能是我于謙之子乎？」

氣氛就這麼凝固住了，無形的殺氣瀰漫在屋內，于謙察覺到了石亨手上的小動作，可他依舊是臨危不懼的直視著對方眼神。

意味著曹吉祥把手，徹底伸進了自己的京營核心地盤！

沈憶宸給出的條件非常具有誘惑性，同時曹吉祥很清楚要是他選擇站在閣部這邊向忠國公石亨施壓，對方沒有了宮中的盟友跟騰驤四衛兵馬的支援，權衡利弊之後大概率會妥協低頭。

事實上當抄家之後，連帶隊的錦衣衛都感到羞愧不起，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什麼金銀財寶，整個府邸真可謂是窮的家徒四壁，外界不知道的絕對想象不到這是官居一品的大員家產。

湊巧的是石亨兩者皆有，早期雙方並肩作戰的朋友，後期成為了勢不兩立的敵人。

站在他身後的侍衛們見到這種小動作，神情立馬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于謙可是當朝一品大員，還是名義上石亨的頂頭上司。

「首先就是要面見曹吉祥，向他低頭讓利！」

「于少保身為國家柱石，當起到表率作用，應該不會心疼兒子從而抗命不遵吧。」

「本官與忠國公並無私仇，彈劾廷議僅在於公心大義！」

望著石亨離去的背影，于謙雙手握緊了拳頭，甚至因為用力過度出現了微微顫抖。

聽到石彪又開始咋咋呼呼，幕僚趙晉此刻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真走到了舉兵造反的那一步，恐怕是主動跳入了別人布好的陷阱之中。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石亨的臉上浮現出一和-圖-書抹猙獰的笑容。

可事實上于謙跟沈憶宸私交泛泛，兩人從未相約吃過一頓飯，喝上一杯酒，送過一次禮。

可是自己這番動作，對於石亨來說無異等同於背信棄義，雙方之間關係就不是如今的小隔閡，嚴重的話會直接翻臉反目成仇。

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古代很多人削尖腦袋想要往上爬，追求的不過是一個家族昌盛，子嗣興隆。哪怕貴為成國公朱勇這個級別，他同樣是在為了家族傳承去爭鬥。

自己是把狂妄寫在臉上，沈憶宸此子是把肆意隱藏在心底，從始至終都是一類人！

「沈元輔並未許諾過任何好處，本官也不在意什麼總督天下兵馬的實權。還是那句話，彈劾忠國公僅是你抗命不遵，本官身為兵部尚書當履行職責。」

可偏偏於謙處變不驚，傲然挺立直視著石亨憤怒的眼神，身上有著一股無形的氣勢抵消了石亨的威壓。

想想僅在半年之前，忠國公石亨在朝野還是「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狀態，結果現在誰都敢來捋一把虎鬚！

石亨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著討教的語氣向趙晉問道：「趙先生，不知你對於此事有何看法。」

想當初與沈憶宸聯手，掌控大明接近半數兵馬，都被說服沒有勝算。現如今跟沈憶宸以及曹吉祥「反目成仇」，單單靠著宣大邊軍跟京營部分兵馬，就能豪取天下嗎？

于謙面無懼色的回應一句，他不怕石亨拿自己家人做威脅。

野心跟理智在曹吉祥腦海中瘋狂對峙，他心中其實意識到沈憶宸詭計多端，這番讓利絕對沒安好心。不過兵權的誘惑是在太大了，只要自己成吞併京營中石亨的勢力，日後就算與閣部文官為敵又如何？

君子之交淡如水，莫過於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叔父咱們乾脆起兵反了！」

後續景泰帝朱祁鈺感激於謙守城之功，還是堅持蔭授了于冕都督府前衛副千戶的官職，很不巧的是石亨乃他www.hetubook.com.com的頂頭上司。

翻遍整間屋子，最為值錢的家當，還是景泰帝御賜的蟒袍跟劍器，于謙至死都詮釋了什麼叫做言行一致。

「想要破局，就必須合縱連橫，還有做出必要的妥協！」

石彪看到叔父這種狀態，當即拍案而起怒喊了一聲。

公府中石亨手上拿著兵部下發的調令，臉上流露出一副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趙晉的話音落下，坐在對面石彪就感覺有些聽不下去，起身正準備反駁兩句軟骨頭，結果沒想到石亨提前抬手制止，反而虛心請教道：「那請問趙先生，本公該如何做才能破局？」

要知道忠國公石亨走到這步，很多時候就是被族親跟部將給架住了，才會愈發囂張跋扈引發了文武百官的忌憚，視為不除不快的朝廷公敵。

這段時間沈憶宸接連出招，不僅僅是石亨應接不暇，就連石彪等一種族親都感到憋屈不已。

他們還不是在一道軍令面前，便要為了家國征戰塞外。

為人父母，怎能對不在乎子女安危，但于謙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向石亨妥協，那是在危害家國天下！

但凡於謙有什麼私心，石亨被他收入麾下就能輕鬆掌控大明朝野。卻偏偏在當年景泰帝朱祁鈺論功行賞朝會上，拒絕石亨為自己兒子于冕蔭官的好意，還站在律法公義的角度上訓斥彈劾了一番，導致了對方記恨至今。

很多時候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放在混濁的官場確實是那麼格格不入。

「身為朝廷武官怎能呆在京師享樂，既然漠南蒙古防線吃緊需要宣大邊軍馳援，那不如派令公子于冕奔赴邊疆為國征戰如何？」

可以說土木堡之戰的權力洗牌，同時給了石亨跟沈憶宸嶄露頭角的機會，亦敵亦友的過程中沈憶宸做了多少逾矩僭越的事情，沒有誰比石亨更加清楚。

「回公爺，如今局勢已經非常危急，沈憶宸通過各種手段把你放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

只可惜這種相處方式和-圖-書跟于謙的公心大義，聽在石亨的耳中完全不相信。亦或者說整個大明天下，相信于謙為人處世者屈指可數。

「好，既然于少保講究軍令如山，那本公就看看此等事情落在你的頭上，還能不能保持公心大義！」

石亨聽到了旁邊趙晉的嘆氣聲，換作以往估計他會不以為意，依舊我行無素的強硬下去。不過這一次他按捺住了心中怒火，意識到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漩渦之中。

「于謙，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偉大，整個官場天下烏鴉一般黑。是不是沈憶宸給你許諾了什麼好處，還是說幫你恢復總督天下兵馬的實權？」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按捺不住的豪邁笑聲響徹司禮監，與此同時兵部尚書于謙的宅邸，卻充斥著憤怒的咆哮聲。

「沒錯，不知忠國公想要做什麼？」

石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憤怒導致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他本身就紅面長須身材魁梧，給人一種極其強大的壓迫。現在更是彷彿從地獄裏面走出來的鬼神，彷彿要一口把于謙給生吞活剝了。

成為帝王亞父，單是想想就感覺一種快|感襲來，曹吉祥這一刻終於下定決心道：「咱家身為萬歲爺的奴僕，當然得忠君愛國盡自己的一份力匡扶社稷，可謂是義不容辭！」

要是這麼衝進府邸一劍刺死對方，幾乎等同於當場起兵造反信號，不然朝廷追究下來就是必死的結局。

「于謙，本公這些年到底是有何地方得罪於你，當年朝堂之上當眾羞辱與我，現如今更是召開廷議恨不得趕盡殺絕，真以為本公是什麼軟弱可欺之輩嗎？」

狡兔死，走狗烹，同樣若是外朝沒有了石亨的結盟，那自己日後又是否能單獨對抗閣部文官呢？

負氣離開的石亨，很快就發現自己遭受到的不僅僅是于謙的嚴詞拒絕，還有來自於盟友曹吉祥的背叛。數日之後兵部再度發出一道調令，命錦衣衛指揮僉事曹鉉，擔任hetubook.com.com五軍營中的后軍都督同知。

「本公沒記錯的話，令公子承蒙先帝蔭授了都督府前衛副千戶一職吧？」

身為一名統帥，不打必輸的仗，那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但凡能在處事上面圓滑妥協一些，可能現在的局面會完全不同，只能說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要知道他跟于謙的交惡，就是當初向景泰帝朱祁鈺建議，蔭授于謙兒子于冕官職，結果被當場拒絕還羞辱了一番。

沒錯，于謙不僅僅是自己鐵骨錚錚，他同樣對於自己獨子毫不徇私。

既然「翁父」這個名詞用了，那讓皇帝稱呼自己一聲「相父」或者「亞父」不過分吧。

「呵呵，這是把本公當做軟弱可欺之輩看待，人人都能過來踩上一腳？」

「另外沈元輔要是做出禍亂朝綱之事，只要是在本官的許可權範圍之內，同樣會發起廷議彈劾問罪！」

石亨聽著于謙的回答，感覺自己肺都要氣炸了，一隻手甚至下意識的放到了腰間的劍柄上面，打算一劍砍了對方來消氣。

此刻的于謙大義凜然，可以說石亨是他一手提拔舉薦，從而走到了今天位列大明國公的地步。

「若是于冕戰死沙場，本官會引以為傲！」

于冕是于謙的獨子，並且成婚後沒有誕下男丁，要是戰場上出現個什麼三長兩短就相當於絕嗣。

于謙義正言辭的回了石亨的質問，外界眼中確實很多人認為他跟沈憶宸是政治盟友，彈劾忠國公石亨定然是另有所圖。

可問題是石亨的脾氣親衛們同樣知道，誰也不敢在他盛怒的狀態下阻止，只能在心中期待著公爺絕對不能衝動，否則將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石亨給了于謙一道選擇題，要麼就放任自己獨子去送死，要麼就自打臉低頭退步。說實話石亨倒想看看，于謙為官裝了剛正不阿這麼多年，到底藉助此舉撕下他偽君子的面具！

答案是絕對不可能！

說罷，就率領著親衛拂袖而去！

要知道歷史上面于謙最後被明英宗問罪論斬，抄家的人m.hetubook.com.com同樣抱著石亨的這般心態，認為權傾朝野的于少保，鐵骨諫臣的形象不過是一種偽裝，為了迎立景泰帝朱祁鈺獲得從龍之功罷了。

「等待本公倒下之後他權傾朝野，恐怕這個天下以後還是不是皇帝家的都得另說！」

更重要一點，就是石亨可能沒有什麼政治天賦，但他的軍事天賦放在大明中期絕對是頂尖的那種。早前會選擇跟沈憶宸聯手擁立明良帝，就在於他很清楚起兵非常講究一個師出有名，要是缺少了這一點便會士氣低迷不戰而敗。

「我可以告訴你于謙，如果本公稱得上是抗命不遵的權臣，那沈憶宸就是那個竊國大盜。」

既然如此，于冕又有何特殊的地方，承蒙先帝蔭授了副千戶官職，已然是享受到了大明之恩，那麼就自然得知恩圖報。

聽到這詞彙，石亨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王振當初不同樣是對抗滿朝文武，朝廷百官腆著臉稱之他為「翁父」。現在新君年幼，太后無能，完全可以憑藉著內官的優勢，復刻出當年王振跟英宗皇帝的關係。

「元輔客氣，咱家愧不敢當啊，哈哈哈……」

說實話，如今沈憶宸、曹吉祥、石亨三方實則都打著如意算盤，想著另外兩方鷸蚌相爭，自己成為那個得利的漁翁。但偏偏人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作壁上觀就輕鬆得利又豈是容易的事情。

曹吉祥此刻神情堅定無比，彷彿自己真的就是什麼忠臣義士，當然沈憶宸也不會揭穿對方的小心思，笑著起身道：「宮中有內相擔當擎天一柱，真乃國之幸事。」

換做一般人面對石亨這副架勢，估計要被嚇的鬧褲子，畢竟石亨的兇悍連蒙古瓦剌這種草原世敵，都畏懼的稱呼為「石爺爺」，由此可見一斑。

打仗總會死人，難道宣大邊軍的將士們沒有父母妻兒嗎？

面對石亨的突然詢問，趙晉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緊接著就是喜悅浮上心頭。只有這樣的石亨，才是前些年戰無不勝的忠國公，野心跟狂妄讓他迷失了許久。